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正禮正預備帶景秀去玲瓏十二館挑書時,哪知丫鬟回稟說外頭有幾位管事前來請安,這下自然就抽不開身。


    傅府在外頭有田莊、商鋪等各行產業,霍氏還挑選了能人管事去打理,將家業管理的有條不紊,隻賺不賠,府裏每個月明麵上的進賬就有上千兩。這些管事各司其職,一個月隻來兩次向霍氏交賬。


    景秀在霍氏屋裏侍奉時,這些管事來看望過,今日大概是看傅正禮沐休在府,才一齊進府。


    涉及到家業賬簿上的事,景秀知要回避,欲退出去,傅正禮卻道:“你也留下來聽一聽,我要是不在府,他們這些管事有急事的話,你也好招待。從前你母親讓沫兒學著管家,她懂的不少,眼下她也病了,你就跟著學一學,長點見識,往後總是要打理一府的中饋。”


    景秀麵色一紅,微微頷首,側身立在傅正禮身旁。


    五個管事一同進來,先規矩彎腰給傅正禮請安,看景秀在屋子裏,管事們多少有些驚訝,從前太太問話時,都是大小姐在旁聆聽,如今老爺理家,卻將六小姐留下。


    早聽說太太病重後,六小姐得老爺寵愛,他們在外頭隻是聽說不曾見到,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心生奇異。


    景秀認得這些管事,和他們招呼過後,親自去端茶倒水。


    管事們紛紛惶恐道:“六小姐使不得。”


    景秀笑著依依為他們斟滿了茶,後立在傅正禮身後。


    那些管事們將上個月的賬簿呈給傅正禮,珍寶齋的薑管事是個五十出頭的婦人,相貌周正,穿了件靚藍色綢布棉襖,打扮樸素幹練,上前幾步道:“太太病重,老奴心裏一直擔心,特意從開藥堂的遠房親戚那拿了兩支人參來給太太補身體,還備了些天麻、田七、當歸藥材,都是上好的補藥,比外頭賣的更補,望太太早日康複。”


    傅正禮謝了她的心意,讓景秀收下。


    薑管事就說到店鋪上的事:“上個月珍寶齋的生意不大好,城西新開了家秀寶齋,和咱們鋪子打對台,他們店的首飾賣的又便宜,款式又新穎,客人都去了秀寶齋打頭麵,生意比往日少了一半,上個月隻淨賺了三百兩……”


    傅正禮聽此,眉頭微微一蹙,放下手頭正看的賬簿,問:“打聽到是何人開的沒?”


    “隻知道店主姓於,具體叫什麽,什麽來頭不太清楚。隻是那家店鋪的首飾多是遠洋或是京城進的,怕是來頭不小。”


    傅正禮“嗯”了一聲,仔細核對賬簿,邊道:“做生意以和為貴,他們初開張,也隻是熱鬧幾天,咱們珍寶齋算是滁州老字號了,老顧客也多,下個月生意會好轉的,你們多有經驗,再商量個對策看怎麽挽回。”


    薑管事笑著說了是,心裏卻想,老爺終究是個讀書人,哪裏知道商場上險惡。滁州誰人不知珍寶齋是知府府的鋪子,那秀寶齋就敢在城西打擂台,當真是太歲頭上動土。若是太太在,必定要親自跑一趟,探聽好情況,幾日就能解決好,看那秀寶齋還敢囂張。


    隻是這些心裏話,薑管事隻敢悶在心裏。


    接著管理鄉下莊園的萬管事回稟道:“在百口橋的坡地,有個姓周的商戶願意以每月一百兩租下那一百畝的坡地,這個價錢老爺認為怎麽樣?”


    這話當真是把傅正禮問到了,莊園商鋪的事從來都是太太管理,他從不過問,他一心掌管好府衙,對經商的事可說是一竅不通。太太這一病,整個家的擔子壓在他肩上,連這些他從不過問的產業也要他打理。


    景秀看傅正禮不發一詞,想來讀書人多是輕視商場生意人,曆來朝廷重文輕商,以他的性子可能從不沾染那些生意。


    心中思忖半天,適才壯著膽子上前問萬管事:“知道商戶要那百畝坡地種什麽嗎?”


    萬管事聽到這柔和的聲音,愣了愣,看到六小姐那雙湛湛明亮的雙眼,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站在老爺旁邊身姿秀美,文靜優雅,氣度高潔又纖塵不染。


    萬管事心中不敢怠慢,微垂著臉恭敬回道:“聽說是要開辟果園,種些時興的水果,像是甜瓜、蘋果、梨子等。”


    景秀心中默默算了下,估量著道:“我以前住在鄉下的時候,也幫著隔壁嬸嬸種地賣瓜,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若有不對之處,您多指正。”


    “六小姐請說。”


    “甜瓜剛上市的時候可以賣到四文錢一個,蘋果八分銀子一斤,梨子兩文錢一個,我那嬸嬸有半畝地,在旺季時一月能賣二兩銀子,百口橋的百畝坡地,應當最少一月淨賣四百兩,且有的果實像甜瓜一年二熟,有的果實壽命長產量高,比如梨子單株可產量千公斤,那不是又翻了一倍。一百兩租出去會不會價格低了點。”


