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白蘇這些話後,景秀連日來的緊張終能透口氣,兩人又聊許久,知道白蘇見過她心上馮書生,確認馮書生在鄉下縣試中博得前二的名次,更為她歡喜。


    如今白蘇與陳勝的事算是有雨過天晴的跡象,卻又想起胡婆子與鬆音的關係還未探查出結果,倘或再查不出個究竟,景秀就打算明早直接過問大哥。


    直到晚間,巧娘打探了一日的消息,回來稟道:“……跑了廚房、浣洗房,凡事跟胡婆子相熟的下人都打聽過,胡婆子從她老伴去後一直住在那屋子裏,因人囉嗦,怪脾氣,年紀大了又古怪,有人說常聽到她半夜在屋子裏頭對著靈牌說話,前幾次沒個把人活嚇死,後來大家見怪不怪,盡不搭理她。”


    白蘇在景秀那裏也聽了這些日子的事,再聽胡婆子說起打探來的消息,想了想地道:“鬆音在外院伺候大少爺,不常來內院,過去大少爺給太太請安時,跟著來的都是曲蓮,連我都對鬆音沒甚印象。”


    景秀微微思量,這兩人怎麽都這般詭秘?


    胡婆子半夜對著靈牌說話,丫鬟魚兒又說曾看到鬆音在她屋子裏頭出現,也許胡婆子是在跟鬆音說話罷!是有什麽事非得讓兩人都弄得不可告人。


    她心中一動,問道:“巧娘,您是見過胡婆子的女兒翠荷的,她在娘身旁伺候時是有多大?”


    巧娘聽她突然問翠荷的年齡,一拍大腿地驚道:“你這一問,我倒記起一事來,當年你娘身邊的丫鬟都是太太派來挑刺的,唯獨翠荷忠心耿耿,這也是因為你娘救過翠荷一命。可翠荷是犯了什麽事來著,我想想……”


    過去太久,巧娘實在有些記不太清了,景秀看情形,揣測地道:“可是翠荷有孕了?”


    巧娘恍然大悟道:“不錯不錯,但又不對,隻聽說是翠荷和個下人有染,要被趕出府,倒沒聽說有身孕。那時她來你娘身邊伺候時有十八,因是府裏的家生子,她自己也不願贖身,甘願意留在府伺候。”


    景秀卻不以為意,傳言有染也不至於被逐出府,許是珠胎暗結。那孩子保不齊要被拿掉,但也有可能被翠荷掩藏。


    如果真是這樣,那鬆音有可能是胡婆子的孫女,不然鬆音為何會對胡婆子那麽好。她又是哥哥的大丫鬟,才有這本事讓胡婆子單獨住一間房。


    當然這些都是她七想八想的猜測,到底如何隻有等明日去詢問大哥?


    當晚她躺在床上時,翻來覆去的想理清這些,鬆音若是胡婆子的孫女,又在大哥房裏伺候,胡婆子知道娘被冤枉,還一直守護著娘的墳墓,想調查娘的死因,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什麽聯係?


    想著想著,她突然睜開眼,難道說大哥早知道娘才是他的親娘!


    *****


    翌日一早,景秀和白蘇兩人早早趕去遠香堂,一來是等著傅正禮為白蘇和陳勝的婚事下決定,二來是要早去等候大哥解惑。


    到的太早,丫鬟們說傅正禮才剛從臥房起來,洗漱後他先去看了眼霍氏,然後去偏廳用早膳。


    景秀早守候在偏廳擺膳,丫鬟們絡繹不絕的端著托盤進來一碗蠔油仔雞,一碗爆炒宮保野兔,一碟金腿燒圓魚,還有香油膳糊肉丁和五香仔鴿,並一大碗熱騰騰的粳米飯……


    傅正禮在門口看著景秀認真擺膳的樣子,恍惚了一下,才笑著走過去道:“怎麽今日起的比我還早,你身子不利落,要多休息才能把你的病養好。”


    聽到聲音,景秀轉過身,衝著傅正禮行了家禮,笑道:“昨日睡的太久,早上怎麽也睡不好,早點過來還能和父親一塊用早膳。”


    “你這孩子就是有心。”傅正禮笑意愈濃,挽起吉袍的袖子,坐下身正要動筷,看著桌上的菜式,笑意一斂,眉頭皺了皺。


    景秀看他神色有些不妥,不由問:“今日的菜不和父親喜好嗎?”


