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城位於雍州中部,據說是前朝國都所定之地,與匈奴戰爭前,這裏祥和一片,百姓安居樂業,頗有些盛世的味道


    可聽說涼州首府金城郡被破之後,這片土地也安寧不起來了。


    城中商賈大多攜家眷往江南走去,城中人心慌慌。


    每日都有守軍偷偷逃跑,不想死在即將淪為戰場的這片土地。就算是城中官宦,即使丟了烏紗帽,也要離開這片危地。


    又到了秋末如此悲傷的季節。


    城門處,有兩人緩緩入城。


    一人身負行李,一人背負不知名黑匣,赫然正是王廣宇與李墨白師徒二人。


    二人進了一處茶樓,點了兩碗素麵。


    茶樓內人並不多,有兩人侃侃而談。


    “金兄,聽小弟一句勸,匈奴人茹毛飲血,長有青麵獠牙,紅發赤眼,原來涼州的那些威武之師還能抵抗一二,換了這多少年未見血的雍州兵馬,怕是一照麵就會被捅幾個窟窿眼啊。”


    有位體態肥胖的男子說道


    被稱作金兄的男子沒有言語,隻是淺淺喝了口茶。


    肥胖男子又說道


    “金兄啊,你還聽不懂我的言外之意啊,咱們收拾些細軟帶著家眷往江南跑吧,那邊氣候舒服,匈奴人也打不到那邊去的。”


    “要走你走便是,拉我作甚。”


    金姓男子恨然說道


    那位肥胖男子扯了扯嘴角


    “好,好,小弟我今天算是多管閑事,你不走,我走。”


    肥胖男子急匆匆的走向門外,隻留下金姓男子一人獨自喝茶,黯然許久,緩步出門。


    王廣宇正在吸溜麵條,覺得比金城郡的牛肉麵差些。見到這一幕也搖了搖頭。


    “娃娃,往後的日子還多著呢,戰亂之前人的焦慮與不安,可不是隻有這點。”


    李墨白剝了一瓣蒜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說道


    兩人匆匆吃完了麵,被這茶樓的店小二趕了出去,說是這家茶樓的主人也要帶著家產去往江南咯。


    二人隻好隨著這城中的大道緩步前行。


    往日裏充斥著叫賣聲和嘈雜聲的街道,如今卻慘不忍睹。


    街角處有餓死的乞丐,還有因為家中銀兩不足而被拋棄在此的孩童。


    “自己還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見此情景還會不忍人間疾苦,這天殺的胡人,真該死。”王廣宇邊走邊說。


    這時,聽到一名男子在街頭賣弄武藝,說是要招募鄉勇共抗匈奴。


    男子手拿一杆精鐵長槍,揮舞得虎虎生風。


    隻是這街上人們都匆匆向前走去,沒有人會為此停留,有幾個少年剛想衝上前來抗擊匈奴,卻被父母趕緊拉回。


    王廣宇走近一看,發現正是那茶樓中的金姓男子。


    金姓男子揮舞半天長槍未見一人走上前來,不禁有些氣餒,拄著長槍靠在牆邊歇息起來。


    王廣宇見此不禁來了興趣,走上前去


    金姓男子見有人走上來,趕忙迎了上去


    “這位小兄弟,你要來和我一起抗擊匈奴嗎。”


    王廣宇不禁看了看李墨白,想要應了這金姓男子。


    可李墨白搖了搖頭,說了句時候未到。


    金姓男子勃然大怒


    “你這老匹夫當了逃兵賣國賊,怎的還要拉年輕人和你一起做亡國奴。”


    李墨白沒有生氣,隻是讓王廣宇和金姓男子打一架


    王廣宇聞此,從手中拿起了一柄木劍


    “我是從涼州逃難來的,手中沒有多餘銀兩,隻能削了這把木劍。”


    王廣宇自從下山以後便被李墨白告誡非必要時不出刀,一是雙刀賣相華貴易惹來盜竊之事,二是起了寶劍藏匣鋒芒暗溢的心思


    金姓男子聽聞也沒有表現出鄙夷神情,默默卸下長槍上的槍頭


    “請賜教。”


    王廣宇聽聞同樣橫起木劍。


    金姓男子暴起,持槍向前刺去,王廣宇側身躲避,長槍轉為橫劈,木劍連忙豎起,勉強抵擋下來,長槍下壓,王廣宇腳下往前一蹬,甩起了兔子蹬鷹的架勢,木劍順勢一挑,長槍終於被木劍挑開,金姓男子後退幾步,纏鬥在一起的二人終於分開,再度轉為對峙


    “這耍槍小子走的是軍陣行伍的路子啊,凶狠剛猛直取性命,也得虧他把槍頭卸了,不然王小子身上已是要掛彩了。”


    李墨白撫著下巴緩緩說道


    王廣宇看著持槍男子,心念道


    “長槍對劍刃來說本就占了力量更大的優勢,一味的防守,落敗隻是時間問題。”


    長槍可未等王廣宇思考,再度襲來。


    這次他未曾退去,反而迎上前去,掌中縈繞一股氣機,悍然抓住槍身。


    未等金姓男子反應過來,木劍已經點在自己額前。


    “用一隻手換對麵一條命,王小子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一會。”


    在旁觀戰的李墨白終於發出一聲讚許。


    金姓男子似乎還未接受自己的落敗,在原地掙紮一會後,隻得認輸。


    “你這種水平,在涼州也隻能落得逃難的地步嗎。”


    王廣宇暗暗點頭。


    金姓男子仿佛丟失了魂魄,坐在地上許久才緩過勁來。


    “我金家世代從軍,難道匈奴真就如此勢不可擋,看來我太平王朝危矣。”


    王廣宇沒想到男子反應這般激烈,回頭看李墨白,老頭子也很少經曆過這種事情,二人麵麵相覷,尷尬至極。


    突然,金姓男子再度起身,撿起了手中長槍。


    “不管了,老子既然是金家的人,哪有做逃兵的道理,就算隻有一個人,死也要死在沙場,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血賺。”


    男子仿佛釋然了,招手像王廣宇和李墨白二人告別,把槍頭安上槍杆,轉身走去。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所說的,大抵便是如金姓男子這般的人物。


    王廣宇目送著金姓男子寬厚卻難掩悲寂的背影,一言不發。


    王廣宇也想如這位金姓男子一般可以慷慨赴死,可是他做不到。


    李墨白不讓他這麽做,姚先生不讓他這麽做,山上的小道士趙歸也不讓他這麽做,更別說如今杳無音訊的王奕和廖倩了。


    王廣宇落寞收起木劍,回頭又看見人去城空的悲慘景象,隻覺得這些人病了,這座城病了,亦或是這個王朝,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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