白蘇擔心了一晚上,整夜便是躺了會就起來披衣出去看看,接著又回來躺著,反反複複總算熬到天亮,直到有小丫鬟敲門回稟,六小姐回了,她趕緊爬起來。


    景秀一晚未睡,又淋過雨,身子略有不適,聽春和解秋趕忙備了浴桶,讓她浸泡,她趁著泡澡,歪過頭眯了會。這一晚上不在清風閣,必然會有閑話傳出去,傅正禮那合該也知曉,正想如何解釋。


    白蘇來的時候,看景秀靠在浴桶邊緣睡熟,顯然是整晚沒睡,就輕聲囑咐聽春看著水溫,別走神。


    約莫半盞茶時間,白蘇把景秀叫醒,又服侍景秀梳頭穿衣,接著去用早膳,一連串的很是麻利。


    此時時辰尚早,景秀沒精打采的進了點早膳,巧娘端了湯藥和薑湯來:“快把薑湯喝了,省的又落病。”


    景秀這回沒多怨言,老實端著薑湯喝下,又把那苦澀的藥咽下,看的巧娘和白蘇大為奇異,今日竟不再百般不依的推阻?


    用完早膳,景秀把昨晚的情況簡單道來,隻說傅四爺腿疾發作,她懂點醫藥,就幫忙照顧,其他什麽也沒說。


    巧娘沒多懷疑,說了句人沒事就好,接著談起正經事:“廚房那的管事,我瞧著樊媽媽為人不錯,是個忠厚實在的,且心地好。這兩日我常在廚房走動,一次看到魚兒那小丫頭燒灶時,燒了濕柴火,煙熏熏的,毀了一鍋湯,被幾個婆婦責罵,隻有這樊媽媽肯出來說句好話,幫魚兒解圍。”


    景秀聽來也覺得不錯,頷首道:“那就樊媽媽吧,巧娘您跟她打好關係,也請她帶著魚兒,那小丫頭我挺喜歡的。”


    巧娘自然明白:“我也是這麽想的,魚兒這孩子是個招人歡喜的。”


    景秀轉臉問白蘇:“除了讓樊媽媽做廚房管事外,我還打算提升聽春和解秋,這事我該找誰吱聲才好?”


    白蘇有些意外,思忖後也讚同道:“是該如此,如今六小姐要照顧太太,清風閣人手不夠用,趁此提一提倒無妨。隻是說提就提兩個不大好,畢竟按定例隻有嫡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多些。”


    景秀也想到這層,但聽春和解秋兩人一同調來,提一個會厚此薄彼,擔心隔閡她們二人關係,要提就得提兩個。


    白蘇看景秀決心已定,不好多反對,隻道:“提升的事先跟老爺提一提,再讓人跟趙大總管吱個聲,他掌管所有下人花名冊,還得跟賬房的周媽媽打聲招呼。”


    景秀頷首,聽得那自鳴鍾滴滴答答的齒輪摩擦聲。


    她抬首看了眼,站起身道:“走,去遠香堂。”


    白蘇看景秀強打起的精神,關切地道:“要不要躺會,一宿不睡別累壞了。”


    “沒事沒事。”景秀撐起笑容道:“我現在分分鍾都得抓緊,畢竟沒多長時間了,還有許多事沒處理呢?”


    白蘇聽了這話,知道是指和睿表少爺的親事迫在眉睫,便趕緊跟上景秀,踏出清風閣。


    路上,白蘇突然道:“昨日那位珍寶齋的薑管事,與我是同鄉,且往日在遠香堂時,但凡碰頭總要聊幾句,關係算不錯,那位媽媽是個熱心快腸的人。”


    景秀一楞,難怪看她們昨日在西角門談的甚歡,原來兩人舊識,還送了一套珊瑚頭麵給自己,打量是衝著白蘇的麵子,畢竟外頭掌管家產的管事一個月就來兩次,沒必要送禮討好,而且她又不求什麽,那重禮送的好沒道理?


    卻不解白蘇為何好端端提及這個:“怎麽突然說這?”


    白蘇話語頓了頓,有些猶豫地道:“薑管事不是說城西有戶姓於的老板開了間秀寶齋嗎?十有八九正是邵大人說的那位,我想薑管事這些日子難免要與那位於老板有生意往來,就托薑管事帶話……”


    “什麽!”景秀聽到這裏,麵色刷白:“你不會是把我和睿表哥的親事帶給那姓於的老板吧?”


    “奴婢自作主張,自知有錯。”白蘇登時垂著臉認錯,但說話擲地有聲:“可六小姐也說時間緊迫,這親事實在為難,五日時間咱們想不到辦法。你又不願讓睿表少爺進牢獄,自己的事便一直拖著,難不成後日真要讓睿表少爺隨隨便便置頂花轎來把自己嫁了?”


    她也顧不得說話難聽,如當頭棒喝的勸道:“其實我早看出你心中千百個不願,甚至在逃避,不敢麵對這事。你為對付大小姐,和馬道婆商量修建家庵;一直等著和大少爺見麵把心裏的疑問問清楚;昨日還和玲瓏十二館的四爺呆了一宿,現在又要提撥聽春和解秋,便是說明你的心亂了,這麽多事一下壓了過來,是你在找事給自己做,讓自己時刻不停歇,不去想這親事……”


    景秀眼中有伏波似的動容與感切,失笑一聲,真的是心亂了嗎?


