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驚鴻儀姐兒歸家去的早,雖叫嶽三郎大吃一驚,但瞧見儀姐兒滿手鈴鐺皆是東西,便曉得她定是個高興的。


    “可是出了甚個事情?”


    茶娘帶著儀姐兒屋去整理形容,嶽三郎便出來走到蹲在水池邊洗手的習驚鴻身旁關切的問道。


    習驚鴻搖了搖頭,卻又思及若是往後那薛家再找麻煩來,嶽家也不能蒙在鼓中不知何事發生,便又點了點頭道:“那薛家大姐兒半路攔了道,不過……已經無事了。”


    薛家大姐兒!?是買了果子的那薛家?她為何要攔道鴻哥兒?


    嶽三郎看了又看習驚鴻,瞧見他麵若平靜,左臉一顆大痦子將半張臉形容的猙獰醜惡,雖心頭疑慮萬千,但終究再沒追問下去,隻點了點頭表示心頭明了,此事也不再提及。


    端午雖過,離乞巧卻也隻餘兩月。習驚鴻倒想起花燈之事來,若是描些獨特的樣子,再做些精巧的設計,他的花燈便能不同於別個的花燈,賣出高價也並非不可能。


    茶娘曉得他這個念兒倒也支持,將自個兒收斂許久的白紙統拿了出來,習驚鴻卻也曉得事情並非那般簡單,首要學的便是竹編。用竹子編出架,再蒙紙或麻布,最後描樣子,上色,待幹了再挑竹竿,最後放燭便成了能賣的花燈,仔細算來才曉得並非易事,一一俱到才能成就那最上等精品的成物。


    嶽三郎從自家竹林挑了兩根成色最好的毛竹伐了拖回家來,破竹,再削去竹心,然後再破成薄薄的一層帶皮竹篾。


    至於編花燈的樣式嶽三郎倒是不會,他自會做些簍子、籃子、背篼、撮箕、簸箕、篩子甚至夏季所睡得涼席,確實是個好手,偏就不會花燈。


    習驚鴻憑著曾拆了數盞花燈的記憶就會這個,嶽三郎反而佩服,更佩服他為了學破竹整用了五日,雖用了好幾顆竹子,但十根手指頭卻也幾乎都劃破了皮,染了血在竹篾上,這些竹篾子曬幹便做不了花燈了,嶽三郎用了一些能用的編了東西,其餘的便隻統去燒了灶。


    這毛竹在川蜀之地倒並不值錢,隻習驚鴻心底卻也曉得誰家的東西也並非那天上掉下來的,心裏頭對嶽三郎同茶娘這幾日一句怨言統沒有之事依舊是心存感激的,最暖心的依舊是儀姐兒,小人兒每日一副小哭包的模樣,盯著他破了皮的幾根手指頭,眼淚花花不停的掉,還嚼著小嘴說要呼呼,雖她根本並不曉得破了十根指頭的錐心之痛,但到底習驚鴻學會了破竹篾之事,於他來說已是功成名就。


    編了幾日花燈的架子,堆了一座小山習驚鴻才又放下手頭的事。


    因田裏的秧苗要插了,地裏翻了新又要栽紅薯藤便幫著做了幾日農忙,原本白白淨淨好看的如同從那畫兒走出來的哥兒一般的人兒,那露在衣裳外頭的肉統被曬了個黝黑,便是儀姐兒都咯咯的笑著指他道:“黑,黑!”


    忙過了這幾日,嶽三郎才去小石壩又將梁氏請了家來,還幫著做了半日地裏的活兒,梁氏家來時提了一籃子的雞蛋,皆是自家雞下得,說要給茶娘備著,便是月子裏要吃的大補品了。


    梁氏一家來頓時嶽家又輕鬆了許多,嶽三郎便又合計著出門去尋些生計來。習驚鴻早想去趟南鄰縣,隻來去皆要一日,總共沒得三日來回便是去不成的。


    嶽三郎並不想走的太遠去,茶娘不知何時便要發作,他憂心茶娘也憂心儀姐兒,便從沒得出過遠門子去尋過生計。這一日,習驚鴻卻說得一番話叫他忽的變得心中的想法兒。


    “小侄看姨母對儀姐兒的教養倒像是不同於別個農家,姨母是個有遠見的,並非女子無才便是德,儀姐兒若是多讀些書認些字,便是眼界便統不同於別家的,像姨母這般便是最好的例子。到姐兒大了,所交之人,所嫁之人皆是不同於此。若是能有先生教養,又有嬤嬤教導,便是儀姐兒這樣的,就是城裏那些富家小娘子們也沒得幾個比得上。”


    “儀姐兒天性便不同於別個,若能一世安樂富貴才是福氣。姨母若是生下哥兒還好,若又是姐兒呢?小侄怕的是,儀姐兒漸漸會成了那娟姐兒或是曼姐兒,再也沒得天真可愛,那倒是件憾事。姨父不若闖一番,家境若是好了,儀姐兒能享得福,將來哥兒也能有份家業不再祖輩世代務農,便是姨母那裏,也叫她心頭覺著終是沒得嫁錯了人。姨父若有心,我倒是原同姨父進城去尋一尋那營生的門道。如今家中有姨外祖母操持一切,姨母生產也未到時候,時機雖不是那最好卻也不容再耽擱下去。若姨父信得過我,小侄定當盡力相助,此乃報答,姨父倒是該要好生考慮一番。”


    是夜已深,習驚鴻此番言談發自肺腑,言盡之後便再無一字,隻輾轉幾番便睡了過去。倒是嶽三郎望著窗外的月光想了整整一夜,腦子裏某些藏了許久已深的東西像蔓藤一般瘋狂的攀岩爬出,他想過儀姐兒,想過茶娘,想過茶娘腹中還未出世的孩兒,便是為著這一家子,為著不再過得如此貧乏,嶽三郎以為,也許那南鄰真當是個該去之地……


    翌日,嶽三郎便拉著茶娘去屋中好生言談了一番,兩炷香後才一前一後的出來。


    嶽三郎出了門便去找習驚鴻商量出發之日的事了,茶娘眉間雖仍有憂慮,但她眸中卻是明亮的,她讀過書,曉得若要出息,要麽科考,要麽經商才能發家致富走出山窩窩。


    嶽三郎要科舉必然是不可能之事了,但她卻是曉得自家男人的,從他七八歲便挑了擔子行走鄉裏鄉間去買果子,修房造屋的本事人人佩服。茶娘曉得他並非是那安貧樂道之人,於經商之道他本是有雄才大略之人,缺的不過是機遇,又有鴻哥兒這般激靈的人在左,若是出門闖蕩,茶娘倒是相信,出頭之日於他而言,定是必有一日的。


    第二日,收拾好了包裹二人便緊密的出發了,在村口坐了牛車先去了鎮子上,再給了船資出發順流而下前往南鄰縣,習驚鴻站在船頭迎風而下,胸口鼓舞跳動狂躁起來,他曉得,此去非同小可,必要替嶽家尋出一個真正的生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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