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玨說道:“判官府。”


    祁無過點頭, 又回頭看了一眼謝必安寫滿了不情願的背影, 說道:”我看他最近工作態度不太端正啊,你得給他做做思想工作。“


    祁無過自己不喜歡工作, 但還挺喜歡看曾經的同事被工作支配的樣子。


    崔玨說道:“我雖是暫且代理地府事物,實際上謝必安他們的勾魂司和判官府乃是平級。”


    祁無過說道:“你總是顧慮太多,其實這事可以靈活操作, 我倒是覺得地府這組織結構應該推陳出新,比如搞個工會什麽的, 主抓精神建設搞搞思想工作嘛……”


    崔玨捏了捏眉心, 笑得有些無奈:“要不勞您大駕回來出任工會主席?”


    祁無過連連擺手,說道:“你別套路我,退休就是退休, 絕對不再跳入火坑。”


    兩人說話之間, 已經到了判官府。


    祁無過看了一眼自己曾經工作過數千年的地方,一時之間, 居然生出些陌生來。


    崔玨見他遲遲不動, 問道:“怎麽?不認識門了?”


    祁無過說道:“怪不得曾經有仙人思凡一說,投胎不過二十幾年,我居然覺得這判官府有些陌生起來。”


    崔玨抬手推門:“我倒沒覺得陽世有什麽好的。”


    崔玨和祁無過不同, 他曾是凡人,之後被祁無過發掘,到地府任了判官一職。


    崔玨本性正直,見不得世上不公之事。隻是當初他為官之時,雖是身居高位, 卻依舊有許多的無可奈何和妥協。


    在地府之中,卻是完完全全按這些魂魄生前所作所為進行審判,無需顧忌他們究竟是什麽身份。


    崔玨帶著祁無過,直接到了自己的書房。


    兩人在窗邊坐下,崔玨考慮到祁無過現在的狀況,也沒倒茶,直接開門見山。


    “你記不記你上次待在忘川裏的時候?”


    祁無過摸了摸下巴,說道:“泡在忘川裏的經曆,誰會記得。”


    忘川對於人類的魂魄來說,如同劇毒;但對於鬼差來說,卻是大補之物。


    天人有五衰,鬼差們自然也不是永生不滅的。隻是地府的性質特殊,能成為鬼差的魂魄實在是萬裏挑一,天道似乎也對地府陰差網開一麵。


    鬼差們每隔一段時間,也會魂魄衰敗,但隻要及時進入忘川之中泡上一段時間,便能恢複如初。


    當然,按照鬼差們的能力職務,衰敗的周期也是不一樣。像崔玨謝必安這些鬼差們,衰敗的周期都是數百年一次。


    “我上次進忘川的時候,偶爾發現了一個東西,我覺得應該是你的。”


    崔玨起身,從一旁的書架中取下一個盒子。


    他把盒子遞給祁無過,說道:“那個時候,你已經喝下了孟婆湯,忘卻往事前塵準備投胎成為普通人,這屬於曾經祁無過的東西,便沒有必要拿出來。“


    祁無過點頭:“你不必解釋太多,我明白。“


    他打開那個盒子,微微一愣,倒是沒想到裏麵的東西會是一幅畫。


    祁無過本以為,裝在盒子裏的會是自己的隨身物品或是其他有紀念意義的東西。


    沒想到,居然是一副畫。


    祁無過打開畫卷,發現畫已經被腐蝕了一部分,並不完整。


    留下來的部分是畫的下半部分,崔玨應該是從右下角的印章分辨出來這是祁無過的畫。


    從留下來的部分,祁無過可以依稀辨別出來,這是一幅人像。畫中人應該是男性,身上穿著盔甲,應該是一名征戰沙場的將士。


    可惜的是,人物的肩部往上已經完全被忘川水腐蝕,看不清楚麵目,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人。


    祁無過有些疑惑:“這幅畫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不對啊。”


    崔玨說道:“當初你衰敗的程度太過嚴重,幾乎算是完全重塑,忘掉很多事情也是正常,而且我估計你衰敗地原因並沒有那麽簡單。”


    祁無過微微一愣,覺得額角有些發痛:“那不是因為到時間了?”


