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最堅固的囚籠,有的,隻有最頑固的守獄人,而那人,偏偏就是自己。


    在合歡宗時,雁丘認為自己已是回不去了,說要離開北境,師姐就並未阻攔。


    所以,若她當真下定決心要去哪裏,區區一個主峰是攔不住的。


    虛境沒有因此破碎,說明還有幻象有待探索,雁丘隻好憑著直覺在後山裏麵閑逛。


    這裏是有多少年沒來過了呢?


    記憶中,有十五年。


    而她在虛境,也有六年未曾再來過此地,一直圍繞著小雁丘在打轉。


    一隻吊眼金睛虎自密林裏優雅邁步而出,咆哮一聲衝向雁丘。


    雁丘稍微愣了一下,虛境與識海裏的真實記憶這時候都變得無比活泛了起來,雁丘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它!


    當初那頭白虎。


    師姐總說,沒有築基修為,沒有萬全把握,就不允許她出主峰,就是從敗在這頭白虎手下起。


    見吊眼金睛虎朝她撲來,雁丘一個閃身,出現在白虎的背後,靈力凝出一把冰做的匕首朝著它的後背狠狠刺下。


    白虎又有什麽錯呢?


    大家無非都是為了修煉生存而已。


    可現在根本就不是一頭白虎的事。


    而是經由此事所產生的影響。


    她被師姐訓,被關主峰十五載,以及,當年由於等級不夠敗給白虎的受挫陰影。


    這些東西也許在最初根本就算不得什麽,但隨著年久日深,沒有得到及時的解決,卻生出來了足以毀人修行的心魔!


    一陣金鐵刮蹭之聲滋啦滋啦作響,劃拉出一長串的電弧將雁丘拉回了戰鬥現場。


    這時候,是個人都知道該怎麽做了。


    不要猶豫,拿下它!


    雁丘感知著身上僅有的練氣七層修為,又看了看這威猛無比的雷係大白虎。


    她已經不是小雁丘了,連這點挑戰都不敢應對嗎?


    當然不是!


    雁丘主動迎了上去,騎到白虎背上。


    白虎前爪上仰,不斷咆哮,自是不甘被人騎乘,轉過虎頭想要把這個可惡的人修撕爛。


    雁丘心一發狠,兩手扒起虎獸頭頂的虎皮子,用盡畢生力氣,學著幼年未被關在主峰以前狩獵的樣子。


    可笑的是,人越活越回去,搏鬥的技巧還需跟小時候學。


    虛境把雁丘幼年時的記憶一一播放,雁丘就在一旁觀摩學習。這種感覺跟記憶存在腦子裏是不一樣,很直觀,學起來也很有效。


    雁丘以一個極為奇異的姿勢,人尚騎在虎背上,雙手卻靠蠻力死抓虎獸頭頂虎皮子,將虎獸整個兒拔地而起,上下來回咣咣捶地。


    山林中,繼幾聲虎嘯之後,嘭嘭嘭的重物砸地聲此起彼伏。


    那白虎起初還在不停掙紮,然而雁丘的力氣實在大得驚人,完全遠超練氣七層。


    雁丘的雙目裏泛著紅血絲,她不敢停,卯足了勁兒地砸,似要將胸腔中近年來累積的鬱氣都消解出去。


    直到白虎奄奄一息,口間,鼻間,雙耳間都滲出了血跡。


    雁丘雙手脫力,靈力凝出數把長劍將虎獸捅成了個篩子,徹底絕了氣息才罷休。


    虎獸原地煙消雲散,雁丘心有明悟,喃喃自語,“心魔,已破。”


    ……


    待雁丘回過神來時,人已出了虛境,仿佛已經活了許多年的她,實際上隻在煉心穀內站了兩天不到,外界更是才過去大半天。


    雁丘內視丹田,身上的修為已經恢複,體內靈台也穩定了許多,靈力沉寂了不少,不複先前躁動。


    雁丘順利走出煉心穀,發現所有人居然都坐在這邊嗑瓜子,一時不由得有些愣神,懷疑自己還在虛境之中。


    花不語吐掉口中瓜子皮,酷酷說道,“家族傳統,還請雁丘姊姊勿怪哈。不止你,所有進煉心穀的人我們都有觀察其虛境的傳統。”


    花不語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果然快樂都是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雁丘表情稍稍猙獰了那麽一下,第一時間卻是問道,“小黃呢?我在裏麵怎麽沒見到她?”


    花不語:“你說那隻鳥?我們倒是好奇你養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她一進去就出來了,其他花氏族人或許隻以為是那隻鳥的靈智不夠,被煉心穀的幻陣給直接無視了。可我和我娘與你師姐,卻是瞧得出此鳥的不凡。”


    雁丘抿了抿唇,並不想說出林娥疑似奪舍的身份,若無其事道,“就是一隻我從無靈區帶出來的凡鳥而已,機緣巧合下生出來了靈智,或許是你們想多了吧,就是靈智不夠的緣故。”


    花不語挑眉,也不追問,“行吧。左右是你的靈寵,端看你如何看待,可莫要來日遭了她的反噬才是。”


    心魔得破可是件值得慶賀的大事,很神奇雁丘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林娥。


    急於與鳥分享這份喜悅,雁丘忙問,“她現在在哪兒?”


    掃了一眼訓練場,雁丘在此也並未見到林娥。


    花不語無所謂地攤手,“回你房間去啦,說是什麽掛要醒了,聽不懂那隻鳥在說什麽。”


    雁丘正待離開,卻被寒妝鏡幽幽的一聲給叫停僵在了原處。


    “丘丘,恭喜你破除了心魔啊。”


    “師、師姐。”


    回想起虛境中有不少關於師姐的畫麵都是偏負麵的,雁丘就莫名心虛。


    誰能想到她在虛境裏的所作所為,外麵居然還有一大幫子人在看。而且其中還有一段少兒不宜的畫麵……


    雁丘都有些後悔進煉心穀了,但煉心穀助她破除了心魔,人應該要懂得知足,更要懂得感恩。


    “師姐,是您把我一手帶大,師尊收我為徒後就把我甩給了你,大師兄我實際上也並不熟悉,您對我的關愛早就勝過了任何人。”


    “虛境裏的畫麵,我不管師姐從裏麵都看到了什麽,還請師姐相信,您愛極了我的同時,我也愛極了您。”


    寒妝鏡凝眸沒說話,任誰親眼看到自己付出一腔真心養大的孩子,自己反倒是誘發她生出心魔來的根源,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不是氣別人,而是氣自己。


    既不想承認自己做法錯了,又不忍責備雁丘。


    見寒妝鏡麵色不虞,雁丘忍不住說道,“師姐,你生氣了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的虛境會是那樣。”


    更不知道外麵會有一大幫子人在看。


    “我沒有生氣,你去找那隻鳥吧。”


    寒妝鏡的脾性是屬於那種壓不住火氣的,她能夠這麽平穩地說出自己不生氣,那才是真的生氣了。


    “你去吧,總要給你師姐一個緩和的時間。”


    花疏打著圓場。難為平時一點就炸的人兒,有朝一日遇事還能如此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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