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嬰孩的啼哭聲, 俞皇後和程氏直接落了淚。


    有穩婆笑著跑出了屋子,抱著孩子給她們兩個人看,“恭喜皇後娘娘,恭喜國丈夫人。是位漂亮的小皇子!”


    俞皇後來不及細看孩子,當即就問:“阿音呢?太子妃怎麽樣了?”


    “太子妃安好!”穩婆高聲說道。


    俞皇後和程氏俱都放心下來。兩人雙手握在一起, 忍不住低泣。


    待到稍微心緒平息了些, 程氏站起來就想往屋裏去,誰知晃了晃後竟是站立不穩,跌坐回了椅子上。


    原來熬了那麽久後身子早已承受不住, 隻精神一直緊繃著所以未曾發覺。現下全身放鬆後方才發現了身體的疲累。


    “先看看孩子罷。”俞皇後也有些站不起來,邊招了手讓段嬤嬤她們過來扶著邊和程氏這般說道。


    湊著段嬤嬤她們往這兒行著的功夫, 俞皇後和程氏看了小家夥幾眼。


    皺巴巴的, 很白淨。眼睛閉著已經睡著了。


    “是個漂亮的孩子。”俞皇後的眼神溫柔至極,輕聲說道:“咱們俞家的孩子都漂亮。這孩子也是。”


    程氏拿著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著“嗯”了一聲。


    這時候幾位嬤嬤走到了這邊。俞皇後和程氏就在她們的攙扶下往裏行去。


    剛走到門口,恰遇正要出屋的百草。


    百草無聲地朝兩人行禮, 而後做了個“噓”的手勢,又側過身子躬身迎兩位進屋。


    俞皇後她們知曉這是在說阿音已經睡著了,就放輕了腳步,緩緩步入屋內。


    屋裏不比外麵。


    如今正是熱著的時候,外頭倒還罷了, 夜間涼爽晨間亦是帶著絲絲涼氣。可是屋裏卻悶熱至極。更何況現下生怕涼著了阿音,屋子門窗緊閉,更是燥熱難當。


    即便如此, 程氏和俞皇後也是十分歡喜地到了屋裏去。


    屋子裏的人俱都輕聲地忙碌著把東西收拾齊整。她們生怕吵醒了疲累至極的太子妃,無論做什麽都隻發出很小的輕微動靜。


    床榻上,一人在躺在上麵,半點也不曾挪動,顯然是睡得熟了。床畔有個高大的身影正倚著床邊坐在繡墩上,正是冀行箴。


    冀行箴看到了俞皇後她們,就指了指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正和阿音的緊緊交握。


    他這般示意一下,就是告訴兩位母親,他現在沒法起身。因為他不想把阿音吵醒,所以不打算把手抽出來。


    程氏輕輕點了點頭。


    冀行箴勾唇笑笑,指了屋子裏的兩位嬤嬤去搬錦杌,這便繼續望向床上之人,深深地凝視著她。


    阿音這個時候已經睡得很沉了。她的皮膚本就白皙,這個時候比起往日來愈發白了幾分,顯得更為嬌弱無力。


    程氏看著她這模樣,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心疼的是女兒遭了那麽大的罪。欣慰的是,終歸是安然無恙。


    俞皇後走到床邊仔細看了看,把阿音身上的厚被子拉了下來,從旁邊拽了薄一點的那床給她蓋上。


    冀行箴神色緊繃,抿著唇抬頭看俞皇後。


    俞皇後無聲地說道:不能熱著。


    雖她未曾多解釋什麽,但冀行箴稍一思量就也明白了俞皇後的意思。


    ——雖然生產後不能涼著,但是熱著了也麻煩。本就身子虛弱,再過了暑氣怎麽辦!


    冀行箴努力了許久,終是點了點頭。


    而後俞皇後就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鬆開握著阿音的手。


    冀行箴本舍不得鬆手,也不願鬆手。但他知道,母後終歸不會害阿音就是了。


    於是冀行箴萬分不甘願地把指尖慢慢鬆開,而後一點一點地從阿音的掌心中抽了出來。


    俞皇後這便喚了冀行箴和程氏一同出屋去。


    到了屋子外頭,俞皇後方才和冀行箴道:“你想陪著她,可以。但是別握手了。她現在能休息就多休息。”


    言下之意,雖然握手是很小的動作,但對於生產後的阿音來說,這也是有點累的。


    冀行箴現在心裏頭念著的就是阿音。聽聞這樣對她好,他自然不會去打擾她。


    如今到了院子裏,冀行箴方才想起來一事,問程氏:“母親可曾見過孩子了?”又轉向俞皇後:“……他怎麽樣?”