    崔玨點頭:“是到時間了,可是你衰敗的速度太快了,當時我和謝必安他們,費了很大的精力,才保住了你的一魂一魄,送入忘川之中修複。”


    祁無過捏了捏眉心,愈發覺得有些不對勁:“不對,當時我有衰敗跡象的時候就從陽世趕回來了,怎麽回隻留下一魂一魄送入忘川。”


    崔玨歎了口氣:“這事也算是我的疏忽,那日你回來之後,說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便沒有催著你進忘川。”


    “沒想到,第二日的時候,我就幾乎感覺不到你的存在,這才發現出事了。”崔玨想起當初的狀況,還有些心有餘悸。


    “你從忘川之中出來之後,就說要退休當普通人,我便讓謝必安二人把這事瞞了下來。”


    祁無過明白崔玨地顧慮,要轉世投胎成人,自然是知道得事情越少越好。靈魂承載的越多,忘記一切轉世投胎的難度就越大。


    他展開手中那幅畫,又看了片刻。


    自己當初怎麽會衰敗到隻剩下一魂一魄,這幅畫又是怎麽回事。


    一時之間,祁無過看著畫卷怔怔發愣,完全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一陣劇痛傳來,祁無過才從那種恍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對麵的崔玨也是微微一愣,問道:“你魂魄裏麵的陰氣有些不□□分?”


    祁無過反手一摸,自己痛得是齜牙咧嘴:“這解決方案居然還有時效性,不行不行,在這地府裏麵,我能痛死。”


    “這東西我先帶回去,謝了。”


    說完,祁無過也不再多說,起身就向外走去。


    崔玨起身要送,祁無過擺了擺手:“地府的路,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你公務繁忙,留步吧。”


    祁無過倒是沒想到,自己的非酋運氣簡直快要成為逆言靈一般的存在。


    他才轉出鬼門關,才踏出地府和陽世的交界之處,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祁無過意識模糊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似乎被極為熟悉的氣息包圍著。


    唇間溫熱,熟悉的氣息貼了上來,祁無過本能地張嘴,迎接到來的纏綿悱惻。


    片刻過後,他感覺後背處劇烈的疼痛,慢慢地消退下去。


    祁無過這時意識才完全清晰過來,他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段戾。


    他輕輕推了一下段戾的肩膀,示意對方可以停下。


    段戾見祁無過後頸上的花紋漸漸退了下去,這才起身。


    兩人花了幾分鍾平穩呼吸,祁無過坐起身來,發現自己和段戾正身處選角小空間裏麵。


    祁無過說道:“怎麽回事?我才從下麵回來,突然就暈了過去。”


    段戾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如今距你離開,已經是三天,超過了下一次進入鬼域空間的時間。”


    祁無過微微一愣,問道:“所以?”


    “我進入了鬼域空間,你在地府的時候,是無法進來的。”段戾說道,“所以才會一踏入陽世,便被直接拉了進來。”


    祁無過起身,拍了一下段戾的肩,問道:“謝必安帶過去得信你收到了?”


    段戾點了點頭,垂下眼睛。


    當時他在房間裏坐了整整一天,也沒見祁無過回來。


    如不是謝必安及時趕到,他總覺得自己身體深處似乎有什麽可怕的東西要洶湧而出。


    隻是,即使如此。


    段戾依舊無法說服自己安心,他看了一眼自己地手臂,他發現上麵的倒計時,似乎隨著自己的心意在改變。


    他越焦慮,越想見到祁無過,倒計時就跳得越快。


    段戾眉頭緊皺,卻又無法自控,最後他看著倒計時跳到了零。


    他沒有動,身邊的一切卻是慢慢模糊化。


    鬼域空間的判定機製,並非是推門才會進入。當倒計時走到零的時候,如果沒在特定時間內主動推門進入,便會被直接拉入。


    段戾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他怕進入選角空間之後,裏麵依舊隻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進入鬼域小空間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段戾有些排斥,他依舊出現在了純白一片的空間中。