    “六小姐這種心情就如當初的我一樣,當聽到太太做主讓我和陳勝定親,我便六神無主,慌了心神,左右尋思法子卻怎麽都靜不下心,那時當真死了的心都有……逼於無奈,我才請你回府幫我,是你的信心讓我一路挺過來,始終沒放棄。繞了多少圈子,縱然一波三折,可好歹是解決了。而且如今六小姐也熬到了現在的位置,不但查清了真相,讓太太得了報應,還在老爺跟前得寵,在下人麵前漸有威望,若是就那樣嫁出去了,那做這些還有什麽用?”


    景秀有些傷神,沉寂了好一會兒,都不出聲,隻默默的朝著前頭潮濕的青石路走去。


    白蘇跟在身後,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六小姐聰明多主意,但輪到自己的事,就迷茫不知所措,還一直回避不去麵對。


    然,這本就是人之常情。


    行過一段腳程,景秀正回味著白蘇那番話,也覺得自己真是心亂了……


    她緩緩地出聲道:“白蘇,你覺得於老板一個外人,又不懂當中隱情,兩日時間能幫我解決嗎?”


    求人不如求己,她沒抱多少希望,將希冀放在連個麵都沒見過的外人身上。


    “既是邵大人臨走前承諾的一句話,我想於老板有些實力,不然他也不敢和咱們府邸的珍寶齋打擂台。”白蘇說這句時,底氣明顯有些不足,她也沒多少把握讓個外人幫忙解決好,主要時間太短。


    景秀聽她話語低沉下去,不免笑了笑道:“快走吧,晚了父親該出府了。”


    白蘇暗暗歎了聲氣,再拖著越發讓人心慌。


    *****


    到遠香堂,外廊服侍的丫鬟說傅正禮早早就起了,一個人在霍氏內室裏坐著,不讓人打擾。


    景秀想到昨日傅正禮眼中流露出對景沫的傷神,得知這些年錯看的大女兒,能不憂慮嗎?


    她硬著頭皮走去內室,門前川連和川貝守著,見了她,川連擋在門前,一臉和善笑意道:“老爺想和太太說會話,六小姐還是別進去打擾了。”


    景秀擔心地問:“父親昨夜安睡得如何?”


    川連擺著頭道:“昨夜老爺和大小姐發了火氣,一晚上輾轉反側,沒睡安穩,早上天沒亮就起,待在房裏和太太一直說話,不許我們進去。”


    景秀點點頭,想打聽些事,故作擔憂地問:“那大姐姐那邊怎麽樣了?可著人去看看,大姐姐還病著呢?”


    川連感歎地道:“已派人去問過,大小姐身邊的沉香來回話,說大小姐無礙,隻是哭了一晚,人有些怏怏的。”


    景秀聽了麵色沉重,卻聽川連忽然問道:“六小姐昨夜可是在玲瓏十二館,一夜未歸?”


    景秀眼皮重重一跳,川連知道,那傅正禮也就知道,過會要跟傅正禮實話實說嗎?


    川連臉頰生笑,轉過話意得體的道:“早上老夫人身邊的薛媽媽來找過我,說多謝六小姐昨夜照顧老夫人。”


    景秀沒料到川連突然來這話,薛媽媽這樣說,許是傅四爺的主意,擔心她一夜未歸惹來話柄。


    但川連有意這麽說,就是提醒她,過會在傅正禮跟前別說破了。


    真是心比比幹多一竅,難怪會成為傅正禮身邊的大丫鬟。


    景秀衝著川連真誠一笑,川連隻是抿唇笑了笑。


    在門口等了一會,偶爾能聽到裏頭細微的動靜,是傅正禮悲慟的聲音。


    川連也聽到這聲音,趕緊敲門道:“老爺,六小姐來了。”


    景秀眼神微動,接著聽到傅正禮道:“進來。”


    川連輕聲囑咐道:“老爺情緒不穩,六小姐多勸著些,自從太太病重後,老爺近來蒼老了不少,六小姐可要好好說話。”


    景秀自然明白,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的的窗簾未開,使得室內光線昏暗,還有些壓抑,穿過圍屏,看到傅正禮落寞的背影,她喉嚨一癢,咳嗽一聲,幹澀地喚道:“父親。”


    傅正禮安靜坐在傅正禮床前,聽到景秀的聲音,沉緩說了句:“起這麽早,昨晚睡了嗎?”


    聽得出是隨口一問,並沒多少情緒追究過問,想來是正煩惱景沫的事,無暇顧及她。


    景秀小心翼翼回稟道:“昨夜父親和大姐姐離去後,碰到祖母,祖母一看到我,以為是我姨娘……”站在傅正禮後頭,見他身子一震,她繼續道:“祖母好像神智不清,跑上來就伸手掐著我脖子,還說要殺了我……我掙紮著,不小心把祖母推到在地,所以就留在那照顧一晚。”


    邊說著,邊瞅著傅正禮越來越僵硬的身子。


    她曾經試探過傅正禮,詢問陷害娘的人是誰,傅正禮卻咬牙不肯道出。


    可她卻不知道,傅正禮既心裏知道真相,但他要維護的那人到底是霍氏還是老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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