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險些碰到的那人竟是個女子,嚴王先是眉頭一皺,正待嗬斥,卻又和那雙清冷的眸子對上。


    見馬上那人竟然是嚴王?!鴛兒看清了人,忙匆匆垂下頭去,收手縮在一邊,口中隻道了聲:“見過王爺。”便盼著這位殺神離去,自己好收拾嚇飛的那三魂七魄再去容嬤嬤處。


    嚴王那眉頭仍是鎖著的,上下打量了鴛兒一下,見她倒規矩老實,心裏那憋了半日的火氣稍消下去了些,又忽想到什麽,竟開口道:“抬起頭來。”


    鴛兒心中一緊,雙手死攥成拳,莫不是自己惹到了這位爺?!還是因自己驚到了他的馬,他想要收拾自己不成?!


    心中戰栗,咬了咬牙,鴛兒隻得抬起頭來,但凡人在這府中,這命就是這位爺的,雖說她是個穿了的,可自己生來的身份沒有這位高,死活自然隻能聽憑這位爺的喜好。


    雖抬起了頭,到底不敢再看那位渾身上下散著肅殺氣的王爺,隻死垂著眼皮,看向麵前那移來動去的四條馬蹄子。


    瓜子臉、柳葉眉、紅唇一點、眉目清秀,隻可惜那對眼皮腫著,反蓋過了其它。


    見這丫頭死垂著眼,再不敢看自己,緊抿著的嘴唇輕輕抖著,似是怕得狠了,又見她身量雖足,卻原是個孩子,嚴王心裏那股子氣忽又消了三分,開口道:“可是前幾日在落雁園伺候的?”


    鴛兒忙垂頭道:“是。”


    話音落後,聽馬上那位爺“嗯”了聲,便一拉韁繩,向北而去。


    他竟然在府裏縱馬?且還沒個跟著伺候的人?


    聽著那馬蹄聲遠去,鴛兒這才疏了一口氣,隻覺額上的汗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忙抽出手絹擦了下,抬著酸軟的步子向容嬤嬤那裏走去。


    容嬤嬤見鴛兒來了,臉是仍是淡淡的,並無其它顏色,隨口問了問她縫補的活計,便又令她揉腿。


    先是在外受了驚嚇,後又給那容嬤嬤揉了小一個時辰的腿,再出了門時,鴛兒隻覺自己走路都打起了飄來,一路挪著去了廚房,隻盼著吃過晚飯早些洗過歇息。


    *******


    “爺,要不要讓那三個丫頭伺候您用膳?”張公公垂首笑著問道。


    王爺眉頭一皺:“不必,讓小喜子他們伺候便好。”


    “是。”張公公忙應聲道,令小喜子幾人擺飯伺候。


    提著箸,看著眼前那幾道菜,王爺眉頭微皺,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忽開口問道:“打京裏打發過來的就那五個?”


    “回爺的話,正是。”張公公見爺似對此事上了心,忙細細的講解著,“五個,其中四個生得好些的,除了前兒打發出去的那個外,便是院子裏的嬙兒、紅玉並茹柳。這三個中除茹柳十四外,那兩個都是十五歲的……對了,還有個叫鴛兒的,過了年剛十一,在落雁園……”說著,邊抬著眼角掃著自家爺的臉色,見沒什麽不愉之色,這才暗自放心。


    “十一?”王爺皺了下眉頭,想起適才見了的那個丫頭……忽唇角一挑,自家皇兄好幼女之事這朝中上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這些官宦之家竟將這未滿十四的女子往宮裏頭送,可見打的是何主意!


