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璃聽了安姨娘的話,猛然間抬頭道:“姨娘為什麽這麽說?”


    安姨娘咳嗽了一陣,氣道:“你小的時候,我就告訴你在這府裏多說多錯,多做也多錯,最好什麽都不說,什麽也別做,裝聾作啞才能好好活下去。這麽多年,你都忍過來了,為什麽會突然大了膽子敢收買太太屋裏的人,我就知道你是聽信了別人的讒言。”


    景璃臉色發白,安姨娘吸了幾口氣道:“你太天真了,你以為太太屋裏的人是那麽容易收買的,你以為太太還容許景顏的事再發生?你是著了別人的道了啊!”


    景璃咬著下唇不做聲。


    茴香看安姨娘氣急敗壞的樣子,忙和喜兒、雀兒煎了藥來,“安姨娘,您消消氣,七小姐是因著六小姐回府,心裏不舒坦,才心生了這些念頭。”


    安姨娘慢慢喝下藥,稍稍勻了氣,輕歎道:“我知道,我就是擔心你沉不住氣,會落入別人眼中。隻要挑撥幾句,你就跟著犯傻。”


    景璃心中一凜,隻聽安姨娘問茴香:“這幾日都有誰找過七小姐?”


    茴香想了想道:“除了與五小姐來往外,就是四小姐有一次突然來找七小姐敘話,還把我們幾個丫鬟支開了。”


    安姨娘冷哼了一聲:“原來是景月。”視線慢慢轉移到窗外,喃喃地道:“那事情就複雜了啊……”


    *****


    景蘭一進屋就說這句,讓景秀有些意外,她忙起身扶著她道:“別急別急,有話好好說,是怎麽了?”


    景蘭吸了吸鼻子,坐下來道:“今日我和大姐姐還有四姐姐去了鯉魚池,我們也就是好奇想去看看那個邵大人什麽樣?可是被母親發現了,母親懲罰了大姐姐抄《金剛經》,我知道很快就會罰到我和四姐姐。父親不在府裏,萬一父親知道了,我們是要罰跪宗祠的……”說著,嚶嚶哭訴起來。


    這樣嚴重?聽說隻有失了德行的小姐才會罰跪宗祠。而失了德行就意味著不再受寵,還會被人輕視。


    景秀安慰的拍了拍她肩膀,道:“我聽說父親待女兒們都是極好的,你和四姐姐又都懂事,不會罰的這麽重吧!”說來底氣不足,不覺已出了一身冷汗。


    景蘭急著道:“父親對我們管教甚嚴,傅氏女以《女論語》為戒條。‘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莫窺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屬,莫與通名’。”


    《女論語》背的這麽嫻熟,那為什麽要去偷窺呢?


    像是知道景秀心中所想,景蘭低聲道:“我自幼就懂這個道理,也刻記在心裏,不敢一絲違背。隻是聽說邵大人和大姐姐……嗯……”臉帶羞澀,垂的更低道:“大姐姐待我向來好,我很想看看他會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再說四姐姐好不容易帶著我一起去,我才沒想那麽多。”


    “那你看到了嗎?”景秀不由問道。


    景蘭搖了搖頭道:“不曾看到。”


    景秀心裏一動,轉而道:“你剛剛說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告訴我?”


    景蘭抬起臉,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看的景秀心下惴惴,目光觸及到桌上的棗泥餡的山藥糕,笑著推到景蘭麵前道:“味道很甜,八妹妹不妨嚐嚐。”


    景蘭抿唇一笑,拿起糕點,輕輕咬了口,臉上就有了笑意,待咽下才道:“這是廚房的趙師傅做的糕點,我一向愛吃他做的。”


    景秀也笑道:“喜歡吃就多吃點。”


    大概是一晌午都沒吃過東西,一盤子糕點很快就被景蘭吃完了,她不好意思笑笑:“都怪趙師傅做的山藥糕太好吃了,把六姐姐的都吃完了。”


    “不要緊,做的有點甜,我吃不慣。”景秀微微的笑道,伸手給景蘭斟了杯花茶,遞給她道:“來,喝點茶。”


    景蘭笑著接下,慢慢飲了口,滿足的吐了口氣,似乎心情好了很多:“我在家排第八,姐姐們覺得我小,很多話不告訴我,隻有和十妹妹聊的來,不過和她在一起,多少有些不自在,生怕說錯一句話得罪她。其他姐姐們又嫌我笨手笨腳,凡事都不帶著我。大姐姐和四姐姐要好,五姐姐孤傲,七姐姐孤僻,我又不敢在十妹妹麵前多說話,在這府裏感覺就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景秀有些啞然,府裏小姐多,但又有多少個是真誠以待的呢?大概不是防著就是算計吧!


    她靜靜的等著景蘭把話說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沒這樣吐露過,話說的越來越多,沒什麽條理,想到哪說到哪,景秀也耐著性子聽完。


    這時,自鳴鍾敲了幾聲,景蘭聽到才會晤過來,停下話,神色靦腆的道:“六姐姐會不會覺得我聒噪了?”