    程氏愣了下,“殿下還沒看過小殿下?”


    “沒有。”冀行箴道:“剛才阿音的狀況很不好,我怕她再……”他唇角忽地緊繃,把那句不吉利的話掠了過去,說道:“剛才就沒顧上其他。”


    程氏有些緊張地去看俞皇後。


    雖然太子殿下關心她的女兒讓她萬分欣慰,但她也怕俞皇後不高興。


    誰知俞皇後聽了後竟然萬分喜悅。


    “合該如此!”俞皇後道:“做娘的千辛萬苦把孩子生下來,原本就該先顧及著做娘的!”


    她與身邊的段嬤嬤說道:“你去和乳母說聲,讓她把小殿下抱來給他爹瞧瞧。”


    段嬤嬤領命而去。片刻後愁眉苦臉地折回來了。


    程氏問她:“孩子呢?”


    “我想說的就是這事兒。”段嬤嬤苦著臉道:“聽青楓說,剛才郭公公來了一趟,硬是把乳母叫走了,說是得抱去如意閣看看。”


    俞皇後和程氏麵麵相覷。


    敢情這是晟廣帝想看自個兒的小孫子了?


    冀行箴沉聲道:“我去看看。”說著邁步就要往景華宮的院門處走。


    俞皇後趕忙去攔他。


    “急什麽?”俞皇後道:“我知道他一夜都沒過來看阿音讓你心裏不舒坦。不過,他倒是遣了人來問過幾句。你且放心,他不過就是看幾眼罷了。”


    “看幾眼?”冀行箴冷笑道:“那如意閣是什麽地方?鎮日裏不是香燭就是經文。讓孩子去那種地方?他怎麽就不能過來看!”


    俞皇後瞥了眼冀行箴那黑沉沉的臉色,歎口氣道:“罷了罷了,我去瞅瞅孩子,把他帶回來。你別去!”


    她是怕冀行箴再和晟廣帝吵起來。


    說實話,她倒是能知道冀行箴為什麽那麽生氣。


    這個當爹的還沒來得及看看孩子,正想要多瞅幾眼的時候,好家夥,孩子被他祖父給截走了……


    擱在旁人家裏,這是隔代親,是好事。


    擱在他們家,這就是晟廣帝自作主張不顧旁人意願了。


    ——誰讓孩子那不著調的祖父一直就是個不顧及旁人的脾氣?幾十年了都沒有改過來,想想也知道這個時候他是老毛病又犯了,所以隻想著把孩子抱走看,就沒想過自己跑過來瞧。


    孩子這可是才剛生出來。在他爹娘身邊還沒挨熱乎呢就給抱走了。


    其實剛才俞皇後沒把話和冀行箴說完。


    昨兒郭公公確實來過。隻不過問過了阿音的狀況後,郭公公說道,皇上可關心著呢,一直在如意閣裏念經文,半點都沒有停歇。


    俞皇後當時聽了後心情十分複雜。生怕冀行箴再不高興,所以和他說的時候就遮掩了下,沒把實話全部說出來。


    如今俞皇後知道也就自己能勸得住冀行箴,忙把人給攔住了,然後以阿音身邊不能缺人為理由,硬是讓冀行箴留在了景華宮。


    俞皇後自己就讓人備了車輦,親自往如意閣走了趟。


    如意閣中青煙嫋嫋。


    俞皇後邁步而入,一進院子就看到了正抱著孩子在當中四處轉悠的晟廣帝。


    看他抱著孩子的那個姿勢,俞皇後冷汗都要下來了,趕緊不顧形象地拎著裙子跑過去,一把將孩子奪了過來。


    晟廣帝本要發怒,看是孩子他祖母就也沒有把火氣發出來。


    他強忍了一口氣與俞皇後道:“你這是做什麽。”


    “小孩子要橫著抱!”


    俞皇後緊張地看著自己懷裏的小家夥,看他睡得依然香甜,知道剛才晟廣帝那近似於豎著抱的姿勢沒有傷到他,這才鬆了口氣,怒瞪晟廣帝:“不懂就別亂動手!”


