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玉森自然對劉仁祥所說的話不是全部相信。


    而劉仁祥自己,當然也沒有說什麽真話。


    二十二年過去了,跟胡相有關係的都死了,自己還活著,誰又能來指認自己呢。


    有一個事情,現在除了劉仁祥之外沒人知道。


    他祖籍杭州,當年因為戰爭所迫,家毀人亡,徒留他一人在世,且當時不過十來歲的年紀。


    本來他餓死的他,正好碰到胡惟庸,便就賞了口飯吃,做點雜活。


    後來舅親那邊聯係上了,便就離開了胡惟庸這裏。


    對於胡惟庸來說,不過是順手為之,但對於劉仁祥來說,卻是活命之恩。


    當年胡惟庸見他還識字,便就給了本書,讓他以後好生學習,報效國家。


    自此他發誓,一定要努力。


    天道酬勤,星光不負趕路人。


    無論是童試還是鄉試,他都是位列前三甲。


    隻是時運不濟,那一年的會試,被朱元章給取消了。


    在京師,他也確實去了胡惟庸的府邸,但卻不是去求官,而是求學。


    自然不存在什麽被轟出府邸的事情,而是胡相告訴他,讓他繼續努力讀書,未來不久,定會再度重開科舉。


    而當時的胡惟庸,因為處理的事情太多,所以就不可能收什麽學生之類的。


    本身胡惟庸雖有幾分才學,但畢竟小時候沒有經過係統的學習,當老師這樣的事情沒有什麽必要。


    直到,胡惟庸被賜死。


    ‘老師他不是謀逆。’


    看著狄玉森離開的背影,劉仁祥的眼神變得冰冷。


    微微張開手掌,可以看到掌心的老繭。


    他可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自小就學過武藝,在二十二年前,胡相被賜死後,更是一番苦練。


    宅院裏隻有他一人住,隻是因為這個宅院不過是他的掩護罷了。


    ‘朱元章,這次沒能殺死你,等著吧,總會有機會的。’


    ‘不過既然都開始懷疑到我這裏了,看來最近要消停一下了。’


    ‘君子報仇,三十年不晚。’


    劉仁祥的心中也有些無奈,想要行刺,是多麽大的難度,他根本不可能和其他人合謀。


    尤其是民間,他曾經私下打探過,發現那些所謂的江湖殺手,對於朱元章的好評如潮。


    再者說了,花錢找刺客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什麽樣的價錢,可以讓人去刺殺大明皇帝。


    這不是一兩人可以搞定的。


    侯子堅是他的棋子,利用侯子堅對江夏侯的忠心去行刺朱元章。


    ‘可惜,那個廢物,怎麽這麽沒用,這麽多人過去,都沒有殺死他,連傷都沒傷到。’


    ‘廢物,全是廢物,晉商的殺手,還說是什麽死士。’


    想到這裏,劉仁祥就氣都牙癢癢。


    侯子堅是一波,晉商那邊更是一波。


    這些年來,劉仁祥暗中聯絡所有對大明不滿的人,並沒有什麽效果。


    江南地區賦稅是高,可達官貴人家底子厚,活得舒坦,膽子也小。


    還是因為去年的謠言桉,太孫殿下對於晉商的捕殺,讓他找到了機會。


    可惜,最終是作了無用功。


    ‘朱元章,我不急,我才四十,你已有六十六,等你死了,大明傳承換代之際,便就是我的機會。’


    ‘君子報仇,十..三十年不遲,我看你還能活多久。’


    ‘便就是再等十年又如何。’


    ‘我要你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劉仁祥的眼中是慢慢的恨意,其實本來他沒想到這麽多的,是京師的變化,給了他新的高度,還有內心中的欲望。


    京師越發的繁榮,他的心裏頭便就越發的不甘心。


    他總是感覺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胡相的屍體上。


    ‘終有一天,我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劉仁祥心中瘋狂的咆孝。


    而在咆孝完之後,他緊緊的閉上眼睛,半晌後睜開,已然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往後的日子,他要完全的忘記之前做過的事情,好好的當這個吏部主事。


    ....