    傅正禮看了眼景秀,望向一旁的四個丫鬟,有些惱怒地道:“昨日不是說過以後不可鋪張浪費!看看這些菜,做的油油膩膩的,哪裏還會有食欲!”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回話道:“廚房知道六小姐來了遠香堂,就做的豐盛些……”


    景秀詫異的看了眼那丫鬟,這話說的倒有深意,不但把罪責往她身上拋,要是細想深究的話,意思是說廚房做菜都看她的臉色行事。因她來了遠香堂,廚房也可不顧傅正禮昨日交代的話就把菜做的豐盛又鋪張。


    這就在她頭上扣了個罪名。


    果然,傅正禮的臉色沉了幾分。


    景秀看了滿桌的菜,她端菜時也覺得今日的菜豐盛太過,除了粳米粥,其他都很油膩,記得上回和傅正禮用早膳時,那早膳做的清清淡淡。廚房伺候傅正禮這麽多年,不可能不知道他的飲食喜好,除非是……


    白蘇看著這場麵,很快想明是怎麽回事,不由上前幾步在景秀後頭扯了扯她的衣袖。


    景秀藏在衣袖的手按住白蘇的手,示意沒事。她神色鎮定,不慌不忙地看著那小丫鬟道:“廚房的媽媽莫不是和我心有靈犀不成,我不過睡不著才早到遠香堂,這菜就做好了盛上來,媽媽也能料事如神的知道我會早來。”


    那丫鬟垂下臉立刻噤聲。


    景秀轉臉望著傅正禮,輕聲地道:“父親的飲食習慣,女兒雖不十分清楚,但前些日子和父親用早膳時,發現父親愛食清淡,女兒的病大夫們曾說不可多食油膩,若食之不當容易病發,所以這些日子女兒戒了口一慣吃清淡。又想著父親和女兒的口味差不多,私底下還曾想給父親做些清淡可口的,就像上回做的……糕點一樣。”


    聽此,傅正禮當即想到如眉,臉色不由緩了緩,再看景秀微垂的臉頰,鼻尖冒著晶瑩的細汗,想她這麽早起來,還幫忙擺膳,定是累著了,寬慰的拉著景秀的手坐下,道:“你是小姐,不必為父親做菜勞神勞力的……”


    景秀卻不肯動的站直了身子,略帶傷感的道:“方才那小丫鬟說,因女兒來遠香堂才做了這豐盛的一桌,廚房的媽媽在傅府做菜這麽多年,將平日女兒吃的菜式混忘也就算了,還把父親多年的習慣也拋諸腦後,這,這實在教女兒對做這桌菜的媽媽心寒……”


    傅正禮聽了這襲話,眉頭大皺,沉聲的問:“今日這菜是哪個做的?”目光直視剛才回話的小丫鬟。


    小丫鬟禁不住傅正禮威嚴,顫抖著身子道:“回老爺話,是,是管事康媽媽……”


    “立刻將她逐出府!”傅正禮當即下令道:“六小姐不可吃油膩,廚房的下人既伺候了兩個月還敢犯錯,留著有什麽用!”


    小丫鬟嚇得腿一軟差點跪下。


    景秀也沒料到會懲罰這麽重,不過有人用這招對付她,那位廚房的康媽媽顯然也是被授意的,既是那人的人,被趕出府她沒理由去求情。


    傅正禮要人撤了這桌菜,喊了聲川連,交代讓遠香堂的小廚房做些清淡隨意的菜色。


    正好趁這個時候,向傅正禮談談白蘇和陳勝的事,簡單把事情交代一遍,傅正禮沉吟良久,看了眼白蘇,有些無奈地道:“昨日下衙後,陳豐家的就找我談過,這等事畢竟子虛烏不可當真,那些江湖術士就是拿這些唬人。隻是我也能理解陳豐家的護子心切,既如此,這門婚約就……”


    傅正禮還未說完,門外響起一聲溫柔的嬌語:“父親。”


    景秀毫不意外的聽到這個聲音,側過臉就看到一雙修長潔白的手撩開簾子,景沫那張盡是溫柔含笑的臉探出來,一身素雅的蓮花紋琵琶衿上裳,翠藍色馬麵裙,頭上斜斜插了支白玉壓鬢簪,麵妝化的精致又精神,看著像是病全好了。


    隻是由靈芝攙扶進屋時,一步一搖走的緩慢,顯然還未全好。


    傅正禮看著她這樣子,起身攙扶著她的手道:“你還在病中,切莫多出來吹了風。”要丫鬟快扶著她坐下。


    景沫笑了笑,擺著頭地道:“快全好了,心裏一直掛記著父親母親,母親又這個樣子還不見好,女兒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你母親……”提到霍氏,傅正禮臉色不好。


    景沫安慰道:“母親吉人天相,女兒相信很快就會好,父親也別感傷。”


    傅正禮並未多話,想著太太身上還背著一條人命,可自己卻枉顧法紀,多少有些難受。


    景沫看父親這樣子,八成是還惦記著上回的事,不敢再多提母親。轉開眼好似這才看到景秀般,衝著她笑道:“六妹妹也在呢?”


    景秀起身對她行了家禮:“大姐姐。”


    “姊妹間別虛禮了。”景沫笑道。


    景秀含笑著應了是,重新坐在紫檀填漆如意圓桌前,端起麵前的素淨甜白瓷茶盞淺淺地呷了一口。


    景沫這個時候突然來遠香堂,顯然方才的事多半與她有關。又在傅正禮正要答應解除白蘇和陳勝的婚事時進屋,必然是要來反對這事。


    趁著傅正禮與景沫相聊時,回過頭瞥了眼白蘇,果見她在看到景沫進屋後臉色白了幾分,她心裏也犯急,以為沒有霍氏阻擾,卻不想還算漏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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