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就看見那邊點起了火把,一條熱鬧的長龍鬧騰起來。整個一條老街都會走過,周品正停車的這塊雖然遠了一點,但是遲早要鬧過來的。這時已經有很多人在邊上等著了。他們坐在車上視線還不錯,但是周小菊的不是這樣啊!


    說是“鬧元宵”,要的就是一個鬧字。在車上看有什麽用?眼看著喧囂聲越來越近,大姑娘小夥子的笑鬧聲不絕於耳,那舞得活靈活現的舞龍舞獅,還有喜氣洋洋的踩高蹺、搖旱船,特別是那些往獅子和龍腳底下扔鞭炮的,看得周小菊手癢癢,恨不得自己跳下車也去扔兩把。


    還好她是個懂事的,知道這麽亂嫂子估計吃不消,自己剛才又闖了禍,哥才不會放她一個人下去。所以盡管屁股都成了錐子了,還是眼巴巴地看著熱鬧遠去,才歎了一口氣說,“結束了,我們回家吧!”


    真是太遺憾了!不過身上都是泥巴也實在難受,既然也不能下去玩,過了眼癮也就算了。回去後自然又被周嬸嬸一頓嘮叨,周品正慚愧地說,“都是我不好,一時沒看住小菊,讓她受委屈了。”


    周嬸嬸心裏是很惱火的,心尖尖上的女兒,平時自己都舍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這打扮得鮮亮跟著出去玩,回來都成了泥猴了。可是也不能怪侄子,都這麽大的人了,自己就每個分寸?她恨鐵不成鋼的數落女兒,“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毛毛躁躁的,在外麵要當心點!你當是在南京路上啊!這是在外地,人家都凶得很!”


    楊小貝在旁邊,聽著就有點尷尬了……這彪悍的人哪裏都有好哇?不過周家嬸嬸的話你還是體現出一種優越感,以及她一向掩飾很好的對外地人的偏見。周縣長咳嗽了一聲,說道,“好啦!不就是摔了一跤嗎?這皮都沒破一塊,你就不要大驚小怪的了。”


    老婆正在氣頭上,數落完女兒又開始數落起他來,“你也是!看看這都是些什麽人哪!小菊好好的看個演出都能被欺負成這樣,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又氣道,“早說了讓你調回去,你倒好,這破地方都呆了十幾年了還舍不得走!”


    這就是地圖炮了,周嬸嬸來了這麽些天,其實一點都不習慣。哪怕是縣長夫人,這老舊的縣城、還有陌生的交際環境都讓她十分不適應。除了和侄子一家能說得上話,她覺得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馬上女兒也要回去了,她就更加焦慮起來。


    見周品正和侄媳婦站在那裏很不自在,周縣長發話讓他們先回,“都很晚了,小貝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然後關起門來解決家庭問題。楊小貝也站不住了,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


    他們住的地方就在一個大院,走幾步路的功夫就到了。正月十五也是要點燈的,家家戶戶每個房間裏的燈光都被點亮,一直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關。這讓平時昏暗的小城也燈火通明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路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周品正緊緊地把楊小貝的手揣在手心,說道,“你別生氣,嬸嬸她也是無心的。”“我知道。”楊小貝說,“但正是如此才是真心話啊!”


    周品正沉默了一下,還是找不到替嬸嬸辯解的話語,隻得說道,“我沒有……我覺得白雲縣,徐店鎮、韓家衝的人都很好。”他說的是真心話,以往小貝上班的時候,每次他過去碰見病人,那些老奶奶、大爺什麽的都是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熱情的問好,他對本地人的感覺一向良好。


    “嗬嗬,我知道。”楊小貝笑了,周品正看著老實,話不多,待人也誠懇,正是最讓人有好感的性格。再加上又自己的加持,沒人會對他擺臉色。周小菊就不一樣了,她哪怕不跟人吵架,那種屬於城裏姑娘的張揚、光鮮,總會引來像沈豔麗這樣的人嫉妒。


    “你說,為什麽人們總是有地域意識呢?明明隻是一兩個人的行為舉止,整個地區的人就會被背上一個標簽。”楊小貝想起後世的“地域黑”,還有各種地域歧視,最高級、最出名的就是北上廣的“外地人”,振聾發聵。


    周品正答道,“還能有什麽?井底之蛙唄!要麽就是地方主義,不外乎就這些。要是眼界開闊了,到哪裏都是一樣的,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特色,怎麽能一言概括。”


    在這個時光裏,周品正算是走的多,看得遠的那一群人了。北上南下他都去過,所謂的繁華也不過如此。在他看來,大可不必嫌棄這裏落後愚昧,反而這種淳樸是很難得的,至於堂妹……人家雖然不對,要是嘴巴不那麽厲害,人家也不至於那什麽……動手吧!


    青春期的小姑娘,很少有看別人順眼的。何況周小菊這麽張揚又不客氣。周品正承認是自己照顧不周讓堂妹受了委屈,但是嬸嬸因此說出這樣的話來,特別是當著小貝的麵,讓他很不開心。反倒是楊小貝並沒有怎麽在意,這種程度的話上輩子在外麵不知道聽了多少,早已麻木了。


    記得有一次早高峰擠地鐵,在浦海擠過地鐵的人都知道那個酸爽,真是人無立錐之地。每到一站上下客的時候,更是擠成肉餅。然後其中一個本地老大爺突然就開始發飆了,“都是些外地人,全部跑到浦海幹什麽?坐個車都坐不上,哪裏來的空間容納那麽多人?哪兒來的滾回哪裏去。”


    本來就擠得天怒人怨,沒有幾個心情是好的,但是大爺這話還是惹了眾怒。你說你年紀一大把了,這個時間也來湊熱鬧怪誰?沒有那麽多外地人,浦海哪裏來是那麽繁榮?城市怎麽可能建設得這麽好?浦海的養老是全國最好的,哪裏來的錢?還不是外地人的貢獻!


    本來也沒人搭理這個老頭,誰知道他越罵越起勁,汙言穢語起來。幾個年輕人氣不過開始據理力爭,所幸擠得不能動彈,更加沒有打架的空間,就這樣還是把人惡心得夠嗆。


    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不勝枚舉。往往莫名其妙被敵視,被排擠,原因隻是“外地人”而已。當然很多年輕人已經不再有這個惡習,原因也就是他們走出去了,眼界開了。這樣低級的地域歧視真的很沒有技術含量,很low好不?


    像周嬸嬸、周母這輩人,大都還是老思想,認為外地人窮苦,去浦海也是不幹正經事,討生活的。她們在保持優越感的同時,又時刻警惕外地人占據了屬於自己的城市資源,漸漸地就形成了一種病態的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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