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走進了營帳,看到了床上的人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可能是為了要讓他說出功法,所以他的耳朵和嘴巴都沒有被傷到。


    他就站在離床大約三尺的地方,沒有再靠近。他不知道,他想不想他靠近。


    在等了似乎有一輩子那麽長的時間,床上的人終於是一寸寸緩緩轉過了頭,看著這個床前的大小夥子。


    他似乎是張了張嘴巴,但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是那句嘴型,夏炎看懂了,那是:“你——”


    夏炎“咚”得一聲跪到在地,拚命忍著眼中的淚不讓它掉下來。在他幾十次咽下胸中不斷冒上來的酸楚和痛苦後,他終於喊了一句:“爹!”


    隻這一個字,床上的人猛地瞳孔一縮,身子都不由顫了一下。


    夏炎跪著“走”到床沿邊,伸手輕扶起他的身子,讓他能夠舒服得看清自己的臉:“爹,我是您兒子,夏炎。爹……”


    他看著他的眼睛開始恢複了清明,然後就是淚水在眼眶不停得打轉,自己也差點失控。


    他趕緊抹去眼角已經溢出來的淚水,強打起歡笑說:“爹,您醒了!您不用擔心,我們回大秦了,現在在幽州大營。”


    夏端的嘴唇不停得顫抖,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角的淚終於是大顆大顆得滾落下來。後來他張著嘴巴無聲痛哭起來。


    夏炎讓他靠在自己胸口,默默得陪著他。他知道,他爹已經煎熬了太久太久,他有太多太多的情緒需要釋放。


    看著他無聲大哭的樣子,他的心像是被軍刺一下下捅進去又拔出來。每一下都會帶走一撥血液,又留下一個深深的疤痕。


    白白他們在外麵一等,就是等到了深夜,他們沒有聽到裏麵的什麽聲音。直到夏炎通紅著眼睛臉色很差得走出來。


    “阿炎!”


    “夏叔叔他……”


    “他……”夏炎一開口的聲音讓他們和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明明他已經快一天沒有說話了,可是喉嚨確實嘶啞得不像話。


    若不是他們真的沒有聽到什麽聲音,都會懷疑他是不是吼了一天,竟然讓他平日裏渾厚的聲音破成這樣。


    白白拉著他回到了營帳,看著他喝了兩杯水後,才準許他開口說話。


    這一幕落在沈燕歸眼裏,讓他心裏泛著無奈的酸楚:白兒,你可知,你對於我已深入骨髓,這樣的你,讓我愛卻同時痛著。這輩子,我可能是解不開你的毒了。


    隻是當白白眼神轉過來時,他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樣子,絲毫看不出有異。


    “爹醒了。”夏炎再開口時已經好了些,“隻是,他還需要時間來緩衝和接受。”他轉頭看向沈燕歸,“我想讓他留在幽州大營,至少暫時先等他恢複過來再回京城!”


    沈燕歸點點頭:“我會跟皇上稟明,你放心。隻是安王,可能……”


    “嗯,我知道!”夏炎理解,他畢竟是皇帝的親弟弟,他不會讓他受著這麽重的傷流落在外。雖然三十四是江湖有名的毒醫,但是他畢竟是外人。皇帝不信任他的醫術也正常。


    “明日,我帶爹去看看他,你再帶他回去!”今日夏端哭到最後,是累睡著的。這次夏炎知道,他不是催眠了自己,而是真的睡著了。


    “嗯好!”


    隻是夏端這一覺,竟是睡了兩天兩夜。夏炎一度以為是不是自己猜錯了,在夏端的身邊守了一天一夜。


    當第三天的天空微微亮起,夏端的氣息還保持著睡著的平緩,但是他的眼睛已經睜開了。他看著床邊用手臂撐著頭睡著的夏炎,眼神裏泛著柔和的光。


    夏炎本就因為擔心隻是淺淺得眯了會,他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著他。他猛地睜開眼睛,正好看到了他爹用無比柔和欣慰的眼光望著他。


    他的心有一絲的雀躍,他甚至有些不敢開口,怕這隻是他的夢。


    直到夏端被自己兒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略微轉開了眼光,夏炎才意識到這是真的,不是夢。


    “爹!”夏炎脆生生喊了一聲。


    話裏的驚喜和快樂、還有激動讓夏端轉開的眼神又轉了回來。他張了張嘴,努力了很久,才發出了十五年來,他說的第一個字:“阿——”


    “爹,我是阿炎,阿炎!”


    夏端話沒有說下去,他合上嘴輕輕搖搖頭,眼睛裏露出一絲抱歉的神情。


    夏炎猜測他可能太久太久不說話了,有些不會說了。又或者喉嚨傷了。想到這個,他忙問他:“爹,您有哪兒不舒服嗎?”


    夏端幾不可查得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又一次嚐試長開嘴巴,這次他沒有發出聲音,隻是努力用嘴型說了兩個字:阿——炎。


    “在!爹,我是阿炎,我在!”夏炎有些喜極而泣,他爹終於認識他了,終於喊他了。


    夏端看到他眼角的淚,似乎是想做什麽,後來發現自己不能動,眼神裏閃過一絲落寞。


    夏炎猜到了他可能是想伸手幫自己擦眼淚,他趕緊自己抹了一把,笑著說道:“爹,讓您見笑了。這麽大了我還哭。嘿嘿……”


    夏端看著這個懂事的孩子,臉上的落寞也漸漸散去。他似乎是牽動了一下嘴角笑了笑。


    父子倆就這樣一個看著,一個說著或是默默陪著,在營帳裏呆了半天。


    “爹,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夏炎給他端了些薄粥。用完午飯,征得了夏端的同意,帶白白和沈燕歸看了看他。秦衛幾人也進來稍坐了坐。


    不過他們都沒有多待,他暫時還沒法說話,但是隻是看到他們幾個,他的臉上仍舊露出了些喜意。


    一下午很快過去,等該來的人來過後,夏端帶著詢問的目光看著夏炎,口型的字便是“主子,師兄。”


    夏炎抿抿唇,終於還是把他出事後的事大致跟他講了。包括安於晏的死,還有安王的傷。


    夏端能撐過十五年非人的折磨,心性用堅如磐石甚至都已經不夠形容了。他有一瞬的黯然,不過很快又亮起了目光:“見!”


    夏炎點點頭,用毯子包著他,把他抱到了輪椅上。然後推著他走出營帳。


    夏端看著外麵的陽光,有些不適應得眯起了眼睛。


    夏炎停頓了下,他想到他爹可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陽光了,便在營帳前停了下來。


    他看著他爹似乎是閉上了眼睛,在呼吸著這裏的空氣,在感受著大秦的風。良久之後,他聽到了他爹幾乎聽不清但確實是發出了聲音的話: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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