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貝到醫院的時候,易慧芬剛剛吃了八個糖水煮雞蛋,她娘又張羅著把燉好的雞湯拿出來讓她吃一點,“我說明天還是回家去吧,在家燉個肘子,還有鯽魚湯好下奶!”。好麽,這一碗接著一碗的還不夠,嫌棄醫院不方便她大顯身手。


    易慧芬覺得自己已經很飽了,但是剛才奶水不是很多,還是按照娘的吩咐又吃了一大碗連肉帶湯的雞,撐得直打飽嗝。病房裏人多暖和,她又吃得一頭汗,看上去紅光滿麵的,哪裏像剛生產遭了罪的。


    易外婆高興地收拾著碗筷,說道,“好好好!就要這麽吃!”。女人生了孩子就是要能吃才是福,那些個不爽利的,病怏怏的吃不下的,哪知道隻有吃好了身體才恢複得好,娃兒的奶水才夠,這是作的時候嗎?一點都不懂事!


    她之所以這樣說,其實也是看二媳婦有氣。來看望病人板著一張臉,給誰看啦?她老太婆可不心虛,當年兩個兒媳婦坐月子的時候,可都是一視同仁小心伺候著,結果怎麽著?大媳婦能吃能睡,兩個小子長得虎頭虎腦不要太壯。二媳婦呢?這個不吃,那個不愛,挑剔得不得了,結果小孫女的奶水都沒有,餓得哇哇叫。


    那時候大家都窮,還是她到處找人幫忙,尋回來一罐麥乳精,加上自己磨得最細的米糊調了給孩子吃,才把孩子養大。孩子遭了不少罪不說,到現在還是個黃毛丫子,你說說這叫什麽事兒?


    從這件事開始外婆就不待見二媳婦了。長的好看,腦子也會算計,可是完全不用在正途。這個時候是保持身材,博取憐惜的時候嗎?就要跟芬子一樣,使勁的吃!再加上後來她又作妖把自己的老娘接過來,外婆就完全冷了心,除了麵子上的事,等閑都不理會了。


    可人就是這麽奇怪,之前外婆掏心掏肺地對她好,手把手養活小孫女的時候二舅媽不覺得,等到現在婆婆不睬她了,又心理不平衡了。覺得大人偏心,眼裏就隻有大媳婦,大閨女。瞧!誰家不是在家自己生的娃?楊家還說是有個厲害的醫生呢,卻還是興師動眾地到城裏大醫院來生,就她易慧芬金貴?


    所以說在心胸狹隘的人眼裏,永遠都沒有公平可言的。二舅媽好強了一輩子,哪怕以前二舅對她言聽計從,家裏也是條件最好的,可是二舅早逝,唯一的女兒也遲遲不肯結婚,她最後竟落得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下場,誰又能想得到呢?比起她來,老爸老媽一輩子清苦,但是兩人過得和和美美,幸福程度不言而喻。


    楊啟泰心疼地幫易慧芬擦汗,又翻出帶的衣服打算等會兒給她擦身子,忙得自己都顧不上吃飯。楊小貝接過他手裏的毛巾說,“哥我來吧,你先去吃飯啊,現在都這麽晚了。”


    有她在楊啟泰當然放心,這才站起來說,“媽!嫂子你們都還沒有吃吧?等會叫小周幫忙帶到招待所去吃一點,將就一下吧!”醫院做的吃食畢竟有限,他要照顧妻兒湊合一下就算了,總不能怠慢客人們。


    “浪費那錢做什麽!我們待會兒就回去了,家裏有飯,還會餓著不成?”外婆埋怨道,“如今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可不能像從前那樣兩人吃飽全家不愁,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得簡省著好好過日子!”


    從饑荒年代走過來的老人,最看不慣的就是浪費。在外婆看來,下館子就是奢侈,好好的幹嘛要花那錢?也不把楊啟泰當外人,過日子最精打細算的外婆就開始說教起來。


    楊啟泰連連稱是,嶽母是過來人,說得都是經驗之談,也是為了他們好,他當然洗耳恭聽。從小沒有母親的關懷愛護,爹又是個脾氣火爆性格陰鬱的,還真沒有人這麽絮絮叨叨地教他這些,他想,如果母親還在,也會這樣教育他吧?要是她看到自己的孫兒,該有多高興啊!


    腦海裏從來沒有母親印象的楊啟泰,突然就想起她來。易慧芬敏感地發現老公的情緒變化,拉著他的手對娘說,“媽!人家也是想好好招待你們,你就說了這麽一大堆,煩不煩啦!”


    外婆這才想起來這是女婿,不是自己兒子,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說道,“我不過就是說說,你倒是護起來了,果然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言既出,大家都哄笑起來。


    這時二舅也大包小包地進來了。他想起來那時自己婆娘生產後胃口不好,孩子很是遭罪。以前沒錢,有錢也買不到好東西,望著餓的嗷嗷待哺的女兒他的心疼得很,可是他沒有能力去幫她們。現在好了,他送了母親她們去醫院,轉身就去市裏,把能買的營養品、吃食都買了一大堆過來。


    二舅媽的帕子攪得更緊了。不過她好歹知道分寸,沒有在這個場合吵起來。但是她臉色實在難看,大舅媽想了想,找了個借口把她拉著一起出去了。別人都沒有留意這個插曲,易慧芬嗔到,“二哥你怎麽又拿過來這麽多?小周拿的東西把櫃子都塞滿了,我哪裏吃得下這麽多啊!”


    “沒事!吃不下慢慢吃,一年總吃得完的囉!”二舅財大氣粗地揮了揮手,如今他有錢了,還會讓妹子受委屈嗎?小周拿的是他的心意,這是娘家人的關心,不一樣!


    大家又寒暄了一陣,外婆她們才依依不舍地家去。易慧芬是順產,情況良好,今天觀察一天明天就出院回家了。外婆她們下次就隻有送祝米的時候才會過來,婆家不是沒人,娘家人過去會被別人說話的。所以娘家人再心疼女兒,也不能亂了規矩,否則就是婆家的名聲不好,會苛責媳婦才會有娘家人上門。


    當然這種風俗到了後來就沒有了。全部都變成了獨生子女後,連嫁娶都不那麽區別分明了,很多傳統的規矩也就無從談起。所以計劃生育影響的不僅僅是社會人員的構成,還有很多風俗、傳統,都受到了致命的影響。以至於在流傳了幾千年的思想被顛覆後,帶來的是信仰的缺失。


    中庸、誠信、契約、廉恥……通通都沒有了。人們常常會問,這個社會是怎麽了?新聞裏層出不絕的咄咄怪事,讓人們疑惑,我們不是傳承了幾千年的禮儀之邦嗎?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除了經濟急速發展帶來的衝擊,最大的問題,其實是傳統和信仰的缺失,人們迷茫了,放縱了,失去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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