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戾!”祁無過揚聲一喝,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如今情況緊急, 他雙手用都在全力阻擋百麵鬼的去勢,竟是騰不出手來取下左耳耳釘。


    好在段戾也隻是晃神片刻, 聽祁無過聲音,頓時回過神來。


    他見眼前狀態,眉頭緊皺, 隨即抬手一揚,手中那柄金紅色的劍就直直把百麵鬼切成兩半。


    祁無過手中壓力頓減, 他也不猶豫, 就勢向著段戾身後一閃,把眼前戰局完全交於段戾處理。


    那邊百麵鬼受此重創,整個巨大的頭部都潰散開來。那些被封在裏麵的惡魂, 失了束縛之後, 竟是彼此吞噬纏鬥起來,爭先想要成為最強大的一個。


    段戾自是毫不留情地將那些失去控製的惡魂一一斬於劍下。


    祁無過見狀, 低頭去看手中護身符。


    那古樸的護身符之上, 已經出現了一道裂縫,看起來應該是沒有用了。


    那些本各自為戰的惡魂,也不知怎的, 或許是察覺到段戾身上的威脅,又放棄互相吞噬,再度凝結成為百麵鬼,向著段戾的方向撲去。


    連之前那些被斬落在地的人臉,也勉強化作黑煙湧了過去。


    祁無過一看異變陡生, 不再猶豫,抬手就摸上了左耳耳釘。


    與此同時,所有的灰霧都在瞬息之間化為一隻猙獰鬼爪,向著祁無過的方向就抓了過來。


    段戾本就分神盯著這邊,見此狀況也不戀戰,回身就要去救祁無過。


    沒想到,那隻百麵鬼卻突然發出黑色光芒,眼見著就要自爆。


    段戾心神急轉,很快分析出利弊,如果不擋著百麵鬼自爆,他和祁無過或許都要受傷。


    他完全沒有料到,周家人會瘋到這個地步。百麵鬼的自爆,會把引魂幡毀掉。


    引魂幡乃是周家在玄門之中能與段家隱有分庭抗禮之勢的最大倚仗,所以段戾才會漏算一招,陷入現在的兩難局麵。


    不過,周家卻也是漏算了一個變數。


    那便是祁無過。


    祁無過可不是個可以隨意捏的軟柿子,他不是普通人。


    這一點,段戾知道,周家人卻不知道。


    “你小心。”段戾短促交代一句,便回身去阻止百麵鬼的自爆之勢。


    隱藏在霧氣中的周家人如今已經現出真容來,那是一老一少。


    老的那個約莫五十歲上下,少的約莫是二十歲的樣子。兩人雖是年紀相差甚大,卻能從五官和麵目輪廓看出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周姓老者見段戾放棄去救祁無過,選擇返身對付百麵鬼,他黑沉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些喜色來。


    老者心中想著能把祁無過帶回去的話,家族裏應該可以原諒他毀掉了引魂幡的過錯。


    他見祁無過毫無反抗之力,被那灰霧凝結而成的鬼爪抓入掌心,心中忐忑總算是平息下來。


    不料,老者還來不及對身邊的孫子說些什麽,就見場上形勢突變。


    那隻巨大的鬼爪,就這麽驟然潰散開來,毫無預兆毫無理由。


    祁無過站在那邊,抬眼看了過來,甚至還挑眉笑了笑。


    “怎麽,以為我是軟柿子挺好捏的?”


    “……”


    周姓老者被一個後輩普通人這麽挑釁,當即氣了個仰倒。


    然而,不等他做出什麽反應,更加刺激周家人的事情發生了。


    段戾和百麵鬼纏鬥之處,金紅火焰衝天而起,從散亂的百麵鬼的身體正中央開始,蔓延至地上每一張蠕動著的鬼臉之上。


    那巨大的百麵鬼,隻發出了一聲淒厲嚎叫,就這麽灰飛煙滅。


    段戾踏著金紅火焰,一步步走向祁無過。


    他停在祁無過身前之時,那漫天火焰陡然熄滅,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你沒事吧?”


    祁無過看著段戾眉目之中有些憂心,語氣頗為柔和,和方才踏火而來如同煞神臨世般的情景形成鮮明對比。


    這反差著實太大,讓祁無過不免有些出神,甚至沒有回答段戾的問題。


    段戾以為祁無過手上,正欲再問,就聽另一邊傳來急促到有些尖銳聲音。


    “爺爺!爺爺!你沒事吧!”


    祁無過二人這才把注意力轉到那邊的周家人身上,隻見那老者仰麵倒在地上,嘴角掛著一絲黑色的血液。


    “喲,反噬了。”祁無過臉上是一片活該的輕鬆寫意。


    引魂幡要驅使本就有些難度,周姓老者本就隻是勉力驅動,此前那些嬰靈被段戾收入百鬼錄就讓他有些受損。


    他之後驅動引魂幡內的鎮幡厲鬼百麵鬼,已經是和年輕人一起勉力為之。


    現在百麵鬼被段戾斬殺,灰飛煙滅。剩下的那些能用來恢複引魂幡元氣的灰霧,也不知被祁無過弄到什麽地方去了。


    身體受了重創,元氣大傷,心理上還受到刺激。幾種因素加在一起,周姓老者自然是落得個吐血昏迷的下場。


    祁無過的關注點卻有些不一樣,他問道:“說起來,這老頭叫你小輩,難道是周家當家的?”


