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


    夏奈兒的笑容又慢慢地凝注了,盯著他說:“蘇世捷,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禮物?”


    蘇世捷饒有興致的神情:“怎麽,你要送我禮物?”


    “嗯。”


    “為什麽?”


    “因為你送了我一份大禮,作為回禮,我也想要送你一份大禮啊。”


    蘇世捷怔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什麽,大手撫摸到她的腹部,目光也在瞬間變得柔和:“孩子?”


    夏奈兒搖搖頭,握著他的手說:“比孩子還要更大的禮物。”


    不是孩子?


    夏奈兒從包裏拿出一張確診單,看起來,那單子皺巴巴的,應該是被她看過好多遍了。直到現在,夏奈兒還覺得不真實——


    上午,她等不及醫院寄來單子,最後還是跟李嬸去的醫院。


    當醫生告訴她,真的出現了奇跡,蘇世捷的癌細胞居然都奇跡地死去,消失時,她以為醫生是在跟她開玩笑。


    “有關癌症自然消退的問題,國內外已報道1000多例。1966年美國學者cole等報告了176例癌症病人自然退化的實例,1982年日本學者內藤報道83例癌症病人自然消退的實際病例。這些自然消退的癌症包括:子宮癌、肺癌、結腸癌、腎癌、膀胱癌、皮膚癌、惡性黑色素瘤、惡性淋巴瘤等20多種癌,在我國,這樣的病例也時常見於報端…”


    “夏小姐,癌症到了晚期,疼痛非常,一般為了緩解病人的疼痛,會讓其服用嗎啡……可是目前為止,我院派出的看護說他發作次數越來越少,根本沒有對其服用過此種藥物……”


    “當然,夏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多多觀察蘇先生的日常生活……”


    後麵,醫生對夏奈兒說了一些癌症晚期的病人的臨床表現,讓夏奈兒回家的時候,留意蘇世捷有幾例可以吻合。


    這也是為什麽夏奈兒今晚如此古怪的原因。


    拿到單子之前,她最壞的打算是,蘇世捷的生命隻有十天半個月了,而她最好的打算是,蘇世捷還可以再多活幾年。


    至於他的病會不治而愈——她想也沒有想過。


    當然,她也害怕這是蘇世捷跟醫生串通好來欺騙她的。為了不讓她傷心難過,以蘇世捷的個性,當然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這一生,經曆了太多的大喜大悲,她反而害怕又是一場空歡喜。


    “我一直以為,你在病情發作的時候,就偷偷躲起來不讓我看見。”夏奈兒看著那張單子,目光還是恍惚的,“沒想到你的病是真的在好了。”


    燈光下,蘇世捷接過那張單子,淡淡地看著。


    俊朗的臉龐不悲也不喜,仿佛是早在他計劃中的事情一樣。


    “你不開心嗎?”夏奈兒的語調有點異常。


    “開心。”


    “那你為什麽這麽的……平靜。”


    她知道的時候,差點高興激動得暈倒。繼而又不敢相信這個巨大的喜訊是真的,以為是做夢,以為是醫生在撒謊。


    可是觀察了蘇世捷這麽久,他的一切都跟正常人無疑。


    蘇世捷淡淡地抬頭笑道:“我早就知道我不會有事。”


    “為什麽?”難道他早就檢查過了?


    “因為我告訴過自己,絕不可以比你先離去。”


    夏奈兒瞬間怔住。


    淚水慢慢地盈滿眼眶,在就要落下來之際,她飛快地起身,有些語無倫次地說:“等一下,我,我還沒有通知李嬸…怕李嬸年紀大了,承受不住,去了醫院時我是單獨會見醫生的……我現在去告訴她,她一定要高興壞了。”


    然而,她才站起來,手腕就被拉住了。


    蘇世捷炙熱的大掌攥緊了她:“你不用躲起來哭。”


    話音剛落,夏奈兒的淚水滑出眼眶,大顆大顆地下落。


    蘇帥和平時一樣,不懂何是危險,抱著嬰孩橫衝直撞地走。


    夏奈兒皺眉,叫兩個傭人過去把嬰兒抱回來。


    蘇帥小惡霸被搶走了“東西”,立即一陣大吵大鬧。追著傭人,又踢又打的,最後索性抱著傭人的腿,用牙齒去咬。


    夏奈兒一把將他拉住:“希兒,你是小狗嗎,怎麽總是咬人的!”