    京師的凶殺桉,還有陛下遇刺的事情,在如今這個快速發展的時代,很快就被百姓們拋到腦後了。


    畢竟這些事情,對於生活在京師的百姓還有商人來說太過遙遠。


    每日清晨開門後的財迷油鹽,才是今天的所需。


    朱英曾經在前世的時候,聽說過關於三十三兩白銀的馭民之術,其實目前的大明,在朱元章的製度下,也會有一點這樣的偏向。


    這對於一個王朝來說,是穩定的。


    但對於現在這個時代來說,便就是阻礙了。


    西方的文藝複興在十四世紀,所謂十四世紀,便就是公元前一千三百年。


    如今大明這邊,正是在十四世紀的末期。


    也就是意味著西方文藝複興的萌芽,已經開始了。


    一場東西方之間隱形的文明競賽,現在就已經開始了。


    朱英不知道自己百年後的大明,是否能夠一直的興盛下去,還是說多延續兩三百年的國祚。


    可是即便是延續兩三百年的國祚,又有什麽意義呢。


    即便是沒有了滿清,如今的製度延續下去,大明不過是另一個滿清罷了。


    所以,要改變,要真正的改變。


    唯有快速的發展工業化,才能使得大明的國力,不斷的向上攀升,才能避免曆史上的悲劇,再度重演。


    想到這裏,朱英便開始認真的關注目前京師的工廠發展。


    現在京師的工廠,基本上都是掌控在群英商會的手裏,而朱英已經開始在有意識的引導民間團體的發展了。


    而對於工人的待遇問題,也在朱英的重視之中。


    顯然,雖然有條例,但是那些開設的工廠,還是黑著良心去剝削。


    “一個月一貫寶鈔,他們是怎麽做得出來的,難道要視我大明律法於無物嗎。”


    “所有牽扯到裏麵的官員,一個都不要放過,嚴查嚴辦。”


    看著宋忠遞過來關於目前工會的情報,朱英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千叮嚀萬囑咐,就是要保障好關於工人的待遇問題。


    至少基礎的標準,都是需要給到的。


    按照現在工廠的定額,即便是最便宜的月錢,也當是需要四貫鈔才可以。


    目前糧價比較平穩,一個簡單的三口之家,每個月的口糧大約需要三貫鈔的樣子,如果還有老人的,四貫鈔隻能是剛剛好。


    當然,這是建立在隻有一個男人負擔的情況下,多數一般在鼓勵生育的情況下,都有幾個子女,老人可以共同負擔。


    婦女也可以做一點事情填補家用,如此算下來,每個家庭每個月,都會有一點富餘。


    這些富餘,便就是一個家庭的底氣,如果遇上什麽病症之類的,也不用過於擔心。


    大明的醫道發展還是比較靠譜的,很多藥材的價格都是非常的低廉,即便是老百姓的家中,也完全可以負擔得起,不會輕易被拖垮。


    目前來說,做到這個程度,已然是朱英的極限了,這還是因為有著高產作物的不斷發展,讓許多地方的饑荒得到了解決,保證了多數百信的溫飽後得以如此。


    但是一貫鈔,別說是負擔一家子人了,便是一個人的口糧都不足夠。


    “殿下,按照目前的戶部那邊的統籌,那些工廠的掌櫃,其實是足額發放的月錢,但是這月錢經過層層繳納之後,便就是所剩無幾了。”


    “不過像是這樣繳納的情況,隻有半年的月錢是如此,半年之後,便就會慢慢的漲回來。”


    “做滿一年,月錢就會變成四貫鈔。”


    宋忠補充說道。


    朱英冷笑一聲:“那這其他的三貫鈔,又是去了什麽地方。”


    宋忠回道:“其中有兩貫鈔,是到了牙人的手中,還有一部分,是工廠需要繳納的工具費用,服飾費用的抵扣。”


    聽到這話,朱英笑了。


    果然後世的一些克扣方式,並非是獨創的,哪怕是相隔千年,當有漏洞可以鑽的時候,依舊會鑽進去。


    這跟文明的程度沒有任何的關係,跟受教育的程度,也沒有關係。


    完全就是貪婪在作祟。


    “吩咐下去,牙人禁止從工人的手中收取月錢,工廠需要按照規矩置辦的工具,服飾,全部當由工廠自行承當,不得向工人收取任何錢財。”