    “六小姐說的對,是這個行情。”萬管事連連點頭,卻道:“隻是六小姐有所不知,今年鬧寒災,果實不易好種,這百畝地就一直空著,無人肯租。加上都是幼苗,待果樹成熟還得一兩年,這戶人家一租就是十年,還擔心在那塊地種不好,不肯再出高價錢。”


    景秀點點頭,思慮過後又道:“那商戶肯租十年,照理說是看過那百畝地,應該有種果實的技術,才肯出價。我覺得還有商談的餘地,您再和他商量商量,把租金稍微抬高點。或是……”猶豫了會,腦中突然冒出個主意道:“或是暫時先以百兩租出去,等那商戶種好了果實,再重新簽一份合約,依照那時的產量再談租金,這樣兩廂都有保障,不知這個法子如何?”


    萬管事眼睛一亮,覺得很有道理,欣喜讚同道:“就照六小姐說的辦。”


    景秀頷首,傅正禮也露出笑,拍著景秀的手背,無限感慨道:“還好是把你留著了,總能幫著排憂解難。”


    景秀笑著說了句應當的。


    其他管事相繼報了賬,傅正禮看著這些賬簿,耐著性子聽完,管事們都看出傅正禮不懂經商,也就不再多提問題,決定私下裏自己定奪。


    好不容易聽這些管事回稟完,就到了申初(今時15點)。


    景秀看著外頭天色,再不去可就晚了。


    管事們瞅見傅正禮疲憊,不敢再多打擾,忙告退出去。


    傅正禮揉著額頭站起身來,十分感歎道:“難為太太過去要為這些事傷神,我竟一點不理解她的苦楚。”一陣唉聲歎氣。


    景秀見了今日這場麵,突然也覺得霍氏的不容易,一手打理這龐大的家業,還要相夫教子管理內宅中饋,倒是教人敬佩。當下卻也不是感歎這些的時候,不由勸慰傅正禮道:“母親便是昏迷也擔心這個家沒人打理,父親放寬心,很快就能好的。”


    傅正禮聽她聲音柔和,心中不快也散去,笑著道:“幸而有你這樣個懂事的女兒,為父心中欣慰。這個家有你分擔些,父親放心的很,以後跟著那些管事多看看多學學,不懂的也問問。若是你母親就這樣了……為父隻有靠你了……”


    景秀唇角微揚,垂著臉的笑意中卻閃爍著點點淚花,不經意看並不能瞧出。


    曾幾何時,那個被拋棄的女兒,不但重新回府,還能在這府中得到一家之主的信任,能站在這富貴氣派的遠香堂說上一席話。


    當真是造化弄人。


    傅正禮見了景秀今日表現,又想讓她多學著管家,把遠香堂幾個管事招過來,吩咐她們今後幫助景秀協理內院,事無大小都可向景秀回稟,管事們不敢有異議。


    為了讓景秀多懂點,傅正禮急忙讓川連和川貝伺候,返回內室換身衣裳,過會欲帶景秀去玲瓏十二館。


    景秀鬆了口氣,走出偏廳,去尋白蘇人影,有丫鬟說看到白蘇在西邊角門,她找過去,正看到白蘇在和珍寶齋的薑管事說著話,她心生好奇緩緩走去。


    見到景秀到來,薑管事止住話,忙福了福禮道:“六小姐好。”


    “薑媽媽可有吩咐?”景秀看了眼白蘇,不解的問薑管事。


    “不敢不敢,不敢有吩咐。”薑管事笑的恭謹。


    白蘇手裏還拿著錦盒,交遞給景秀道:“珍寶齋新打造的一副珊瑚頭麵,薑媽媽說看六小姐頭上總是那幾件首飾,還都掉漆變形了,便特意拿了新款送給六小姐。”


    “這怎麽敢當?”景秀有些意外,也未打開錦盒,直接推辭給薑管事:“還請您收回。”


    薑管事反推給景秀道:“六小姐收著就是,六小姐在遠香堂侍奉太太,身上首飾怎麽能短了,教底下那些丫鬟媳婦子看輕,服不了眾。過去老奴每次來,都會拿套最新的首飾給大小姐,六小姐快別見外了。”


    聽她這樣說,景秀笑著讓白蘇收下,想到方才她說新開的秀寶齋,問道:“那秀寶齋是何時開的?”


    “就上個月,上個月二十,沒開多久,那生意爆滿,還搶走了咱們店鋪的幾位老顧客,這些話也沒敢在老爺跟前說。”


    景秀不由心中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笑道:“媽媽還說那家店主姓於,可打聽到那戶人家具體住在什麽地方?”


    薑管事想了想道:“好像是在城西柳巷的一棟三進宅院裏。”


    景秀和白蘇聽聞,皆是一怔,白蘇立刻想到了邵大人,聽六小姐說邵大人臨走時,說倘若六小姐將來有麻煩,大可直接去城西柳巷尋一戶姓於的人家幫忙。


    而且乍一聽,這秀寶齋……不會是專門給六小姐開的鋪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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