    果然,隻有他一個人。


    段戾呆立片刻,隨後坐在了地上。他很少這麽隨意,隻是眼前的情況,他並不想顧忌其他事情。


    段戾手中拿著那封由謝必安送過來的信,明明一開始說的是一天回來,後來變成三天,現在三天已過,人依舊沒有回來。


    即便是兩人已經綁定,進入選角空間之後,那人依舊是沒有出現。


    段戾手漸漸捏緊,選角空間之中,開始出現裂縫,眼見著就要崩潰。


    就在此時,段戾突然覺得手上一沉,一個人從半空之中,直直掉進了他的懷中。


    “……”


    選角空間瞬間穩定下來,段戾愣了片刻,隨後神色柔和起來。


    再然後,他看著祁無過眉頭緊皺,鎖魂陣的紋路再度蔓延到耳後,便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便直接吻了上去,是替對方緩解痛處,也還包含著更多的不可言說的原因。


    段戾想到這裏,沉默片刻,隨後一把拉過祁無過又吻了上去。


    片刻過後,祁無過用了些力才推開段戾,問道:“你怎麽了?”


    他總覺得,段戾似乎情緒不太對勁,雖說表麵上看起來和平日沒有太大的區別。


    段戾說道:“你背不痛?”


    “痛死我了。”祁無過說道,“我怎麽覺得這方法有些像飲鴆止渴,剛才差點沒把我給痛瘋。”


    段戾說道:“是我能力有限,之後會改進的。”


    祁無過卻是挑眉看了他一眼,說道:“那在之前就隻能靠這辦法緩解一下,總覺得有些奇怪。”


    段戾點了點頭,隨後又抬手捏了一下祁無過地耳垂,說道:“不單隻是為了你背痛的原因……”


    祁無過見他目光柔和,倒是莫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摸了摸鼻子,轉移話題說道:“先看劇情梗概吧,我們耽誤了有些時間。”


    光幕打開,畫麵的光線很暗。


    這是一間典型的古代閨秀的規格,雕工精細的拔步床,梳妝台上的首飾無一不顯示著這是大戶人家。


    在屏風後麵,出現女子婀娜的身形,她似乎在換衣服。


    過了片刻,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走出來,她行走之間如同楊柳扶風,眉眼之間帶著輕愁,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待嫁地新嫁娘。


    女子在梳妝台前坐下,對鏡梳妝,她的動作很慢很優雅。


    螺黛畫眉,輕點胭脂。最後,她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玻璃瓶,對著自己的手腕耳後輕輕噴了噴。


    “香水?”祁無過看到這一幕,對於這段錄像的時間倒是有了些許猜想。


    傳統與現代相交融,封建被開放所衝擊的那個亂世,真是一個讓人不太愉快的年代。


    光幕上的劇情繼續下去,女子把自己打扮妥當之後,起身開門。


    外麵的天黑壓壓的,沒有一絲光線,連四周的廂房也沒有任何燈光亮起。


    女子的目的卻很明確,穿過一道有一道的門,來到了最後麵極為偏僻的院子中。


    院中有一口井。


    她徑直走過去,跳入了井中。


    隨後,屏幕暗了下來。


    一聲雞鳴響起,屏幕又亮了起來。此時已經是清晨,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少女抱著一個木盆過來洗漱。


    她吃力地搖了片刻,發現井裏的桶紋絲不動。少女覺得有些奇怪,她扒在井沿向下看了一眼,隨後發出一聲尖叫。


    “少奶奶跳井了!”


    屏幕再度暗了下來,劇情梗概結束。


    祁無過說道:“這劇情梗概看起來還挺正常的,符合一般鬧鬼的各種硬性條件。”


    “硬性條件?”


    “高門大宅,穿著嫁衣自盡的女子,這種地方不鬧鬼才怪。”


    段戾有些無奈,說道:“先看角色。”


    老夫人:年輕喪夫,把孩子拉扯長大,並且一肩扛起了家中的生意,一手掌管著家中的一切。


    少爺:留學海外,接受了先進思想的教育,對於家中的包辦婚姻非常反感,可又反抗不了自己的母親。


    小妾:少爺從煙花之地帶回來,表示沉默的反抗。


    丫鬟:從小就被賣到這個家裏,自從少爺送她一個禮物之後,就對少爺芳心暗許。


    小姐:老婦人的女兒,少爺的妹妹,和少爺不一樣,她接受的是最為傳統的教育。


    小廝:和少爺一起長大,情誼堪比親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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