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善的壽辰過去,下人們光是收拾就用了兩三日,加上那些禮物的清點、造冊、封存、回禮,不知不覺就到了年末。


    家學裏已經放了學了,賈珠的學問向來是好的,石珠元在賈代善問起是沒口子的稱讚,就連賈璉這個不愛讀書的,因為乖巧也極得石老先生的眼緣,倒也讀了不少書進去。其餘旁支子弟也有許多成績好的,一是為了那一個月二兩銀子的筆墨錢,不但自己的嚼用省了,還要以給家裏添些家用;二是想著將來科舉出身,謀個官職也好擺脫貧困。也有自知自己不是讀書的料,為了將來的生計去隔壁院中學手藝或者學做生意的。若是一直這樣順利下去,賈家族中將來倒也不愁沒人可用了。


    賈代善見家學裏不再像原著中那樣亂,心裏倒也高興,到過年時便陪著幾個孫子折騰起來。正好這年冬天天冷,厚厚的雪一層一層的下,屋頂上的雪怕有半尺厚,風也大的緊,吹得屋簷下的燈籠亂晃,偶爾要出去時也隻能提那種西洋來的小玻璃馬燈。


    這一日,賈代善又帶著幾個孫兒去園子裏玩。這裏園子裏的梅花開的正好,白雪襯著紅梅倒正是一副美景。便又暗暗可惜,隻恨不得自己手裏有架照相機才好,把這美景留下來,到炎夏時再慢慢欣賞,豈不是勝過用冰?


    看了一會兒梅花,幾個小子就耐不住了,又是堆雪人,又是打雪伏,鬧了好一會兒,賈璉累的氣喘籲籲,直接就往一塊厚厚的沒有踩壞的雪地上倒了下去。旁邊伺候的丫頭嚇了一跳,連忙要過去把他拉起來,賈代善看了一眼,連忙止住丫頭,道:“等一下,你慢慢的把他拉起來,別把雪弄亂了……對,小心腳下,別亂踩。”


    丫頭與賈璉都不解,但看到老太爺鄭重其事的樣子,便也小心翼翼地不把雪弄亂。


    “你們看,這是璉兒。”賈代善指著賈璉的身體印道。


    眾人一看,雪地上那個印可不就是個賈璉麽,孩子們便興奮起來,也各自找了平整的雪地往下倒。這也是有技術的,若是你著地時移動了一下或者起來時屈了一下腿或者擺了一下胳膊,那就失敗了。


    好半天,終於每個人都把自己印在了雪地上,他們的眼睛就投向了湖。這湖裏原本養了些觀賞魚,後來賈代善為了逗孫子們開心,便投了些普通的鯉魚、草魚之類的下去,時不時帶他們來釣魚玩兒。隻是這會兒整個湖都凍住了,冰怕不有一尺多厚呢。


    反正冰厚不怕會裂,賈代善便也不去管他們,由著他們跑到冰上滑來滑去,摔得砰砰響來哈哈大笑。賈代善看著也好笑,他年輕的時候也是滑過幾次的,便站在岸邊笑道:“你們把身體稍微向前傾一點,別往後仰……對,腳要抬起來……唉呀……”


    三個小家夥本來就站不太穩,偏還要打鬧,一不小心便摔成了一團,逗得眾人都大笑起來,忙又去看摔壞了沒有。若是平時摔的這麽狠,至少賈璉賈琮是要哭鼻子的,這會兒卻自己揉一揉就又站起來繼續玩鬧去了。賈代善見了便不讓人上前,隻讓他們玩去,反正穿的厚實,摔也摔不出什麽大問題了,有點青腫回去用藥酒揉揉就好了。他自己倒是看著冰想出個好玩意兒來。


    晚上,賈代善便把半桶水放在屋外,隻等著第二天凍起來了好用,不想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看,雖然天氣寒冷,卻也沒冷到一夜間就把桶水凍結實的地步,不過是麵上結了層兩厘米厚的冰而已。賈代善無法,想著湖裏的冰要留給孩子們玩,便讓人去河裏取了一大塊冰來,自己親自動手將它鑿成一個中空的圓柱,再塗上彩色顏料,點上一支蠟燭,於是一盞簡易冰燈就做好了。到了夜間,他把幾個孩子帶到冰燈前,點上蠟燭,彩色的光朦朧地透出來,眾人都說好看。賈代善這不過是投石問路,見這冰燈有市場,便命人多多的去河裏鑿了冰來,一部分存在冰窖裏留著夏天的時候用,又請了個會雕刻的匠人來,把那些冰都雕成動物的模樣,中間挖空了插上蠟燭擺在府中各處,倒成了一景。


    賈璉卻不滿足地道:“老太爺,這些都不能拿在手裏玩,我想要一盞可以提在手裏的冰燈。”


