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哐當——


    厚重的精鋼鐵門再次關起,鏗鏘的響動中三道電動門閂依次鎖上,將這不大不小的關押地變成一處再無出口的禁區。


    而現在,那些從側麵、角落、陰影各處投來的目光更加強烈了,他們一個個仿佛便是這“禁區至尊”一般各帶氣場,那是他們各自所犯的罪惡帶來的不祥氣息。


    而李衡,卻與他們格格不入,他的身上沒有那些殘忍、暴力、絕望、陰暗等等的負麵氣息,就像是個簡簡單單的普通人一樣。


    老老實實,人畜無害。


    再加上他從一進來之後就安安靜靜得抱著自己的一疊衣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得走到為他分配的床位,倒像是個剛剛住校的中學生一樣。


    “你好,麻煩起來一下,這裏是我的床位”


    李衡來到自己的床位跟前,卻發現這裏早已經被人給占了,那家夥側著身子麵朝裏麵正在酣睡,於是他也隻好微笑著請他起來。


    “噗哈——”


    “嘎嘎嘎~”


    “哼哼嗬嗬嗬……”


    千奇百怪的笑聲響起,陰影中的家夥們一個個的都忍不住的嗤笑起來,他們還是頭一次看到進這個班房的人這麽懂禮貌的!


    “你是小學生嗎喂?哈哈哈,還你好……哈哈哈嘎”


    “真是他媽開了眼,現在連學生都要關到這裏來了嗎?那群雷子真是搞笑的不行”


    “你好?你他媽哪隻眼看到我們好了?”


    四麵八方湧來的惡劣嘲諷隻是第一波攻勢,這些聲音各自有著不同的方言口音,以及那特殊的嘈雜嗓門,尖銳的仿佛是用鐵刷子掛著生鏽的鋼筋門一樣。


    光是這混亂刺耳充滿敵意的噪聲就足以讓每一個人進來這裏的家夥頭腦發蒙難受暈眩,在巨大的壓力下感受到這“禁區”的可怕。


    而這也是此地默認的一種規矩。


    惡人之間也會形成一套所謂的環境和秩序,在這個極度惡劣的氣息之中要麽你足夠的“惡”,在這裏也能用自身的“惡意”抗衡整個環境的“惡意”,那麽你就能成為新的主導者,要麽便臣服於這種“惡”,順應大流融為這“惡意”中的一部分。


    這326班房作為一個中轉站,其關押人員的流動性非常高,平均最長不會在此關押超過三個月,所以這裏麵的環境更迭更是非常之快,各類各樣窮凶極惡之輩都有可能在這裏暫留,因此這裏的環境變故更加複雜惡劣。


    這般環境孕育出來的“惡意”便是一般罪犯都難以承受的,更別說普通人了。


    所以無論是誰進來,都要用一層“惡”的外表將自己封閉起來,要麽是為了壓倒外部的惡意,要麽是為了和外部的惡意融合為一。


    但是李衡今天的出現卻完全沒有這種意向,他就像是個小白一樣被扔到了這裏,既沒展現自己的惡意也沒接納外部惡意的傾向,他就像根白蠟燭一樣噌的一下被插在這一處充滿了泥濘、糞土、黴變的陰暗空間一樣。


    無比的突兀,四周的汙泥仿佛頃刻間就能將之吞沒。


    四麵那惡意和嘲諷慢慢的話音李衡仿佛充耳未聞,還是一臉平靜得朝著床上那人說道:“麻煩讓一下,這是我的位置”


    吱呀,床上的人動了。


    不過他隻是翻了個身,沉重龐大的身軀不再側著睡,而是呈大字型展開,口中還打起了雷鳴般的呼嚕聲。


    這人翻過來後才看清那張麵孔,在嘴角處一道滿是縫合線的猙獰疤痕,一直往上延伸,都快連到耳朵邊了,看著頗為駭人。


    而且此人之身形光是看著便知道非常胖重,不下於一百八十斤的塊頭,六尺的身高,再加上那醬油色的皮膚,活脫脫一個人形野豬般的生物躺在了這不大的鐵床上。


    “麻煩讓一下,這是我的位置”


    李衡斂去了微笑再次說一遍。


    “還在說呢,還在說呢,噗哈哈哈——你他媽當這裏是高鐵啊?還讓一下,你買票了啊?!”


    “屠山!他叫你讓一下呢!你還不趕緊給人家三好學生大隊長讓一下,哈哈哈……”


    “小子唉我勸你今天晚上就在廁所角那睡一晚吧,屠山這一覺能睡到明天上午!畢竟他也沒幾天好睡得了,不過我這幾天腳氣犯了,腳丫子癢得不行,你要是過來給我舔舔腳把我舔舒服了,我倒是可以騰個空子讓你一塊睡啊哈哈哈……”


    哄笑聲和看熱鬧的動靜充斥了四麵,現在是沒有看管巡邏的時間點,也是他們難得的放鬆時刻,可得抓緊時間看著人生難得的樂子了。


    “咳忒——呼嚕嚕噗——”


    除了李衡,對這些嘈雜話音充耳未聞的還有床上的屠山,他更是故意翻了個身口中發出沉重的咳嗽和呼啦聲,然後嘔出一大口惡心異常的口水唾液和其他不明物質的濃痰粘液,汙染了這張床鋪,將這裏真正變成了豬圈一般的地方。


    李衡輕輕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衣物,將它們在一旁輕輕安放好。


    “三遍了”


    他對著床上的家夥輕輕說出這句話。


    “他剛剛說什麽了?”


    “沒聽清……好像三什麽?”


    “什麽意思,難道他還真是個三好學生?哈哈哈嘎……”


    旁邊看樂子的家夥們都在豎著耳朵聽這“小學生”還能整出什麽可樂的發言,好讓他們繼續開心開心。


    然後他們就看到這個乖乖好學生一樣的斯文白淨的家夥走上前去,一把鎖住躺在床上的屠山腦袋,然後像拔蘿卜一樣將他從床鋪上拽了出來,一百八十多斤重的家夥在他手裏仿佛棉絮做的等身娃娃一樣,輕描淡寫得“拔”了出來。


    “啊啊啊————”


    忽然之間感受到頭皮仿佛要碎裂般的劇痛,屠山也沒法再繼續裝睡下去,難以形容的痛苦讓他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然而沒等他來得及把嚎叫完全發出,他便感覺整個人旋轉了起來,從未在遊樂園裏坐過過山車的他此刻卻體會到了難得的失重感!


    那是因為此刻的他就仿佛一個橄欖球般被李衡按著腦袋抓了起來,近二百斤的軀體就這麽被那隻看上去頗為精瘦的胳膊像是玩具般甩了起來,在空中打著飄子,隻能說得虧屠山是正宗的腦袋大脖子粗,就一般人這會頸椎已經撐不住了。


    李衡依舊麵無表情的攥著手中的“玩具”一路將他拖了下來,反手一擲這二百來斤的肉坨便淩空飛翔著撞進了囚房的儲物櫃之中,發出一聲哐啷巨響,如同震雷一般將這班房裏此刻所有的噪音全都壓了下去。


    等到撞擊聲消失,一切塵埃落定,整個班房也進入了它從未有過的寧靜狀態,落針可聞。


    啪啪——


    李衡拍了拍自己手掌撣去灰塵,同時再次平靜的開口。


    “我向來以禮待人,希望各位對我也禮貌些”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此刻整個班房都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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