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舒向來不是個受擺布的人,裕王的試探不多,但是也早該明白了這個道理。


    若是惹急了她,隻怕那鋒利的爪子會讓人難以招架。


    這些日子裏,無論是宮中還是一些夫人小姐的邀請,她統統都婉拒了,被拒絕多了,大家也就識趣了,漸漸找她的人越來越少。


    偶爾和阮樂瑤蘇綿綿一起倒是玩得來。


    今年的雪比往年來得要早,沈言舒走出房間的時候看著這漫天飄零的雪花,伸出手,接住,晶瑩透亮的雪花在手中有著絲絲冰涼,帶著風的冷意,抬頭一看,整個院子都已經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絨白。


    “王妃,當心著涼。”青鳶將一件厚厚的白色披風給沈言舒寄上。


    沈言舒雙眼含笑,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往王府的後門走了出去。


    天氣一冷,天牢裏的犯人更加不好過了,原本就陰冷的牢房裏能禦寒的東西本來就不多,被子和衣服都相當單薄,每年冬天總會有一些年紀大的犯人就這樣被凍死了,而有的人,早已經習慣了。


    掛著牆上和柱子上的火盆跳躍著火光,隻是看著都覺得應該會覺得溫暖。


    “哢——”牢房門口被打開的聲音。


    “喂,你可以走了。”一個年輕的獄卒朝著裏麵的蓬頭垢麵的人說道,語氣裏滿是不屑。


    那人似乎早就知道今天自己會出去,可是臉上並無太多的表情,一點興奮的模樣都沒有。


    獄卒倒是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誒,人家出獄都是高興的要命,你倒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另一個獄卒在道:“他都被關了十年了。”


    說著便上前用鑰匙將他的手上的鐵鏈打開來,或許是鏈子已經太久了,鎖孔處有些生鏽了,費了好一會兒才打開,那獄卒剛想說什麽,突然看到他手腕上的鎖鏈卻很新,倒是一點鏽跡都沒有。


    在兩個獄卒的帶領下,他終於走出了天牢的大門口,然後便聽到了背後關門的聲音。


    冷風襲來,寒意刺骨,剛走出天牢的他看著這白茫茫的一片,竟覺得十分的刺眼,下意識抬手擋住了眼睛。


    十年前,他也是在一個下雪的日子裏被壓入了天牢。


    從手的細縫中看到不遠處似乎有人,他抬眼看了過去,一個穿著白色襖裙的女子披著絨白的披風,撐著傘獨立於風雪之中,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是那個在牢裏說會等自己出來的姑娘。


    沈言舒撐著傘緩緩上前,含笑說道:“恭喜,重獲自由。”


    “你是?”他警惕著打量著沈言舒。


    “麒麟兵符的擁有者,倪裳。”沈言舒說著,拿出了麒麟兵符,舉在他的麵前說道,“麒麟衛霍殺,我等你很久了,你願意聽從我嗎?”


    霍殺看到沈言舒手中的麒麟兵符,那張原本已經少有波瀾的臉上還是有著絲絲的驚訝。


    雖然在天牢,但是也能聽到牢頭們的討論,知道戚奕因為謀逆而被全家抄斬,鎮北軍也就此覆滅,沒想到這樣的情況,麒麟兵符竟然還能傳下來。


    霍殺很快便恢複了冷漠:“我現在無權無勢,為何還要來找我?”


    沈言舒臉上仍是掛著淡淡的笑:“我不需要你的權勢,隻是真誠的向你詢問,可以留下嗎?”


    他的沉默倒是在沈言舒的意料之中,但是她也不著急,說道:“你不要急於回答,先跟我回家吧。”


    回家?


    霍殺眼底的閃過一絲茫然,他的家,早就被自己給毀掉了。


    沈言舒帶著霍殺回了雲宅,自從母親和雲皓去了江州之後,這裏就剩下黃亭州和聶棟聶梁麒麟軍他們這些在這裏,平日裏聶棟和聶梁又在忙雲裳樓裏的事情,黃亭州倒是無聊得很。


    看到沈言舒將一個衣衫襤褸頭發散亂的人帶了回來,仍是驚詫了起來。


    “這是?”他上前問道。


    沈言舒道:“之前我讓你騰出來的新院子給他住吧,讓人去準備熱水和衣裳。”


    黃亭州倒是沒有再問什麽,直接讓人按著沈言舒說的去做。


    霍殺一路無言,隻是沉默的跟著小廝去了。


    黃亭州看著霍殺下去了,他蹭到沈言舒身旁,說道:“他是誰?”


    沈言舒轉頭笑著回答:“霍殺。”


    “霍殺!”黃亭州驚得猛然提高了聲音,“你怎麽把這個瘟神帶回來了!不,不對,霍殺不是被關進天牢了嗎?”