    見王爺忽又笑了,張公公一頭霧水的暗自琢磨著,莫非爺總算是動了凡心了不成?也是,那三個如花似玉的丫頭我見猶憐,那今晚……


    心中暗定,張公公見王爺在那提箸用膳,側著頭悄悄對身邊一個小太監吩咐著什麽。


    **********


    這有了花草的園子就是同平日裏住得不同,鴛兒吹著那涼風,坐在屋門口,就著那日漸西下的日頭縫補著手中的衣裳。上回嬤嬤拿給自己的衣服已補得差不多了,明日做好便可帶過去交差。


    這忙碌了一整日,自是洗漱了早些歇息不提。


    落雁園中早早熄了燈,旁邊的秋鴻居卻間間裏麵點著燈火。


    張公公背著手,在正屋門前行來走去,眉頭緊鎖,一時間拿不出主意。想了想,揮手向立在邊上的小喜子招了招手。


    小喜子忙低頭笑著湊了過來,等著吩咐。


    “你說……今夜安排誰來伺候好些?”自己常年待在這府中維持著府中生計,可爺幾是每年都要帶兵出關,這小喜子跟小千子乃是貼身照顧的,爺的喜好自己反不如這兩個小子清楚。


    “這……”小喜子皺了皺眉頭,往房裏張望了一眼,跟在張公公身邊,往台階下行了兩步,“回張公公的話,這些年來……爺就沒正眼瞧過女子啊……且不說軍中帶的那些軍妓,便是回來後也從未去過城裏花柳巷……”


    這一老一少眼對著眼,半晌沒有動靜。


    張公公歎了聲氣:“唉,這可怎麽安排是好?”


    小喜子抬眼瞧了瞧側麵那幾間下人房,輕聲問道:“公公是在想那三個?”


    張公公點了點頭:“正是,若有喜歡的,送過去貼身伺候也就是了,可如今……”


    小喜子想了想,忽笑道:“不如先安置一個貼身看看,若三個都近身伺候著,反不好,不如用上幾天,看哪個伶俐些?知冷知熱的……”


    張公公琢磨半晌,也隻得點頭,看了眼那幾間側房,歎道:“但看她們哪個有這個緣法了……”


    王爺沐浴後,穿著寬大青袍,半敞著懷,也不係,趿著鞋回到屋中,隻斜倚在床邊,取了份京城送來的文報,就著燈火慢慢看了起來。


    茹柳垂著首,臉上似掃過胭脂般的,雙眸如水,腳步輕挪,行進了臥房。微微抬眼,瞧見王爺斜倚在床邊,半敞著懷,正露出胸口一條猙獰傷疤,心緊了緊,慢收拾心思向前行動,在榻邊微微下福,輕聲細語道:“奴婢茹柳……伺候爺更衣歇息。”


    王爺這才從手中文報上收回心思,皺著眉頭看向床邊半跪之人。


    垂著頭,露出雪白纖長的頸子,粉嫩的耳垂,微紅的小臉,身上香氣陣陣,向四周飄著。


    看得王爺那心頭的火乎一下子著了起來,冷聲開口,身上再次冒出那股子肅殺之意來:“誰讓你來的?”


    這五字仿佛大錘一般,正擊到茹柳心口,震得她晃了三晃,忙顫聲道:“張公公……命奴婢來……伺候爺……”說著,那聲越來越細,聲中還帶著隱隱的哭嗆。


    見茹柳這般,王爺心中更不耐,冷“哼”了一聲,大袖輕揮,抬腿下床出了屋去。身後那茹柳一下子癱坐在的,眼中止不住的冒出淚來。


    “爺……”見王爺一臉慍色,張公公一驚,跟了過去,心中暗怨自己太過心急了。這麽多年的心結,哪是說解就能解開的?