    蘇帥不理,小鐵拳就朝夏奈兒的腿揮了過來,一陣的亂敲亂打。


    雖然小孩子沒什麽力氣,打多了,還是疼的。


    夏奈兒拉著他,但他倔得像頭牛,怎麽也拉不住,隻得頭疼地對傭人說:“你們兩個拉住他,先把他帶到樓上去。”


    兩個傭人很為難,愁眉苦臉地互望著。


    “就十分鍾好嗎,我跟李嬸有話要談。他在這裏太吵了!”


    “是,少奶奶。”


    蘇帥不肯走,被抱上去的時候一直在掙紮,手腳並舞,十分的不可愛。


    夏奈兒皺起眉頭,頭疼地說:“我怎麽會生了這樣的孩子呢?好像是上帝派來懲罰我的。”


    “少奶奶怎麽這樣說,小少爺這是年紀小,還不懂事。男孩子小時候通常性子都會頑劣些,何況他生在這裏優渥的家庭裏……”李嬸又幫腔了。


    夏奈兒在沙發上坐下,看著李嬸從傭人手裏接過那個女嬰。


    同蘇帥比,這個小女嬰恬靜可愛得很,剛剛被掐得那麽疼,隻啼哭了幾聲,現在又安靜起來,黑溜溜的眼睛四處轉著,好奇地打量著她們,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猛然間,夏奈兒想起了蘇依依。


    她小時候也跟這個女嬰一樣,乖巧恬靜又惹人喜歡。


    “這個孩子是哪裏來的?”


    *************************


    晚上,蘇世捷回到蘇宅,還沒進門便聽到嬰孩哢哢的笑聲。


    他靠在玄關口,傭人迎上前去給他換鞋,接過他的公文包和外套。他靠在那裏,不緊不慢地穿上拖鞋,身材高大,側臉俊朗,隻是抬眉低眼的動作,都會引得傭人們心如小鹿亂撞。


    走到客廳,看到夏奈兒背對著他正在逗弄一個嬰孩,李嬸和傭人陪在一旁。


    除了夏奈兒逗弄得開心,其她人都看到了蘇世捷,就要打招呼,蘇世捷做了個噤聲的眼神。


    “李嬸,我想過了,就把這孩子留下來吧。”


    “我其實喜歡女孩多一些,還是女孩好,多乖啊,你看小家夥多可愛,她一直在笑呢…”


    “李嬸?”


    夏奈兒說著,忽然覺得不對,抬頭才發現眼前的人不見了。


    就在這時,一雙胳膊從身後環住他,炙熱的男人氣息靠過來,就算不回頭,也知道是誰。


    夏奈兒微笑:“你回來了?”


    蘇世捷應聲,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問:“哪來的孩子?”


    “是李嬸的外侄孫女,說是她一個親妹妹的女兒未婚生子……李嬸的妹妹早年就過世了,這個侄女生了孩子後就跑了,叫人把侄女托付給的李嬸,李嬸不知道把這孩子怎麽辦,就抱到蘇宅來了,說是先寄養一段時間再想辦法。”


    “希兒不在家?”


    難得他今天回來,沒有看到家裏被弄得天翻地覆。


    “在樓上,睡了。”夏奈兒歎息說,“大吵大鬧了一下午,我實在是狠了心了,不理他,他哭了兩個多小時,剛剛把眼睛哭腫才睡的。”


