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冬天冷的早,寶玉出場的那天晚上就下起了鵝毛大雪。從那次生病以來,賈代善就極怕冷的,每每一入冬就要在屋子裏點幾個火盆才行。原想著還是秋日裏,他不防頭在晚間出了一下門,立刻就頭昏眼脹的,隻是惦著寶玉還在場中未歸,隻硬撐著不吱聲兒。不想這日一點預兆都沒有的突然降溫,他雖然穿的厚實,又縮在屋裏沒出門,卻還是加重了病情,一下就躺倒了。


    他這一病,眾人便顧不得擔心寶玉的成績了,一個個忙著圍在老太爺身邊好生伺候。王太醫來把了脈,隻道:“老世翁這是著了風寒,又勞累了些,年紀大了,身子就虛了,得靜養著,下官先開個方子,吃幾服再看罷。”


    賈政親帶了王太醫去偏房寫藥方,老太太便問賈代善的大丫頭白芍道:“我這幾日惦著寶玉的鄉試,卻是沒注意這邊,這幾日老太爺忙什麽呢?”


    白芍回道:“老太爺不知道怎麽想起來要看店裏的賬,這幾日都到三更才睡下,我們怎麽勸都不聽。”


    老太太怒道:“勸不聽你不會來告訴我嗎?你們平日裏就是這樣伺候老太爺的?”


    幾個大丫頭連忙都跪了下來,不敢辯駁。


    大太太是管家的,這丫頭沒調.教好卻也丟了她的臉,臉上就不太好看。二太太忙道:“她們不過是個丫頭,哪能多說什麽呢。”


    老太太臉色卻沉了下來,道:“這話糊塗,主子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做丫頭的不勸著些,哪有由著主子性子來的道理。”


    賈璉從外頭回來,聽說老太爺病了,衣服也顧不上換就連忙過來,一進門就見老太太正在責罰老太爺的幾個丫頭,兩位太太站在一旁卻不敢相勸,便忙陪笑道:“老太太熄怒,您也知道老太爺那個脾氣,拿定了主意是誰的話也不聽的。這會兒老太爺還病著呢,若是罰了她們幾個,老太爺醒了要人使喚的時候,換了人可不是就不順手了麽。”


    老太太這才道:“每個人罰兩個月的月錢,下去好好伺候著罷,再有閃失可仔細你們的皮。”


    丫頭們答應著下去了,賈璉歎了口氣,道:“老太爺也是心疼我們這些孫子呢,說不知道能留下多少東西給我們幾兄弟,想要看一看才放心……”說到最後聲音幾不可聞,老太爺這話可是不祥呢。


    老太太皺眉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他都老了,不乘著還吃的動多享受兩年,還想這麽多做什麽。”


    賈璉卻不敢接這話,隻笑道:“老太爺一心擔心孫兒,卻不知道我們的心原是與他一樣的。”


    “就是這個理。”賈珠掀簾進來道,“王太醫可說老太爺得好好休養才成呢。”一邊說一邊拿了方子給老太太看,“老太爺身子虛,本來大補的,但王太醫說老太爺卻是太過虛了,又感了風寒,隻能先吃幾劑藥把風寒治好,再慢慢調養一陣子,待身子好些了再補。”停了停,探頭看了一眼裏屋,壓低了聲音道,“王太醫說,要小心些呢。”


    眾人都皺起了眉,他們沒想到老太爺的身子差到這個地步了,平日裏看著還健康的樣子,不想底子竟虛至如此,連補都不能補了,還說要小心……


    賈代善醒後,眾人隻說他得了風寒,把屋子燒的暖暖的,卻怎麽也不讓他出門,就是寶玉中了舉,請那些親戚們吃酒時,也是另擺了一桌在暖閣裏頭,讓賈珠、賈敏並幾個孫女兒陪著,免得到前頭去又被風吹了。


    賈代善見眾人把自己當玻璃人看待了,雖然不耐煩,卻又拗不過大家,隻得罷了。寶玉中的是第一百八十二名,名次非常靠後,但這鄉試除了前幾名能讓考官記住,後麵排多少名都沒關係了。況且寶玉也沒打算去參加會試做官,這名次就更沒什麽要緊的了。眼見的這個孫兒也中了,賈代善總算是鬆了口氣,覺得也沒什麽再值的操心的了,哪怕這會子就死了呢,也不算是白穿一回了。


    待這場熱鬧過了,又還沒到開始為過年忙的時候,賈代善便向老太太道:“湘雲也十三了,還是找個吉日去提親罷,可別讓別人家定去了。”


    老太太應了,果然叫人拿通書來,看看後日就大吉,便找了媒人,拿了庚貼去史家提親。那史家心裏早有數了,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並拘著湘雲不再讓她上賈府去了,這是要避嫌的。況且,雖然一般都是及笄才成親,嫁衣暫時不用繡,但也得開始慢慢繡喜被喜帳之類的了。


    賈代善每日裏精神好的時候就半靠在榻上與孫子孫女們閑聊一會兒,累了就回房睡覺,除了總是提不起勁來,日子倒也過的舒心。隻是這一日看著兒孫環繞,突然就想起那個庶孫賈琮來。他去軍隊裏也十來年了,雖然時常會有書信,人卻沒有回來過,當初那個自卑倔強的少年已經快要步入中年了吧?


