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山還在身上掏摸,老頭子依舊在等待,一點都不著急。湯山心裏的逃跑念頭轉了無數回,卻始終沒有邁出第一步。雖然他要逃跑,老頭子肯定追不上;即便能夠追上,扭打起來,也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可湯山就是下不了逃跑的決心。正在進退兩難之際,老頭忽然完全睜開雙眼,詭異地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沒錢。”


    湯山愣在當場,心中大罵,你既然知道我沒錢,還引誘我賭棋?豈不是故意讓我難堪?你個死老頭子到底想幹什麽?


    老頭伸出兩根手指,有氣無力地說:“現在,你有兩條路可走。”


    湯山想都不想便脫口問道:“哪兩條?”


    老頭將兩根手指中的一根收起來,另一根調轉方向,指著橋的另一端說:


    “第一條路,忘了剛才的對弈賭局,你走吧,步子邁大一點,我趕不上你。”


    湯山看著橋上的人流,還是沒人注意這個角落裏的一老一少。


    一個花枝招展的老女人,蹬著一雙高跟鞋,咯咯咯地從湯山麵前走過,一臉嚴肅,目不斜視。湯山瞪著她高聳入雲的前胸,喉結亂動,一下沒有把持住,口水順嘴角流了出來。


    客觀地說,湯山流口水,不是因為起了色心,而是因為肚子餓了。他從女人的胸脯形狀,最先聯想到的,是兩個巨大的饅頭。


    湯山年已十七,各方麵發育完整,除了課堂上愛打瞌睡,基本沒什麽大毛病,要說他對街頭走過的女性完全沒感覺,不但不真實,還有點冤枉;隻不過,人類的欲望似乎也有個先後順序,肚子裏咕咕大叫的情況下,最先想到當然是吃喝。看什麽都能描摹出食物的形狀。所謂飽暖才能思淫*欲,在溫飽尚未解決之前,淫*欲隻能先放一邊。


    老頭子見湯山很沒出息地流口水,一臉不屑,掏出個煙鬥,點上一袋煙,吸一口,吐個幹淨,才慢吞吞地說:


    “臭小子,這樣都能流口水,我是該佩服你呢,還是該鄙視你?”


    湯山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心想你懂個屁,這女人胸前如果塞的是兩個饅頭,夠我吃兩頓。


    老頭子又吸了一口煙,吐幹淨,故作高深地說:“事物不能光看表麵,得發現本質。”


    湯山一時不解:“啥意思?”


    老頭子拔出嘴裏的煙鬥,悠悠地說:“那女人的胸大是大,但明顯不真實。”


    湯山愣了一下:“你怎麽知道?你有透視眼?”


    老頭子怪笑一聲:“整容的表情很僵硬,造假的胸部不顫抖。”


    湯山一聽,哈哈大笑:“我靠,沒想到你還是個老流氓。失敬,失敬。”


    老頭也露出兩顆黃牙,笑說:“客氣,客氣。人生經驗而已,不值一提。”


    湯山譏道:“人生經驗?聽起來禦女無數似的。你就胡吹吧。”


    老頭臉色一暗:“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


    湯山一時沒接茬,心裏卻在想,跟你在這裏閑扯,真沒啥意思,關鍵是話題不在同一根弦上,我想的是饅頭,你卻在考證人家胸部的真假。我自中午到現在,粒米未進,還像個囚犯般勞動了大半天,餓得前胸貼後背,倒真希望那女人高聳的地方是假的,最好能將裏麵的兩個大饅頭掏出來,分我一個,那就是人生至樂。


    至於胸部真假的學術問題,必須等吃飽飯、閑極無聊了再討論。


    就在說話間,女人已經走遠了。即便真有饅頭,湯山也失去了分一個的機會。


    湯山隻好轉變話題:“我輸了棋,你給我兩條路走。剛才隻說了第一條。另外一條呢?”


    老頭再次吸了口煙,吐幹淨,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如果你打算選第一條,就沒必要說第二條了。走吧。”


    湯山想想也對,既然人家放你一馬,你又何必糾纏不清自找麻煩?於是他也故作瀟灑地揮揮手,抬腳便走,邊走邊說:“那就後會有期了。”


    湯山從橋的這一端,走到那一端,轉身去看老頭子,沒有追過來,甚至連看都沒往這邊看一眼,對方自顧自地在抽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個幹淨,再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個幹淨。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湯山徹底放心了,加緊跨幾步,走出橋頭,匯入黃昏的人流中。


    沒想到他又在前麵不遠的人群中,發現了剛才議論過的饅頭女人。雖然隔得較遠,而且隻能看到其側後方,無法窺見胸前全貌,湯山仍從其服飾、以及頭發樣式上認出了她。


    湯山隨著人流往前湧,眼睛無風景可看,隻能有意無意盯著那個女人不放。心裏估摸著,此女大約三十歲出頭,頂多不滿四十,從側麵看來,長相尚可,倒沒有橋端老頭說得那麽不堪,惟有那副堅貞不屈的表情,破壞了所有的意趣。另外,她的眼神也完全沒有風情可言,總是目不斜視,似乎身邊走過的所有男人都是色*狼或罪犯。