    冷掃了張公公一眼,王爺又“哼”了一聲,抬腿出了房間,隻留下張公公並幾個屋內伺候的太監,暗自拭著汗水。


    院中假山林立,雖不甚美,卻偏又有著一絲野趣。隻這平時看著讓人舒心愜意的所在,如今反另人再看不進。


    嬙兒身著一襲紅紗,長發垂在肩上,似是剛沐浴過,正在院裏晾著頭發。見王爺走了出來,忙忙福了下去,嬌滴滴的招呼了聲:“王爺。”


    那輕柔的聲音,如黃鶯般,帶著一股子魅惑勁兒。再瞧那身上的嬌紅,襯著那玉脂般的肌膚,比那水蜜桃還要甜美上三分。舉手投足間且又帶了一股子大家閨秀的優雅,比之房裏伺候的茹柳勝了不知幾分。


    如此尤物,哪個男人能不動心?可偏偏王爺隻是冷掃了一眼,皺著眉頭,大步離去,身後兩個小太監也忙忙追了過去。


    嬙兒眉頭微簇,自己如此還不成?這位爺更是看都不待多看自己兩眼,可自己又要如何才是?


    紅玉忙忙出了屋子,可人出來時那位爺已從假山旁轉了個彎,不見了,心中暗恨,抬起頭來又看到那如仙子下凡般的嬙兒,心頭更是一沉。自己這般姿色,想用“色”字上麵來比,全無可能,還是另想他法吧。


    站在小路上,堂堂一府之首,竟一時愣在了那裏。這府雖大,可因自己平時不喜熱鬧,下人雖是不少,但這府中房屋更多,哪裏都住得過來?故這府裏多是念舊失修之處。可如今出了自己那院子,竟是一時不知去哪何處才好了。


    “爺……夜深了,不如回去先歇著?”身邊的小喜子忙輕聲勸道,爺這是怒了,看來自己和張公公商量的這法子還是太急了些。


    不過這回爺還好,至少未直接將這幾個女子逐出,想來也是有了些心思,隻是這心裏一時間轉不過圈兒來罷了。


    王爺仍舊立在那裏,趁著這夜風,孤形隻影的站著,半晌未動,卻忽一轉身,朝著東邊走去。


    小喜子心中暗歎,知道這位爺是真心怒了,氣得連屋子都不想回了,也罷,反正落雁園那裏也有歇息的地方,早前爺整政務、讀書時也偶在那裏住著,去便去了吧。


    進了落雁園,王爺便道了聲:“不用伺候。”一人便抬腿進了屋。


    小喜子剛應了聲“是”,身邊的小德子忽鐵青著臉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喜子愣著眼盯著他,見小德子不敢說話,隻臉色慌張的指了指裏間屋子,猛的腦中一閃,小喜子臉上也慘白了起來:壞了壞了!躲了那三隻花蝴蝶,可如今這屋子裏頭還一個呢!這可如何是好?!


    兩個小太監站在門口雙手合什,抬眼死盯著那滿天星鬥,心中默默祈禱著:蒼天在上,今夜……可千萬莫出人命啊!!


    鴛兒正迷糊睡著,這一日裏先是被馬驚了,後又揉了一個時辰的腿,如今更是沾著枕頭便著了。


    隻一點,自這鴛兒穿了過來,每日裏睡得極輕,些許的動靜便能驚醒她。


    聽得有人進了屋子,心中一陣激靈,自是立時醒了。


    屋內漆黑一片,猛醒過來自是看不清來人是誰,隻覺得身影高大,應是個男子。心中一緊,鴛兒從枕邊抽出一根平日裏常帶的結實簪子,左手夠了榻邊擺著的一個空瓶,聲音一緊的怒聲喝道:“誰?!”


    隱約聽到屋內動靜,門口那兩個小太監更是險些哭出來,老天,那丫頭竟真在屋中……她怎的如此早就歇下了?既不掌燈又不出去轉轉……如今可如何是好?


    房中那榻正在窗根低下,淡淡的月光撒進,正照在上麵。王爺進了屋時便聽到屋內有人睡著,如今見她左手抓瓶右手握簪的樣兒,心下那陣火竟未冒起來,冷冷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心思微沉,這才想起張公公白日裏跟他說過的話,冷哼一聲:“掌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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