    段戾看他一眼,說道:“周家族長還不至於這麽不濟,這是他的弟弟。”


    祁無過走了過去,看了一眼周姓老者的臉色,說道:“我……”


    沒想到那個年輕人一臉敵意,說道:“你想幹什麽,你們已經毀了我周家的傳家寶,還想殺人嗎?”


    “……”


    祁無過都不知道是應該驚訝於他的顛倒黑白還是吐槽他的理直氣壯了,他看了一眼段戾,見對方似乎並不想開口和周家人交流。


    “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就是個普通人,還不想參與到你們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裏去。”


    祁無過挑了挑眉,說道:“不過呢,最好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人呐,還是不要做壞事比較好。”


    “不管是誰,死後都要下地府接受審判的,待到在判官府痛哭流涕,追悔莫及就晚了。“


    他轉身,從地上撿起剛剛放在一旁的小木盒,打開之後拎著裏麵的羊角晃了晃。


    “這玩意我帶走了,謝謝款待。”


    從周家人出現的那一刻起,祁無過就知道,盒中的羊角肯定不是野路子的周立能做到的,肯定也是周家人的手筆。


    這句話,就是為了試探而已,看看周家人在祁瀚逸和祁家祖墳風水之上到底參與了多少。


    他見年輕人氣得臉色發青,心中感慨還是太年輕,這麽容易被試探出來。


    祁無過對段戾說了一句:“走吧。”


    兩人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那年輕人被祁無過一激,起身就要去攔,卻聽祁無過漫不經心地甩了一句話過來。


    “我勸勸你看看自己那個小身板,夠不夠得上段戾一腳的,狼狽滾下山的話,我可得拍個視頻好好在網上傳播一下。”


    “……”


    年輕人追過去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他想起剛才段戾在和百麵鬼廝殺之時,那利落的動作。這是段家和周家在培養弟子一事上,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自問打不過段戾,也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離去。


    ***


    祁無過和段戾沿著階梯向下走了一段,祁無過開口問道:“周家怎麽就派了兩個人過來,這麽自信的嗎?”


    段戾解釋道:“兩人還能解釋為私人恩怨,人數多了,除了天師協會那邊不好交代,政府方麵也會注意到。”


    “喲,看不出來,你們玄門還挺遵紀守法的。”


    “……”段戾說道,“玄門也是在俗世之間,天師說到底也就是普通人而已,自然是要接受相關機構的管轄。”


    祁無過一聽,就來了幾分性質。


    在段戾的解釋之下,他大概明了現代社會玄門的管理模式。


    基本上來說,玄門是在天師協會管理之下的自治模式,一般情況下政府是不會幹預的,但是其中有個大前提便是玄門中人必須遵紀守法,行事要低調,不得造成大麵積的恐慌。


    周家雖說不走正路,但是他們在華國範圍內是相當遵紀守法的。他們那些邪門的小鬼,都是去t國那邊弄回來的。


    “現在不比幾百年前,周家怎麽還是對權力地位念念不忘的。”祁無過問道。


    如今玄門眾人加起來也不過數千人,比之幾百年前天師道盛行之時,甚至能影響到國策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同。


    “雖說玄門勢微,上層人士卻是都有相熟的天師的。”段戾說,“加之幾百年前的恩怨,周家對於此事已經是有執念了。”


    兩人交談之間,已經走到山下。


    祁無過上車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祁家祖墳的方向。


    那邊的風水已經完全變了,即便是在這晴朗的好天氣,也始終籠罩在陰影之中。


    上車之後,祁無過直接打開手中木盒,再次拿出羊角仔細觀摩。


    裏麵的那尾紅色小魚已經幾乎變成了黑色,這是在祁無過預料中的結果。


    他舉起羊角,對著光晃了晃,那隻小魚卻再度遊動起來。


    “咦?這魚居然還能動。”


    “回去再看。”段戾突然開口說道,“你背不痛嗎?”


    祁無過一愣,說道:“當然痛,痛死我了,這不是擔心周家人又鬧什麽幺蛾子麽?”


    段戾專心看著前麵的道路,說道:“沒事。”


    “如果能把這羊角截斷,看看裏麵的魚到底是什麽構成,或許能清楚很多。”


    祁無過在戴上耳釘之前,說了這麽一句話。


    按照常理來說,祁瀚逸共享祁無過鎖魂陣的鎖鏈被斬斷,陰氣反噬之後,這尾小魚會因為陰氣浸染而死去。


    所以當初祁富貴才把祁無過騙回家來,想借他的血來救活這尾小魚。但是,現在魚雖然變成了黑色,卻依舊生龍活虎的,那事情顯然沒有這麽簡單。


    這尾魚中,或許不單單隻有祁瀚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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