    他這麽說賈代善哪有不答應的,又不費什麽事。便道:“不如我們自己動手來試試如何?這樣你想要什麽形狀的就雕什麽形狀。”


    幾個孩子都叫好。便從大塊的冰上鑿了幾塊小的下來,想提在手裏,這冰燈就不能太大,不然冰不比用木頭或竹子紮的花燈,可是重的很。


    賈珠雕的是隻兔子,自從他兩歲那年得到他的第一隻兔子後,他最喜歡的動物就是兔子了。這個也還算好雕,隻要把長耳朵短尾巴的特征雕出來就大概有個模樣了。然後在背上掏個洞,凍了根釘子裏麵以便插蠟燭,再鑽出幾個小洞穿了提繩,然後細細地打磨雕琢了一番,把眼睛染上紅色,一隻兔子冰燈就算做好了。賈璉雕的是隻小狗,賈琮的是隻小鳥,賈蓉也聞訊趕來,雕了一隻小鹿——雖然一點也看不出哪兒像鹿來。然後他們一起動手,給一歲的多林瑋表弟雕了一條魚,給才幾個月大的妹妹雕了一隻豬。


    “妹妹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就跟一隻小豬一樣。”賈璉說,其餘幾個孩子一起點頭。


    到了十五元宵那日,城裏各處掛出花燈,各種樣式都有,倒是爭奇鬥豔,卻也萬變不離其中,隻榮府門口卻沒掛燈,隻擺著兩塊一人高的大冰塊,被雕成了獅子模樣,又不知道用什麽法子把它染了顏色,真正是栩栩如生。中間又挖空了點上蠟燭,卻比別人家的花燈都要惹人注目。


    又有十來隻一尺來高的小冰燈,也是雕成各種小動物模樣,裏麵點了蠟燭,外麵就像平常的花燈一般貼了謎語讓人去猜,有猜中的便可以把這盞冰燈拿去,倒也吸引了許多人來圍觀。


    賈府中的晚宴散後,賈珠賈璉提著自己的冰燈跟著祖父到門口湊熱鬧,這時冰燈已是被圍的裏三層外三層的了,隻是因為剛開始不久,冰燈基本上都還在。冰燈上的謎語有雅有俗,賈代善站在一邊聽了一會兒,俗的他當然聽的懂,也猜出了幾個,雅的就沒轍了。就算他讀過幾本古書,他又不是那種過目不忘的人,哪裏記得裏麵的每一句話呢,而且還是用來猜謎。


    人越來越多,賈代善怕擠壞了兩個孫子,也怕自己一沒注意就把他倆給丟了,便一手牽了一個,往後退了退,高高地站在台階上看著,隻是有些遠聽不見說話了,看看熱鬧罷了。


    冰燈一盞盞被人拿走,攤子上就剩最後一盞金雕冰燈時,兩個孩子吵了起來。賈代善過去一看,卻是那兩個孩子都想要這盞冰燈,謎語也都猜出來了,於是兩個人便互不相讓地吵了起來。那個大些的孩子大概十歲左右,看著應該也是哪個貴族家的孩子,身後跟了十來個下人,卻也沒有仗勢欺人,隻是自己跟那個六、七歲的孩子吵著。那個六、七歲的孩子大概是跟自己祖父來的,他吵的時候不時抬頭看一眼旁邊那個年近七十的老人。那老人也並不幫著自己孫子,隻是看著他與人吵,嘴角含笑。


    賈代善問了問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的下人,知道兩人是幾乎同時說出謎底的,想了想便道:“既然二位公子都說出了謎底,那就應該兩人各得一盞冰燈。我府中另外還有其它動物式樣的燈,不知你們哪位願意跟我進去挑?”


    那大些的孩子猶豫了一下,道:“我就喜歡金雕,裏麵還有麽?”


    賈代善遺憾地搖搖頭:“沒有了,每種動物隻有一隻。”


    那個小些的孩子倒也大方,隻抬頭看了看他的祖父便點頭道:“那我便跟你進去挑一個罷。”又看看了賈珠和賈璉手裏的冰燈,問道,“有像他們這種提在手裏的嗎?”


    賈代善也看了一眼兩個孫子手裏的燈,又看了出個孫子一眼,示意他們自己回答。賈璉便奶聲奶氣地道:“我們的冰燈都是我們自己做的哦,漂亮嗎?我們還給妹妹做了一盞呢。”


    那孩子驚訝地瞪大眼睛,又抬頭看了看祖父,道:“那我也能自己做,皇……祖父,我回去可以自己做一盞冰燈嗎?”


    賈代善的眼睛眯了一下,正準備鼓勵一番然後撤離,卻聽見那老者道:“你可以先挑一盞今天玩,明天再自己試著做一盞。”


    人家都這樣說了,賈代善無奈,隻好將二人請進府中:“老先生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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