    這孫子孫女兒多了,總是照顧不過來,他也做不到完全把一碗水端平,隻看著那做嫡母的沒有虧待庶子也就是了。琮兒自己要強,去了軍隊中搏前程,這賈環將來卻不知道是怎麽樣的。罷了,這二太太也不是那小氣的,將來多少總會分一些家產給他,總是夠他生活的。他也老了,管不了這麽多了。雖然那王太醫沒有明說,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已經不行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天,說不定哪天睡著了就醒不過來了。


    要還能回二十一世紀就好了,他想妻子想女兒了。在這兒帶了這麽多孫子孫女外孫女兒,他想帶帶親生女兒的孩子。


    定親的程序也比較繁瑣,又要注意挑吉日,老太太又把寶玉當成心肝,不肯有分毫差錯,這一通忙完時便也到了年底了。


    一大家子吃著年夜飯時,外麵突然喧鬧起來,賈璉媳婦便朝身邊一個小丫頭使了個眼色,讓她出去瞧瞧是出了什麽事。那丫頭剛出去,門簾便被掀了起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走了進來,雖然不是一臉橫肉,卻也是野氣十足。


    幾個年輕媳婦和姑娘們都嚇了一跳,站起來想要回避,不想那男人突然翻身朝老太爺跪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老太爺,琮兒不孝……”


    “琮兒!”


    “琮弟!”


    幾個人同時驚呼出聲,引的沒見過賈琮的姑娘們都好奇地側臉張望。這個陌生男人竟然是傳說中去了邊境的大房那個三哥,他終於回來了麽?


    賈代善原本懶懶地靠板壁坐著,一見賈琮便直起了身,見他如此,忙道:“快,快起來。你可回來了,你個不孝子孫,一去十多年,竟然就這樣狠心,一次也不回來。”


    賈琮伏在地上哭道:“琮兒寸工力未立,無臉見老太爺、老太太和老爺、太太,琮兒不孝……”


    賈璉早已站起來,上前扶起庶弟道:“琮弟,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大太太擦了擦眼睛,道:“琮兒想是還沒吃飯吧?”不等他回答,便叫丫頭,“去端水來給三爺擦把臉,大家都挪一挪,加個位子。”


    下麵各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去準備。賈代善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笑道:“琮兒長大了,”他想到賈琮的話,便問道,“你這次回來,莫非是立了工力了?”


    賈琮被祖父撫弄著,有些難為情地道:“是,今年南蠻不安分,孫兒立了個小工力。”


    一時下人送了水來,他洗了把臉,大家重新上座。賈代善道:“今年我們總算是團圓了,來,大家喝了這一杯罷。”


    眾人忙離了座,擎著杯子幹了。賈琮並不回座,執了壺給幾位長輩滿上,比他小的幾個也不敢回座,看著他給年長的兩個哥哥倒完了酒,寶玉忙上前接過酒壺道:“哥哥坐,我來就成。”


    隻是他在幾個小的裏麵也是最大的,老太太便道:“給了下人就是,大家都坐好,安生說說話兒罷。”


    各人坐好,吃著菜,把這十來年府裏的事軍中的事說了一說,不過是家裏添了哪些人口,與弟弟妹妹認識了一番,又說了些他在軍中立工力的經過。


    大太太道:“你這麽多年也不回來,我跟你老爺都惦著你的婚身,人不在卻也沒奈何。”


    賈琮忙離席行了禮道:“累太太掛念,是兒子的不是。”他頓了頓,道,“這個,棕兒正要與老太爺、老太太和老爺、太太說,我們周總兵想把他次子的二女許配給我,若是老太爺、老太太和老爺、太太同意,過了年就去周家提親。”


    這周總兵賈代善雖然不清楚,賈珠賈璉卻是知道的。他是武舉起家,驍勇善戰,在邊境上幾十年,端的是威名赫赫。賈琮雖是庶出,卻有官職在身,早兩年便升作了指揮僉使,配周總兵二房的嫡次女倒也算不上高攀。


    賈琮年紀大了,賈代善見他的婚事有了著落,又有什麽不願意的?當即點了頭,讓大太太去看個日子,過了年就去提親。老太爺同意了這樁婚事,其他人自然不會再說什麽,這事兒便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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