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繞出蝶心閣,聞到梅花撲鼻的清香,她抬起頭看了眼,遠遠地,卻看到一抹淡紫的身影,手中還握著幾支鮮豔紅梅。


    白蘇辨出是景璃,在景秀耳旁道:“是七小姐。”


    對麵的人埋著頭走路,經身邊的丫鬟點醒,倏然抬起頭。


    景秀看到那飛逝的一抹狠戾,她的身子微微一晃,再看時,卻看景璃被劉海遮擋下的眼睛垂了下去。


    聽巧娘說,她娘和安姨娘曾經認了姊妹,娘進門時,幾乎沒人正眼瞧她,隻有安姨娘偶爾看看她。可是安姨娘兩歲的兒子康哥兒被掐死,而當時隻有娘去過。正因如此,安姨娘才會指罪娘。


    若想調查當年的事,她還得去見見安姨娘,了解情況才是。


    可照景璃方才的那抹目光,怕是很難見到安姨娘。不過,她和景璃都是因長輩的恩怨牽扯,本身該是沒什麽敵意的。


    這樣想著,兩人已經在一條道上相遇,景璃梳著齊劉海,尖尖的瓜子臉,一雙杏眼,眉彎嘴小,唇瓣緊緊抿成一條線,目不斜視地從景秀身旁走過。


    這條被掃過雪的開徑,不是太寬,兩人走有餘,但是景璃和她身後丫鬟並排走過景秀,三人就顯得有些窄了。


    景秀不好避過,側身時被景璃手肘碰撞,險些歪倒在一旁雪地上,幸而是身後的白蘇扶著。


    白蘇剛想張口,被景秀攔住,搖了搖頭。


    景璃筆直就往前走,頭也未回。


    白蘇扶緊了景秀,突然看到景秀頭上的那支步搖不翼而飛,訝道:“那支碧玉步搖不見了!”


    未走開的景璃聽到這句,停下腳步回過頭去。


    而這時,剛請完安的其他小姐也正往西廂院的路上走著。


    景汐自打昨日罰跪後,規矩了許多,話也少了許多,一路上都是景月在笑語,她悶悶不樂地兀自賭氣。


    幾人正走著,卻看梅林那頭擠了不少丫鬟婦人,似乎在尋找什麽?


    景月眼尖,在人群中看到兩抹身影,指著道:“那不是六妹妹和七妹妹嗎?她們怎麽會在這裏?”好像又記起什麽事來,“昨日我屋裏有丫鬟看到,五妹妹的大丫鬟朱砂去了六妹妹的屋子,手上還拿著兩本書呢?”


    景月這樣一說,幾個小姐都帶著點詫異。


    父親喜歡會念書的女兒,就在景蝶的閣樓裏修葺了座書房,還帶她去玲瓏十二館挑書,府裏的小姐隻有她有那樣大的書房,她們姊妹去家學念書,有時會找景蝶借書來看,可景蝶總是委婉地推脫了。


    這次竟主動把她珍藏的書拿去給景秀看?


    景月看著那邊的一綠一紫身影,就笑了起來:“五妹妹和七妹妹這些日子走得近,來了個六妹妹,正好中間不缺數了,五六七,多好。”


    景沫聽言,望過去,看周遭的丫鬟都在雪地裏翻找,她抱緊了手爐,邁步走過去。


    景汐把景月的話聽進,捏了捏小拳頭,三個討厭鬼走到一塊了!她趕緊跟了上去。


    景月看她們都走過去,挽著景蘭手道:“八妹妹,我們也過去看看。”


    白蘇叫了西廂院的些丫鬟婦人尋步搖,一時眾多人圍著梅林在雪地裏翻找。


    景沫走上前,問白蘇:“怎麽了?是什麽不見了?”


    白蘇邊在雪地裏找,邊急著道:“是睿表少爺送的支碧玉步搖,通身透綠,價值不菲,還是奴婢早上給六小姐插的,這會就不見了蹤影。”


    景沫微微頜,目光轉向景秀,看她通紅的臉上布滿焦急,認真在雪地裏翻找,再看景璃也在和丫鬟彎腰尋找。她忙轉身吩咐道:“六妹妹的碧玉步搖不見了,大家快幫忙找找。”


    眾人聞音,就遣了身邊的丫鬟去尋。


    隻有景汐聽了,嘴角掛了一抹狡詐的笑意,拉著自己的貼身丫鬟豆蔻去一旁無人處,在豆蔻耳旁說了一通。


    豆蔻一驚,弱弱地道:“這樣好嗎?”


    被景汐大眼一瞪:“這都做不好,看我今晚不打死你!”