    晟廣帝怒目而視瞪向旁邊的乳母和郭公公:“你們怎麽不提醒朕!”


    乳母嚇得腿發軟,噗通一聲跪下了,“提醒、提醒過的,陛下您說沒事,不、不聽啊。”


    晟廣帝想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再麵對俞皇後的怒容時就有些訕訕的。


    俞皇後叫乳母過來接過孩子,吩咐道:“送小殿下回景華宮。”生怕再出什麽岔子,她又叮囑段嬤嬤和乳母一同過去。


    “別啊。”晟廣帝有些急了,“朕還沒多看看他呢。”


    俞皇後目光淡淡地看向乳母。


    乳母雖來宮裏時候不長,卻也看出來俞皇後是想讓小殿下回去。


    她斟酌著小聲說道:“陛下,小殿下很快就要餓了。”


    小孩子餓不得。餓了就得吃。


    晟廣帝想想,在如意閣裏喂奶好像是有些說不過去,這才擺擺手讓段嬤嬤和乳母把孩子抱走了。


    俞皇後不願在這個地方多待,自然要跟著離去。誰知還沒走出幾步就被晟廣帝揚聲喊住。


    “小丫頭沒事罷?聽聞母子平安。”晟廣帝負手而立,十分自得地說道:“朕昨兒晚上為他們母子倆念了一夜的經文,還特意留了一顆丹藥給阿音。倘若行箴知道的話,怕是會很感激的罷。”


    他媳婦兒能好好的,肯定是和念了那麽久的經文有關係!


    晟廣帝越想越覺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當即就要邁步朝外走,“朕去和行箴說說。”


    俞皇後看到晟廣帝這興致勃勃的樣子就頭疼,心說您老還是別了。這不是添亂的麽!


    身為公公、身為祖父,昨兒那麽凶險的時候光念經不去看看,如今母子平安了才想起來走一趟?


    俞皇後攔了晟廣帝道:“不用。不用。我幫你和他說就成了。那丹藥,我也幫你給他罷。”


    “哦,丹藥啊。丹藥其實不在我手裏了。”晟廣帝含笑道:“丹藥我想著早些讓小丫頭吃上才更管用,所以已經讓人給他們送去。現在看看時辰應該已經到景華宮了罷。”


    俞皇後聽聞後,好半晌默不作聲。


    最後她無奈地深深歎了口氣。


    都到這個份上了還能怎麽辦?


    聽天由命罷!


    希望這父子倆別在這個時候再起衝突就成。


    出乎俞皇後意料之外的是,冀行箴聽聞晟廣帝的做法後竟是沒有發怒,反而沉默了很久。


    最後,冀行箴把那顆晟廣帝送的丹藥收了起來放到了阿音小書房的博古架最上層。


    俞皇後問冀行箴為何剛開始見孩子被抱走了生氣,後來聽聞晟廣帝的做法後反倒是不氣了?


    冀行箴並未解釋太多,隻道:“我也不強求他太多。他有那份心就行了。”


    俞皇後也是搞不懂這個兒子的想法。看他們父子倆沒有鬧起來,她也就沒有再多管。


    阿音這一覺睡了兩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時分。


    這個時候天黑得晚。


    金色的陽光暖暖地灑了下來,進到屋中,為屋子增添了許多熱意。


    阿音睜開眼的時候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大片的金色。


    她緩了好半晌方才想起來自己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事情,忙喊了人來去抱小家夥。


    沒多久,萬嬤嬤把孩子抱進了屋裏給她看。緊接著,冀行箴和俞皇後、程氏俱都到了屋裏來。


    阿音這才知道自己居然睡了那麽久的時間。


    說實話,她看小孩子是看不出什麽來的。皺皺的一小團,說漂亮實在是有些不沾邊。但因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怎麽看怎麽可愛。


    阿音靜靜地看著下孩子,聽著俞皇後和程氏議論孩子的洗三禮。


    “一定要大辦。”俞皇後對此十分堅持,“辦得熱熱鬧鬧的!”


