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一個親事曼姐兒哪裏會肯?


    雖春娘險惡,但她也曾想,到底是她親娘總不至於給她挑個不好的,誰知挑來挑去還是給挑了個這般家境的,曼姐兒滿心的期想都落了空,頓覺日子已沒了盼頭。她便是哪也不敢去,隻能跑來茶娘同嶽三郎家哭一哭,想著嶽三郎興許能勸了阿爹呢?阿爹總會顧著自個兒親弟弟說的話罷?這一回他要是能到底也能反對了阿娘曼姐兒才覺著自己能得救。


    梁氏拉了茶娘去廚房,曼姐兒這一趟過來隻怕得晚上嶽三郎回來才能親送了她家去,午飯便要留下吃了,茶娘添了飯又分了菜準備給習驚鴻端去,梁氏接過手來先拉了茶娘道:“我看這曼姐兒也是個眼高手低的,若真有那好的家裏又能看上她那娘?嶽大郎倒是個好的,會手藝又能賺錢人也算忠厚老實,就不曉得這曼姐兒這般作態心底到底是有個什麽!”


    茶娘一皺眉,不曉得梁氏說這話是個什麽意思。


    梁氏一拍茶娘的手,“你阿娘我過的橋總比你走的路要多呢,要說那李家雖有那樣的爹娘,但到底家世是配得上的,人家官道上開茶鋪子來的錢還不快?姐兒家哪個不盼嫁個家裏能來錢的婆家?又莫說那弟弟,雖隻是童生,若真考上秀才舉人沾光的還不是李家?有個讀書人總歸是幸事,往後家世便又高了一截,要娶個甚樣的娘子不易?還有五十兩的銀子同五匹中好的絲綢做聘呢!我看別個瞧上她也是真心!這曼姐兒挑的不過是李大郎相貌,但她自個兒先偷瞧了去就先不成了體統還來你這哭訴,你先莫管這事,叫嶽三郎家來自個兒拿主意!”


    茶娘歎了口氣,梁氏到底是過來人,說的自然在理,她也沒想要管這事,這事若真管了隻怕春娘又要罵上門不得罷休了!


    曼姐兒吃了飯又被儀姐兒拉去吃櫻桃,吃了櫻桃又去看院子裏的花,看了花又去看雞看鴨,曼姐兒小時候也生長在這裏,對這兒自是熟悉的,她也曉得三叔家住了個外男同自個兒一般大,便問了儀姐兒:“那人,可住在那屋裏?”


    儀姐兒順著曼姐兒的手勢望去,小人兒立時明白過來她問的是鴻哥哥呢,可阿娘說過,便是誰也不能同她說鴻哥哥之事,儀姐兒小臉兒一仰竟道:“我不曉得!”


    曼姐兒眸底閃過錯愕之色,這便是明擺著的事,儀姐兒怎的還撒謊?便是要防著她麽?還是當她傻呢?


    曼姐兒頓時便鬆開了儀姐兒的手,她沒想到,便是儀姐兒這個幼齡妹妹也瞧不上自己,曼姐兒冷了心坐到了廚房外的門檻上再沒生氣,儀姐兒還不曉得自己哪裏惹著了曼姐兒,過去了喊了幾聲曼姐兒不理便氣餒的坐到了另一邊去認真吃起自己的櫻桃來。


    屋內已坐了許久的習驚鴻倒是聽得了那兩句對話,他手中雖拿著書,但讀了幾遍實在也沒了初時的激蕩,原今兒個好不容易丟了拐杖本以為能出門四處走一走,哪曉得又突然來了個姐兒,他同那姐兒皆是男女大防之齡,習驚鴻也是曉得這規矩的,但儀姐兒的‘維護’之言還是叫他暖了心,這寂寥的屋子似乎也沒那麽難待了。


    儀姐兒吃自個兒的櫻桃,本想給習驚鴻端些去,但又想著對曼姐兒說了不曉得鴻哥哥之事便隻能忍著一下午都沒去習驚鴻屋子裏踩一步。儀姐兒憋得實在難受,小人兒坐在小板凳上小腦袋便一點一點的垂了下去,茶娘坐在另一邊門口拿著針線做活兒,便是一下午都無人再去搭理曼姐兒,曼姐兒也顧盼自憐的等著嶽三郎歸家來救她,等啊等,沒想卻沒等來嶽三郎竟先等來了嶽大郎。


    嶽大郎背著手進了門子,茶娘還未瞧見儀姐兒就先蹦了起來,她歡歡喜喜的跳了出去嘴裏還喊:“大爹,你來看儀姐兒了?”


    嶽大郎看見儀姐兒便堆了滿臉的笑,手從後頭拿出來竟是一筐黃燦燦的枇杷子,“大爹給你買的。”


    “枇杷子!”儀姐兒家雖也種了枇杷樹,卻是去年才種上的,今年還未開花結果,儀姐兒饞了一年也可惜還吃不上,今兒個嶽大郎就給她提了一筐過來,個頭兒雖不大,但卻個個飽滿水瑩,儀姐兒吃了一下午櫻桃,牙都酸透了,再吃一口枇杷又甜的嘴都咧開,歡天喜地的就道謝,“謝過大爹!”


    儀姐兒小人兒團了手的模樣很是喜慶從來招人喜愛,嶽大郎又總是多疼她幾分,便摸摸她腦袋道:“提進去吧。”


    儀姐兒提了籃子往廚房去,茶娘這時候才起身走下院子來,“大哥,你來了。”


    嶽大郎點點頭,目光還含著一些不自在的歉意,“你嫂子忙過不來,我來接曼姐兒家去呢!”


    茶娘心頭也明了隻怕春娘那裏嶽大郎還是下了令才不敢過來的,心頭也總算舒了口氣,一向悶不做聲的大哥也有硬氣的時候呢。


    茶娘看向縮了手腳在門檻上坐著的曼姐兒,看到她臉上的委屈心底也隻能歎氣,曼姐兒在茶娘同嶽大郎的目光注視下才扶著門框子站起身,她怯怯的喊了聲,“阿爹……”


    嶽大郎看了她一眼,眼裏倒是什麽情緒都沒有,轉身隻說了句,“走吧,家去!”


    曼姐兒立即就哭了出來,“阿爹!我不……敢……讓我在三叔這裏住幾日罷!”


    茶娘沒做聲響,嶽大郎回頭看了曼姐兒一眼,才幽幽歎了口氣道:“你阿娘定不敢再打你,你自同我家去便是。李家那銀子……我明日便還回去!”


    曼姐兒臉上立即收了淚,她睜著一雙大眼,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欣喜,最後終是歡歡喜喜又憂鬱愁思的跟著嶽大郎歸了家。


    儀姐兒洗了一碗枇杷子出來,瞧見院子裏已沒了人,便問又坐回了廊下的茶娘,“阿娘!姐姐,大爹呢?”


    “家去了!”茶娘說了這句便朝習驚鴻屋裏又喊了一聲,“鴻哥兒,出來罷!”


    習驚鴻身上所穿依舊是嶽三郎曾穿過的舊衣裳,雖有些大套不稱,但挽了袖子紮了腰帶,雖像個莊稼漢子但到底能穿,至於他自個兒當初脫下的那身已洗的幹幹淨淨疊了放在櫃子裏,隻習驚鴻如今這模樣隻怕是從小疼他護他養大的祖母見了怕是也不敢再認了。


    認出來,也要哭瞎雙眼。從前如玉一般嗬護的哥兒,如今竟成了個鄉野村夫,哪個不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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