    豆蔻忙縮著身子去了。


    景汐英氣的小臉充滿著揚揚自得,就連昨夜跪了一晚的膝蓋都不疼了。


    彼時另一頭,鄧睿一早就從南沙胡同坐轎來澗溪巷,正是為昨日送花惹出事端來賠罪的,生怕因這事開罪了景秀,而讓她心生芥蒂不理他,所以一早連族學都沒去,就來了傅府。


    坐在外院前廳等到這會,劉媽媽去通傳了幾次,還沒消息。他環抱著臂膀,耐著性子等候。劉媽媽一直在勸他回去念書,把霍氏的話反反複複說了幾遭,被鄧睿一個凶惡的眼神瞪過來,劉媽媽啞口無言了。


    霍氏在內院,正和幾個大管事還有執事媽媽商量賑災的事,聽說鄧睿還沒走,交代完畢後,要人請他進來。


    鄧睿進了遠香堂,規矩地給霍氏請了安:“表侄兒給大舅母請安。”


    “別拘著禮了。”霍氏坐在太師椅上,臉上微帶著笑,吩咐丫鬟看茶,這才道,“你剛進來也看到了,屋子進進出出的都是人,隻因過兩日就要施粥,大舅母實在不得閑,才怠慢了你。”


    鄧睿滿臉羞愧道:“是表侄兒的不是,昨日犯錯,得罪了幾位表妹,讓大舅母為難,今日特意誠心道歉。”


    這話說得不止霍氏滿麵驚訝,就連屋子裏的陳豐家的,還有白芷等幾個大丫鬟也是訝然。鄧睿來府總是嘻嘻哈哈的模樣,吊兒郎當的不成正經,這會端的氣度低下,語言誠懇,與往日大相徑庭。


    再看他穿了件碧海祥雲式白蟒袍,頭上戴著潔白皮貂帽,一副矜貴書生打扮,看上去目似朗星,也是秀麗人物。


    霍氏就笑起來:“一家子骨肉,快別說這些見外話了。”


    鄧睿麵上一喜,跪地就是叩首一拜道:“表侄兒年幼喪母,父親續弦,繼母又不容我在家,終日渾渾噩噩過日子,幾年前在私塾與人不合爭鬥,要不是大舅伯和大舅母搭救,表侄兒還在牢獄裏蹲著。來了滁州,心裏一直把大舅母當再生父母,把幾位表妹也當自己親妹妹似的,憑我愛吃的,或得了什麽珍稀寶物,頭個就送來給表妹們。又一處陪著玩笑,縱有不合規矩的地方,心裏也把幾位妹妹敬著,萬不敢在妹妹們跟前有錯處,傷了和氣。我也知道我書念不好,考不了功名,一無是處,但也從不放棄,哪怕再讀個二三十年書,也要考個功名在手。可如今已快二十,隻求大舅母念在侄兒一片赤誠的分上,許個表妹為妻,將來一心一意待她,定不會負她!”


    這就來求親了?


    屋子裏的人震驚得不得語。


    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位睿表少爺如此口才?


    梅林裏,十來個丫鬟婦人拿著雪撬或掃帚在雪地裏尋步搖,白蘇怕景秀吹了風寒,陪著她站在不遠處的廊簷下。


    突然聽到一聲驚叫,有人高嚷道:“找到步搖了!”眾人聞音都望過去,是個未留頭的小丫鬟,她指著地上道:“奴婢親眼看到步搖從七小姐的袖子裏掉下來!”


    那丫鬟正站在景璃身旁,景璃突然聽了此言,驚得愕然抬起頭,滿眼不可置信,直搖頭道:“不是,不是我……”


    景秀在廊簷下聽到,目光一閃,急急走過去,白蘇忙撐了傘跟上。


    景沫走到景璃身旁,看到她腳下的那支碧玉步搖,彎腰撿起來,看景秀走過來,拿著步搖柔聲問:“六妹妹落的是這支簪子嗎?”


    景秀看到步搖,眉眼措然,抿緊了唇瓣,眼睛望在了景璃臉上,隻見她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臉色白得無一絲血色,身子還在瑟瑟發抖。


    她正猶豫間,卻有婦人道:“就是這支步搖,剛才六小姐從屋子裏走出來,奴婢看六小姐打扮得清麗脫俗,跟畫上的仙女似的,別提多漂亮了,忍不住多看幾眼,就看到六小姐頭上簪了這支步搖,一模一樣。”


    也有丫鬟認出來道:“奴婢也看到這支步搖了。”


    景沫蹙了蹙眉,轉眼就問景璃:“你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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