    “另外,你去告訴張伯,讓他牽頭成立工人工會。”


    “所有的月錢發放,當受到工人工會的監督,但有任何拖欠,克扣,以任何形式要求工人繳納任何費用的情況,都必須嚴厲責罰。”


    “哪個工會壞了規矩,就罰哪個工會,按照所拖欠,克扣的月錢總數,十倍責罰。”


    宋忠聞言,立即作揖回道:“謹遵殿下令旨。”


    待宋忠走後,朱英開始沉思起來。


    現在隨著工業,商業的發展,戶部這邊的人員,已經開始變得有些緊張了。


    而且興起的同時,許多細微貪汙的現象,也開始變得更為的嚴重起來。


    並非是之前那種直接幫人辦事的貪汙,而是一些細微的地方。


    這裏收一點,那裏收一點,錢財看不到多少的情況下,就給收走了。


    並且如今許多戶部的官員,經受不住巨大的利益誘惑,隨著商業的興趣,對於消費的刺激也越發的高了起來。


    而官員本身的俸祿,僅僅隻是在溫飽線上徘回,而稍微有點頭腦的商人,已經開始每頓都大魚大肉起來。


    這樣的差距,便就造成了官員心中的不甘。


    下麵的人比自己這個領導過得還要好,這要怎麽受得了。


    寒窗苦讀換來了功名,卻過得緊巴巴,自己吃著鹹菜,看著別人吃肉。


    加上手中的權力,這明顯已經有些畸形了。


    想到這裏,朱英覺得有些東西,是可以改變一下了。


    當天夜裏,朱英便就來到了乾清宮和老爺子開始聊起了改製的事情。


    還有關於官員俸祿提升的問題。


    “大孫說的這些,目前確實是這麽一個情況,把官員的俸祿提高,也應當要實行了。”


    朱元章聽完大孫的介紹後,思索一番點頭答應。


    之前對於官員俸祿的限製,是因為大明的國庫非常的緊張。


    加上一旦有什麽災荒,就需要朝廷這裏賑糧,所以能夠節約的,自然要全部的節約下來。


    現在的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


    單單是今年夏糧的征收,就已經完全的超過了大明去年一年的歲入還多,而且這種倍增,顯然在秋季收稅的時候會更高。


    商業的賦稅進項,如今也是非常大的一塊,在大孫的操辦下,是一個季度清算一次。


    核算下來每個月都有近三百萬貫寶鈔入庫。


    如此下來,一年便就是三千多萬貫的寶鈔。


    曾經大明的國庫,每年都要發放一兩千萬寶鈔來維持運轉,現在不僅不要發放,還有多餘的可以回收。


    其實作為一個國家,每年的收益屬於正數,這才是長治久安的根本。


    否則年年虧損,到了後麵連官員軍士的俸祿軍餉都發放不出來,那就是巨大的隱患了,一旦有什麽問題,便就是國運震蕩。


    “大孫想把各等級官員的俸祿,提升多少呢。”朱元章開口問道。


    朱英想了想回道:“提升三成。”


    朱元章有些皺眉:“三成會不會少了點。”


    朱英解釋道:“孫兒的意思,對於官員來說,提升的情況不應該全部都表現在俸祿上。”


    “孫兒的想法是,可以多多加上一些其他的福利,或者說是賞賜。”


    “比如像是官員,如果一個月內沒有任何遲到的現象,便就可以領取一定的獎賞。”


    “像是在吃食這邊,在每個衙門設立單獨的食堂,食堂的酒菜肉食,全部都由朝廷來負責提供,這便把官員吃飯的問題給解決了。”


    “包括每個季度,發放新衣,官員的子孫,可以免費就讀朝廷設立的學府,所有的傷病所耗之錢財,無論大病小病,都由朝廷負責承擔。”


    “不以提高俸祿為目的,但是要更加全麵的保障官員的生活所需,如此孫兒覺得,才算是真正的讓那些清官,有了更多為朝廷效力的心思。”


    朱元章聽完之後,頓時就感覺這個主意不錯。


    保障了福利待遇,讓官員們的心思不在錢財之上,如此才可真正養出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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