    “可是宮裏……”程氏有些猶豫。


    看皇後娘娘這架勢,恨不得把皇宮搬出來全部招待賓客。但皇宮又不是能隨便舉辦宴請的地方。想要進來哪裏那麽容易。


    俞皇後不甚在意地道:“我到時候自然會安排。你不用緊張。”


    洗三禮的時候,阿音自然是不能出場的。隻因她剛剛生完身子虛弱,需得在床上靜養夠一個月的時間。


    不過家裏人聚齊了大半。大公主和駙馬,二公主和駙馬。還有常家,還有俞家。


    他們湊在一處,幫忙招待著賓客,倒是真把這次的宮中宴請給弄成了和尋常人家宴請那般的熱鬧而又喜氣洋洋。


    宴請過後,其他人都陸續離開了。程氏也跟著俞家眾人回了俞大將軍府。不過,大公主冀若蓮和二公主冀若芙倒是留了下來。


    兩人這才是剛剛見到小皇子,都喜歡得不行。偏偏小家夥睡了一個白天,到了這個時候方才有點轉醒的跡象。她們兩個就打算多待會兒,逗逗小家夥。


    因著冀若蓮之前在午宴上沒有吃多少東西,所以俞皇後特意讓人備了些吃的送過來。


    這些東西都是早先為了招待賓客而特意多做的。有各色點心還有各色菜式。


    冀若蓮隻掃了一眼就沒有再多搭理這些,繼續逗著小家夥玩。


    “你不吃?”冀若芙不敢置信地問冀若蓮,“你剛才吃的東西很少啊。不吃真的沒有問題麽?”


    “沒胃口。”冀若蓮瞥了瞥桌上的菜式,有些表情僵硬地把頭扭了過去,“看著就不想吃。”


    冀若芙早已懷孕,這個時候已經月份比較大了,行動不便又餓得快。她見冀若蓮不吃東西,就自顧自地拿了許多樣兒到自己的碗裏慢慢享用。


    不多久,冀若芙看到前麵碟子裏的一樣東西,喜出望外地朝冀若蓮招手,“你看看,母後這是記得你喜歡什麽,特意讓人準備來的。趕緊吃些。”


    冀若芙說的那個是一盤子素煎餃。


    冀若蓮以前的時候很喜歡吃這個,而且最喜歡的就是禦膳房的禦廚做的。平日若是能夠湊巧在宮裏用飯,冀若蓮頭一個就會點這道。


    可是這個時候冀若蓮的目光隻稍微地在那個碟子上停留了一下下,就很淡漠地轉開了視線。


    “你吃罷。”冀若蓮道:“多吃些。”


    冀若芙覺得這個模樣的冀若蓮有些不太對勁。


    兩個人是一同長大的親姐妹。對於冀若蓮的一些脾性,冀若芙還是十分了解的。


    思及此,冀若芙側首問冀若蓮:“大姐,你為什麽不想吃?”


    “沒胃口。”冀若蓮道:“總覺得味道乖乖的不如以往好吃了。”


    “我覺得很好啊!”冀若芙說到:“和以前簡直一模一樣。”


    冀若蓮看著冀若芙夾起來的一個素煎餃,撇開臉不肯再多看一眼。


    冀若芙試了試。從她剛開始咬下第一口到最後她吃完,冀若蓮都未曾再去理會她這邊。


    思及冀若蓮剛才所說這段日子裏她一直都不思飲食,吃什麽都沒味道,冀若芙若有所思地說道:“大皇姐,你知道你是怎麽了麽?”


    冀若蓮看著乳母懷裏的小家夥,笑容溫暖地道:“許是暑天裏天氣太熱,所以不思飲食罷。”


    “可是再怎麽不思飲食也不至於口味變化那麽多那麽大。”冀若芙又問:“你最近多久沒讓百草把脈了?”


    自打阿音懷著身子月份太大將要臨盆後,冀若蓮就沒有再找百草看診。一來是因為她不想打擾百草為阿音診治,畢竟這個時候懷孕之人最重要。二來,她也有了百草給她開的藥,手頭上的足夠用上四五個月也無妨。


    至於後來阿音生完後,那是因為阿音身子太過虛弱,所以百草也要為阿音診治。冀若蓮的事情就暫時擱了下來。


    如今聽到冀若芙這樣問,冀若蓮大致算了算道:“滿打滿算地加起來或許有一個月了罷。”


    她想著冀若芙問話的時候語氣有些不太對勁,終是轉向了冀若芙,看著妹妹問道:“怎麽?”


    冀若芙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就是在想,大皇姐你會不會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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