    人流在前麵轉了個彎,湯山又看到女人的胸*脯,依舊高聳,想起橋頭老人的真假考證,無聲地怪笑了一下。目光不禁在她的胸前多停留了一會,果然發現一點都不抖動,就像兩個用鏍絲擰在牆上的鐵砣子。


    湯山一時忘了饑餓,心中大樂,想著別看老頭子模樣猥瑣,眼光倒是挺銳利。居然一眼就能看穿真假,這分本事,還真不是普通人所有。


    緊接著女人轉過身,走向另一條小巷子,恰好背對著湯山。湯山的目光,隻能從其後背往下移,停留在她的臀*部。


    該女人的臀*部沒什麽美感可言,湯山搜索枯腸老半天,想到的不是巨型包子或饅頭,而是兩砣麵團,並且似乎揉的時間不夠長,或者加的水不夠多,麵團沒有什麽彈性。若不是有緊身牛仔褲包裹著,恐怕會像牆上被水浸過的泥沙,一點點往下掉。


    女人快要消失在小巷子裏,湯山隨著人流走到巷子口,剛要跟著轉彎,猛然驚醒,心想我再要跟過去,就成花癡了。我雖則流落江湖,而且饑餓難耐,但人品還不至於如此不堪。況且,天涯何處無饅頭,何必緊盯著一個胸部造假、年紀又大的女人不放?


    想到此處,湯山任由那個女人消失,隨著人流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湯山才悲哀地發現,除了在大街上亂看,自己實在無處可去。東郊陳瑜生家倒是可以暫時落腳,但自己剛踏入江湖,便去投奔舊朋友,顯得太沒出息。


    湯山站在街邊,看著匆匆忙忙的人流發了一會呆,後來便逆著人流往回走。


    半個小時後,湯山再一次回到橋頭,那個老頭子還是像一段枯鬆一樣坐在那裏,不言不動,也不跟湯山打招呼,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湯山倚著橋欄幹,背對橋麵,眼看遠處反射夕陽之光的河水,說:


    “我還是想聽聽,你給我選的第二條路到底是什麽。”


    老頭子磕了磕手中的長煙鬥,低頭盯著棋盤,答道:“好奇心這麽重,孺子可教也。”


    湯山心中有點慍怒,提高了嗓門:“老流氓,說話能不能別這麽虛頭八腦的?”


    老頭子卻開始收拾棋子和棋盤,還是不看湯山,話卻是對湯山說的:“走吧,你既已回頭,我請你去街角吃碗米粉再說。”


    湯山不知老家夥葫蘆裏賣什麽藥。但一聽他要請自己吃米粉,立馬來了精神。管他想幹什麽,一旦吃飽了,還能輪到他說了算?


    來到米粉攤上,湯山一點都不客氣,要了兩大碗,瞬間吃個精光。然後擦擦嘴,打著飽嗝,靠在木椅背上,等待老頭子說出下一步安排,一麵尋思自己要怎麽不傷和氣地脫身。騙了人家一頓吃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采取將人踢翻、撒腿便跑的策略了。


    老頭子也將滿滿一大碗米粉吃完,又拿出長煙鬥點上一袋煙,用嘴叼著,然後一手掏錢付賬,另一手漫不經心伸出兩根指頭:


    “第二條路,你給我做徒弟。”


    湯山愣了老半天,還是沒回過神來。他利用吃米粉的時間,設想過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就是沒想老家夥居然提出這麽一個古怪的要求。他自打娘胎裏出來,就沒聽說過,還有威脅別人給自己當徒弟的。


    湯山訕笑一聲,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有什麽能讓我學的?”


    老頭子說話還是漫不經心:“象棋殘局。”


    湯山這回不結巴了,笑得也更大聲:“拉倒吧,你那個破殘局,除了騙騙我這種未成年人,能有個雞毛用處?連口飯都賺不到。”


    還有下一句他沒說出來:不但賺不到一口飯,還被我混了你兩大碗米粉。


    老頭子付完錢,深吸一口煙,慢慢地吐出來。吐完最後一絲煙,他才繼續漫不經心地接道:


    “我給你第一條路,你走到一半卻又回頭,那就意味著,你要選第二條路。在我這裏,可沒有第三條路供你選。”


    湯山又是一愣,心想誰說我回頭,就一定要選你口中的第二條路?我隻不過是因為吃了你兩碗米粉,跟你客氣客氣。天下之大任我走,一會我就邁開大步離去,你又能奈我何?就不信你還有什麽魔法,能讓我無法移動腳步。


    老頭子在鞋底磕了磕煙鬥,忽然抬頭瞪著湯山的臉,一字一字地說:


    “人在江湖,每時每刻都要記住四個字。否則你會寸步難行。”


    湯山好奇地問:“哪四個字?”


    老頭子還是一字一字地說:“願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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