    這倒沒有,至少可以聽出她們姊妹間的過去,不乏一些趣聞。


    景秀笑道:“你剛才說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肯把你心底的事都告訴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覺得聒噪。”說著神色一黯道:“我從小在萍鄉長大,唯一能夠說話的人就隻有照顧我的巧娘。巧娘是大人,我心底有什麽秘密也不好全告訴她。你比我好,你有姐姐妹妹們朝夕相處,就算很多話不好跟她們說,但身邊還有忠心的丫鬟們不是嗎?”


    景蘭不禁動容:“六姐姐在外麵受了很多苦。”


    “都過去了。”景秀莞爾:“至少苦盡甘來了。”


    苦盡甘來也需要很漫長的路要走啊!景秀跟著在心底歎息一聲。


    景蘭看著景秀笑容下的苦澀,身子輕輕一顫,伸手搭在景秀的手背上,不再猶豫地道:“六姐姐,今天我沒看到邵大人,是因為我在小隔房裏看到你了……”


    景秀驚的一把抽開了手,嚇的景蘭臉色一白,她忙道:“六姐姐放心,隻有我一個人看到了,大姐姐和四姐姐都不知道,我誰都沒有說,真的,我發誓!”就豎起三根指頭來:“我發誓誰都沒告訴,要是說了就讓我……”


    景秀緩過神來,捂著她嘴巴道:“我知道你沒說。”


    景蘭放下手,低聲道:“我保證誰也不告訴,永遠爛在肚子裏!”


    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這種像是被人握有把柄的感覺很不是滋味,景秀捏緊了手指,垂眸中有狠色一閃而過。


    景蘭不曾注意,自顧說著:“本來我可以瞞著,但我還是想告訴六姐姐,千萬不要和邵大人有任何接觸。”


    景秀鬆了手,抿唇一笑:“我也知道,那隻是意外罷了。”


    景秀不想再繼續糾結這件事,隻是說:“你方才要我救你是什麽意思?”


    如果景蘭因為窺視被傅正禮罰罪,那種情況下會不會為自保把這事說出來,所以景蘭特意過來以這事為挾請她幫忙嗎?


    景秀越想越淩亂,好不容易進府,她花了這麽多心血,難道就因為邵謙的原因,讓她所有一切付之東流嗎?


    景蘭有些躑躅的開口道:“這件事我和四姐姐都有錯,可被罰的卻是大姐姐,我回去想了好久才想通,要去窺視是四姐姐提的,本來看完就可以走了,但四姐姐硬要多待會,還……還差點把我拉的掉下去,不然我也不會嚇得驚動母親……”


    “所以你覺得是四姐姐故意……陷害你……”景秀聽出了眉目,揣測地道。


    景蘭也不十分肯定:“這隻是我的猜測,四姐姐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難道就不知道後果嗎?這件事她也會被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才來找六姐姐幫我分析分析。”


    景秀目光微沉,腦海裏就浮現前些日子景月突然來訪說得話,當時還揣測她那麽說是出於她自己本意,還是被人授意?


    現在再聽景蘭這些話,很有可能是霍氏授意。霍氏是想把所有小姐都試探了,那麽大家再不敢輕舉妄動。


    關鍵霍氏又隻懲罰了景沫,就感覺其他小姐要由傅正禮來處置。這樣的先發製人,也無怪乎景蘭急著找過來請她幫忙。


    隻是一次試探就把大家弄得心有戚戚。


    景秀不敢把這些告訴景蘭,隻安慰道:“你也別太慌,你想想看,如果被父親知道,四姐姐也討不到好,豈不是連她自己也栽進去了。”


    景蘭卻道:“可是父親就算知道也不會懲罰四姐姐的,畢竟她是……”


    畢竟她是二房的嫡女。


    景秀突然意識到這點,景月到底是與傅正禮隔著層血脈關係,看著二老爺的麵子,傅正禮也不會罰景月,難怪霍氏會選中景月去做這些事。


    真是謀劃的滴水不漏啊!


    想到這裏,她又記起早上那茶杯的事,霍氏不會隻試探她和景蘭,分明是要把所有人都試探遍,包括景蝶和景璃。


    那麽那杯茶是給誰的?


    她隻是臨時起意去請安,霍氏不可能算到她今早會去,也就是說那杯茶本該就不是端給她,而是……而是景璃!


    因為當時她到堂屋,是景璃讓了位置給她,所以那琉璃杯分明就是要端給景璃的,是想告訴景璃今年的繡品花色。


    丫鬟粗心端給了她,發現錯漏後,才又上了杯茶,甚至直接寫在了杯底。


    至於為何隻告訴景璃,景秀暫且還猜不出大概。但明顯的是,景璃中計了!


    這樣一來,大家的命運幾乎全全掌握在霍氏手上。到底會不會把這些事告訴傅正禮,那就得看霍氏接下來要做什麽了?


    景秀越來越覺得霍氏深不可測,她有把握鬥的過她嗎?她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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