    沈言舒臉上仍無太多的變化:“總是會出來的。”


    黃亭州蹙眉沉思了一會兒,今年確實是第十年了,他也該出來了。


    可是他還是不同意:“他是個弑殺父母的危險人物,你怎麽能去招惹他?”


    “這人世間,從來就沒有純粹的好人和壞人,隻是立場不同罷了。”沈言舒沒有解釋,轉頭朝著她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打開門,倒是比外麵暖和了些。


    她將自己的披風取了下來抖了抖,抖下了不少的雪,然後掛在一旁的木架上,徑直走到桌子旁坐了下來。


    黃亭州上前道:“我知道你求才心切,霍殺本事不小,但是你也不能用一個無法掌控的人。”


    “我沒想掌控他,隻是想讓他有更好的機會施展他的才能。”沈言舒說道,“他當初選擇救我的父親,我就知道他不是傳聞中的那種人。而且弑殺父母這種罪名,他也自願在牢裏過了十年,受到了懲罰。”


    黃亭州看著沈言舒態度堅決,知道肯定是勸不動她了,她有自己的打算,自己也不好再去擾亂。


    他對於霍殺這個人,隻是聽說過,遠沒有戚家的人對霍殺的了解深,或許自己誤解了也未可知。


    沈言舒抬頭看著黃亭州,說道:“過幾天我去一趟江州,然後直接從江州去涼州,辛苦你和聶叔叔他們留在長安了,長安這邊還是需要你們看著的。”


    黃亭州一愣,說道:“怎麽?這大冬天的跑那麽遠?”


    沈言舒點頭:“顏兮快要成親了,自然是要去一趟。涼州那邊,想來宇文睿是做好了打長期戰的準備,我帶著霍殺過去探探形勢。霍殺在牢中待了那麽多年,若是待在長安隻怕是適應不了。”


    黃亭州歎了一口氣說道:“果然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去涼州其實是去找燕輕寒吧?可憐我這老頭子要待在長安孤零零的過年了。”


    “什麽叫孤零零呐!還有聶叔叔他們!”沈言舒沒好氣的說道。


    黃亭州撇了撇嘴。


    沈言舒交代了他一些事情,畢竟此去涼州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霍殺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沈言舒正在看黃亭州的畫,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轉頭卻發現他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他洗了澡,將頭發都梳理了一遍,胡子也刮了,換上一身幹淨利索的棉衣,清爽的模樣讓人眼前一亮,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是剛從牢裏出來的人,隻是眼神卻依舊無光。


    他的五官分明,大約在牢裏太久變得瘦削,卻依然能看出往昔的俊秀的容貌,看來是要給他的夥食弄得好一些。


    “我不想留在長安。”霍殺開口說道。


    沈言舒問道:“那你想去哪裏?”


    霍殺道:“我自己走。”


    沈言舒道:“去江州嗎?”


    霍殺:“江州?為何?”


    沈言舒:“去看看戚奕,這麽多年,他一直挺想你的。”


    霍殺挑眉:“他不是死了?”


    “是死了。”沈言舒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傷感,“但是他確實挺想你的。”


    霍殺沉默了。


    沈言舒知道他這是同意了,她站了起來,說道:“你不必著急離開,過兩天我們就出發去江州,我會給你準備一個新的身份,你若是去其他地方也方便些。”


    沒等到霍殺的回答,沈言舒便拿上了掛在一旁的披風,自己係好,走了出去。


    房間裏隻剩下霍殺和黃亭州,氣氛一時有些沉寂。


    霍殺當年也是威懾天下的風雲人物,如今就站在黃亭州麵前,沉著一張冷臉,讓黃亭州不免想到十年前的事件傳聞,他輕咳了一聲。


    霍殺抬頭看著他。


    “丫頭她就是這個性子,沒什麽惡意,你別傷害她。”黃亭州說道。


    誰知道這家夥會不會一看不順眼就大開殺戒?


    霍殺沒有回答,轉身往剛才給自己安排的院子裏走了出去,天上還在飄著雪,落到了他的頭上,但是直挺的身子卻完全不在乎。


    沈言舒到了走到了雲裳樓的後院,聶棟上前:“小姐。”


    “裕王那邊如何?”


    “我們的人已經滲入了裕王府,隻是如今還不能太過接近裕王。”聶棟回答道。


    沈言舒道:“不著急,隻要他們別被發現了就好。”


    “當初在殷無虞處的麒麟軍現在已經按著小姐的吩咐安插到了各處,殷大人說小姐若是去涼州人手不夠可向他要。”聶棟說道。


    沈言舒道:“暫時不用了,去涼州我帶阿柒、韋業和聞人語過去就可以了,免得引人注目。”


    “這……”聶棟道,“小姐,這未免太少了,若是被人鑽了空子……”


    “我自有分寸。”沈言舒道。


    聶棟點頭:“長安這邊的消息我們會時常注意的。”


    沈言舒頷首,對於聶棟聶梁的能力她還是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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