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腳下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穩,心裏卻是七上八下,後背瘦小軟弱的感覺讓他有點緊張、興奮,又有點迷茫和擔憂。他不太明白自己是怎麽了,好像每次遇到成白白就變得有點怪怪的。


    “這不是下山,你是帶我們去你家?”耳邊的熱氣讓夏炎一下子從耳根麻到了腳趾,差點站不穩,“嗯!”


    “哦。”白白沒發現夏炎的異樣,舒服的趴在背上看風景,還抽空感歎著,雖然隻是個大男孩,背還是蠻寬蠻舒服的,看上去挺可靠。白白覺得很舒服,夏炎是真的比較難熬了,感覺自己手心都是汗了,還好沒有忐忑太長時間,就到了。


    輕輕地把白白放下來“哇!”小墨和白白驚呆了。


    孤村落日殘霞,


    輕煙老樹寒鴉,一點飛鴻影下。


    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白白腦海裏閃現這樣一首詩,幾乎就是眼前的寫照。粗粗的木樁圍城了高高的院牆,陽光靜靜地灑在院內,石頭壘砌的房子幹淨結實,屋頂竟然是光亮的瓦片,房簷下掛著各種風幹的獵物。院子周邊樹木掩映,偶有鳥兒飛身而過,帶著清脆悅耳的幾聲啼鳴。毛竹剖開連接成一條線,從屋子後的山上引下山泉滴在院子裏的小池子裏。院子的地麵看得出被壓得很平整,院門到屋子間有細細的石子鋪了一條路。東邊的草棚堆滿了柴火,整齊的碼放著。西邊用竹子做成三角的撐,橫著一根長毛竹,上麵晾著衣服。


    “啊--我要住這裏!”白白首先忍不住喊起來,夏炎小心髒一收縮,差點窒息。“我也要我也要住這裏!”小墨也叫起來,太美了。兩個人這裏看看那裏摸摸,還不停地發出“哇”“嘖嘖”,讓夏炎不由地笑起來。剛才那瞬間的衝擊被他深深地藏了起來,他有點不敢去想。


    “夏炎哥哥,我能不能住這裏?那些獵物都是你打的嗎?”


    “夏炎,夏炎,你不是人,你是神你知道嗎?這都是你弄的嗎?你還會造房子嗎?你還做了自來水管?不用挑水,好幸福啊!”


    “恩,是我弄的,也弄了很久。”反正他平時除了打獵賣獵物,就是搗鼓這些。一年還是兩年,又或者三年他也不記得了,還好在帶他們來的時候已經都弄完了,他們看來也很喜歡。夏炎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姐弟倆喜歡他家讓他鬆了口氣。


    “進來坐吧。”夏炎把他們帶進屋裏。屋裏擺著簡單的木製桌椅,炕上被子整齊的平鋪著。屋子有個小隔間,裏麵是灶間。灶台是黃泥搭的,架著兩口大鐵鍋,竟然還做了個簡易的煙囪通到屋外。夏炎拿出兩個碗,從一邊的鐵鍋裏舀出兩碗水給姐弟倆:“這水早上燒熟的”。白白和小墨結果咕咚咕咚仰頭就喝,他們是真的累了也渴了。


    喝完水才發現沒有地方坐,隻有一把椅子。夏炎把椅子給白白,自己帶著小墨坐炕上,阿猛也上來趴在夏炎邊上。屋子很透氣,卻帶著暖意,仔細聽還能聽見樹林裏的風聲。歇了好一會,白白和小墨都差點睡著了,這裏太舒服了,讓人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白白讓小墨在炕上趴一會,自己走出了屋子,夏炎給小墨搭了點被子出來了。


    白白站在院子裏,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你這裏很美很舒服”。夏炎第一次聽到白白這麽柔和平靜的說話,覺得自己都被感染到了,那麽平靜安詳。


    “這些年你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裏?”白白想起夏炎那些坎坷的前塵往事,忍不住問道。


    “恩。記不清多少年了,反正就這麽過著。”


    聽著這樣的回答,白白是有點心疼的,心思千回百轉後還是問出了口:“你心裏還恨著村裏人嗎?當年······”


    “當年?”夏炎沉默了很久,當白白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他低低的說道,“以前是恨得,因為想起大姐。現在知道,是天意,不是任何人的錯。就不恨了,但是也親近不起來。”夏炎盡量地去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他想讓她知道,隻是想讓她知道他在想什麽。


    白白也感覺到了夏炎想表現出來的善意和親近的意思,所以就聊開了點。“恩,那你姐姐還好嗎?”


    這次夏炎沉默的時間更長了,白白好像可以想到他是在思考怎麽表達,不是不想說,畢竟一個人住了那麽多年,平時都不說話的吧。白白沒有不耐煩,就這麽靜靜地等他。夏炎很用力的去組織語句,有點著急,但是抬頭看到白白一直在等他,沒有要催促和不耐煩的樣子,自然而然地說起來:“開始黃府門房是不讓我進的,我隻能給門房塞點錢,讓他幫忙送點東西。我不知道她那幾年是怎麽過得。後來姐姐生了小外甥後,托人來給我帶過口信,讓我去看看阿寶,外甥叫進寶。阿寶像姐姐,長得清秀。沒坐多久就來人趕了,那人喊阿寶少爺,喊姐姐青夫人,話語間到還算客氣。我走前偷偷把錢都塞姐姐枕頭底下了。”


    “後來逢年過節,我都去看看,有時隻能門口說兩句,有時見不到麵,隻能遞點東西。有時去阿寶沒在睡覺,還能見到阿寶,他很乖,每次見到我就會叫娘舅。這兩年去就沒怎麽見到了,說是上了書塾。姐姐這兩年看著也比以前胖了,別的我也時常打聽,知道黃老爺的為人。隻是姐姐說有了阿寶日子怎麽都能過,她也沒指望黃老爺怎麽樣,隻是對阿寶好就夠了,阿寶好她就好了。所以她沒想出來,我也順著她的心意。”


    夏炎不知不覺地把這些話都說了,說完後他沒有從白白的眼睛裏看到什麽同情可憐的目光,隻是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讓他知道她一直有在聽。夏炎突然覺得很輕鬆,這些年他一直沒跟人交流,雖然以前的事情自己沒有去恨誰了,但是也沒有人給他去麵對自己麵對過去的機會,現在說了就像是那麽多年積在心裏的那些恩怨也散了,整個人一下子放下了很多。


    白白發現夏炎的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一絲笑意,知道他心裏是舒暢了的。夏炎的過去太沉重了,他需要一個口子去釋放。隻是沒想到他還是豁達的,心裏該是早就放下了,畢竟他最牽掛和最讓他愧疚的姐姐日子也算是過的還不錯了。兩個人沒再說話,都靜靜地沐浴著陽光,呼吸著深山的清新空氣,享受這一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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