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震耳欲聾的打雷聲交織在風雨裏。


    粗大的雨點密集地連成瀑布,隨著狂風掀起波濤,呼嘯無休止地傾瀉,村莊被滂沱大雨所覆蓋,雨水順著空曠的山地一路流淌匯聚成河。


    無盡的黑暗無時不在摧殘仟萬,耳邊嗡嗡作響,好似穿透一般疼痛難忍,嘴裏禁不住呻吟出口,渾身鑽心的痛感刺激整個神經,令她痛苦不堪。


    仟萬整個人渾渾噩噩,嗓子眼兒如鯁在喉,氣息奄奄。


    ……


    驟然,一連串炸雷響徹天空,震得仟萬渾身膽顫一激靈叫喊出聲,原本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來,眼眸中的驚恐和害怕如潮水跌宕起伏,胸口不斷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呼吸。


    一忽兒呼吸才稍微平順,但身上依舊疼痛,吃力地抬起頭,遍地布滿的稻草闖入視野,位於中央一尊觀音像佇然而立,長年累月的沉積物覆蓋了觀音原本的相貌,輪廓變得模糊不清,四周掛滿了灰白的蜘蛛網,老鼠橫行霸道,吱吱的叫嚷聲回響在耳邊。


    仟萬冷靜下來追想,此處空無一人,方才分明是稚嫩的孩童聲,再低頭看看自己,衣衫襤褸下的身板真是太瘦了,用骨瘦如柴來形容真不為過,分明是長期飽受饑餓而營養不良的模樣。


    環顧一圈,七穿八洞的屋頂,雨水順著破磚爛瓦滴滴答答地落下來,周遭的環境著實令仟萬感到大惑不解。


    我還沒死?


    這是哪裏?


    怎麽回事?


    接踵而來的疑問盤旋在仟萬的腦子裏,本就昏沉的腦袋因為迫切想知道緣由,而不停地追溯,瞬間劇痛席卷。


    此刻,身體上那些疼痛比起腦袋的劇痛而顯得微不足道,手不自覺地捂住腦袋,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臉上無疑顯露是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終於,腦子仿佛爆裂一般,仟萬再也承受不住,便昏厥了過去,在失去意識的一刹那,她隱約聽見一陣嘈雜的吵鬧聲從遠處瑤瑤傳來,慢慢地,聲音距離她所在的破廟越來越近了,中間還混合著不同人的叫嚷、詛罵。


    屋外,大雨連綿不斷,一位看似年過古稀的老人遭到幾個約莫八九歲的少年圍堵踢打,領頭的少年身著華服,一看就是有錢有勢人家成天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


    老人蓬頭垢麵、殘破不堪的身軀在地上跌跌滾滾,少年不顧雨水淋濕衣著,個個惡聲惡氣,老人痛得哭喊求饒。


    “我不敢了,放過我吧……”老人苦苦哀求。


    “呸,你個老東西!”為首的少年朝老人啐了一唾沫。


    “今日不狠狠教訓你,難解心頭之恨。”少年本就因家中父親斥責憤憤不平偷跑出門,半途遇到老人強行糾纏乞討更是怒不可遏,心中的那口惡氣盡數發泄在老人身上。


    少年身後的貼身小廝見狀,這老人已是傷痕累累,再打下去怕是要鬧出人命,戰戰兢兢的勸告道:“少爺,老爺最不喜您在外頭招事生非,如此身微命賤之人少爺不必耿耿於懷,莫讓大雨乘隙而入害了病。”


    前頭一直幫著少年拳打腳踢老人的兩名廝兒,聽到少爺的貼身小廝言語,不免行動遲緩了下來,如若此等草芥人命的事被老爺知道,眾人定然沒有好果子吃。


    少年對貼身小廝的勸誡置若罔聞,心中長期以來不被父親認可的憋屈有了宣泄口,手足並用招架著老人。


    “哎喲……哎喲……”老人痛苦的嚎叫。


    “少爺……”貼身小廝急得抓耳撓腮。


    “再嚷嚷連你一塊兒!”少年扭頭對貼身小廝橫眉瞪目威嚇。


    貼身小廝盡管焦心如焚也不敢再吱聲了。


    老人已是風燭殘年之軀,哪經得住幾個氣血方剛的少年幾番圍打,約莫一刻鍾,微弱的呻吟聲若有若無。


    少年見老人不再動彈,不免有些敗興,抬起了一隻手,示意眾廝停止打人,兩名布衣廝兒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垂首退到一邊,此時少年渾身早已濕透有些狼狽不堪,大雨中一陣寒冷的風刮過凍得骨頭直疼。


    見少年終於不再動手,貼身小廝趕忙說:“少爺,身子要緊。”


    少年那顆憤怒的心也慢慢平息,心裏琢磨犯不著為此等卑不足道的賤民而受到父親的怪責,便對隨行的眾廝警告道:“今天這事誰也不許說出去!”


    “是!”眾廝惶恐不安答應。


    朝著前麵隨手一指。“你!”


    “給我瞧瞧這老東西是死是活。”少年語氣不善。


    被點名的廝兒俯下身子,伸出雙指探向老人的鼻息,許久,才感覺到衰弱的氣息猶如一縷縷遊絲。


    一旁的少年等得極不耐煩,一腳踢飛廝兒。“磨磨蹭蹭!”


    突如其來的衝力,廝兒因為慣性跌倒在老人的身上,急忙爬起來哆哆嗦嗦的告知少年。“少爺,還有一口氣。”


    少年鄙晲一眼地上的老人。


    “哼!”冷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


    隨後,幾名小廝緊跟著少年的腳步迅速離開了現場。


    ……


    大雨依舊,瀝瀝淒淒,如泣如訴。


    地上的積水越來越多,遍體鱗傷的老人一動不動,任其雨水無情的拍打在身。


    一道閃電劃破了天空的沉寂,遠方一個身影漸漸明晰,一位柱著樹枝作拐杖的阿婆,步履蹣跚緩慢向著破廟的位置前行,身披破舊的蓑衣,腰彎背駝的身子在雨中尤顯可憐。


    這一路阿婆的心是篤篤跳,眼皮一陣哆嗦,直到瞧見倒在水泊的老人,阿婆好似知道了什麽,頓時老淚縱橫,每垮出一步,猶為沉重。


    老人已經死去多時的事實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猝不及防。


    “啊呃……唔呼……”趴在身體逐漸僵硬的老人身上,阿婆嗚嗚咽咽的哭聲斷斷續續,愈演愈烈。


    阿婆是啞巴,不會說話,如今悲慟欲絕的情況下胡亂發出幾個單音,慘傷的聲線夾雜著憤怒和悲傷。


    不知道何時,大雨停了下來,阿婆竭力把老人的屍體拖進破廟暫且安置,尋思著明日再想辦法將人掩埋入土。


    久久地凝望著老人,兩行淚水從年邁的阿婆痛楚的臉頰上無聲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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