    這時,傭人來通知說晚飯時間到了。


    蘇世捷起身,和夏奈兒一起去餐廳,李嬸過來接走夏奈兒手裏的孩子。


    飯桌上,夏奈兒跟蘇世捷談論蘇帥小魔頭一天的斑斑惡跡,屋內燈火溫馨,飯菜留香,外麵卻下著小雨。


    已是四月份,連日來下著小雨,雨水充足,蘇宅前院的花都開了……


    隻是以前那大片妖嬈的薔薇花,在三年前就被蘇世捷令人鏟除,種上了一些別的珍貴品種,萬紫千紅。


    飯後夏奈兒端一杯茶站在露台上,看著那片前院。


    她總是會在單獨一個人的時候,不自覺生起一種恍惚。


    恍惚自己還是穿梭在校園裏的16歲的少女,又恍惚自己是初來蘇宅的時候……


    恍惚看到一臉威嚴冷漠、高高在上地俯視她的蘇世捷,又恍惚看見了校園裏高大朝她跑來的牧西城,他總是那樣溫潤地朝她笑著,目光像是灑滿了一片無垠的星光,他叫她“夏奈”。


    所有的過往,都恍惚是發生在昨天而已……


    可是每當醒神過來,才發覺,那些已經很遙遠很遙遠了……


    隻是有些人,有些事,不管過去了多久,都會鮮活地活在記憶中的昨天。


    屋內,李嬸在讓傭人收拾紙錢、水果等祭奠品,明天4月4日清明,要為死去的親人上墳。


    身後響起露台門拉開的聲音。


    沐浴過後的蘇世捷一身清爽,慣性地從身後圈住夏奈兒:“站在這裏做什麽?不冷?”


    夏奈兒穩住情緒:“不冷……”


    “在想什麽?”


    “沒什麽,吃撐了,思索人生……”


    “得出了什麽結論?”


    “時間不等人,太快了,也許下個眨眼,我們都老了。”夏奈兒淡淡一笑道,“都準備好了?明天按例要去看我爸爸、你媽媽、吳叔,是嗎?”


    “嗯,”蘇世捷停了下說,“這次還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啊?”


    “我的一位故友。”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天灰蒙蒙的,仿佛上帝沒完沒了的淚。


    他們是最後去見的那位故友。


    蘇世捷握著她的手,撐著傘,為她擋風遮雨。她手裏捧著一大束的白菊花,走在他的身側。


    遠遠的,就看到一個墓碑前放的花束,不是菊花,而是薔薇。


    在各種白色花束中,那薔薇的顏色那麽突兀,就像一團火,柔嫩的花瓣在雨水中泛滿了瑩潤的光澤……


    李嬸停在那個墓地前,一臉意外地說:“少爺,有人先來看過他了。”


    “是誰?”


    “沒有看到任何留字信息。”


    夏奈兒慢慢跟過去,走到那裏,看到麵前立著的是一個無字碑。


    沒有照片,沒有姓名……


    她的手臂收緊,緩緩把花束放下,可就在鞠身的一刹那,感到一隻無形的手揉了揉她的發。


    夏奈兒迅速抬頭,卻是什麽也沒看到,麵前隻有那個空蕩蕩的無字碑。


    “少奶奶,你怎麽了?”李嬸察覺到夏奈兒的異樣。


    夏奈兒淡笑著搖搖頭,搖頭的瞬間,淚水止不住地落下。


    她蹲下去,雙手用力地抱住手臂,痛苦嗚咽。


    盡管在來的時候她就有過這種猜測,也告訴過自己應該怎樣從容應對,淚水卻怎麽也控製不住!心口像是被手用力地抓著,揪著,讓她喘不過氣的疼。


    牧西城,天堂裏的你還好嗎?


    對不起,我到現在才來看你。真的沒臉再見你。


    你應該很恨我吧,永遠都不會再原諒我了吧?


    四年了,你一次也沒來過我的夢裏。


    你離開後,我經常會想起你,想起你的夢想,你說要打造一個天國般的國度。


    其實你的要求不高,你想要得到的也不多,這一生,你總是在付出,卻什麽也沒有得到過。我一直覺得你是上帝的寵兒,到現在才明白,你從來就不被上帝眷顧過。


    ……


    夏奈兒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哭得好像遺忘了這個世界,和身後的人。


    蘇世捷一直靜靜地站在她身後,為她打著傘。


    就在她落下第一滴眼淚時,不需要任何語言,他便明白了一切。


    他一直在跟自己打賭,賭夏奈兒要用多少的時間才能忘了那個少年。可是現在,他明白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忘記……


    牧西城贏了,贏得了她的想念。


    但他也不會輸,他會用下半輩子的時光,讓她獲得更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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