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書白一路都在細想著百草的那些話。


    身世問題, 他在宮中陪伴冀行箴多年,幾乎可以肯定俞皇後肯定是不知道的。那崔懷心呢?倘若崔懷心知道了會怎樣。不知道,又會怎樣。


    回到客棧的時候把東西交給侍衛去收拾,他則邁步往樓上去,準備和阿音商議下這件事。


    誰知剛邁了兩個台階, 就有店裏的夥計和他笑著打招呼, 還道:“客官,您妹子如今可不在店裏。剛才有位比丘尼請了她去別處還沒回來。”


    常書白一聽不在這兒就停了步子,再一聽是比丘尼, 他就下了台階轉了回來,喊住那個夥計問:“多大年紀?什麽樣子的比丘尼?”


    夥計大致描述了下。


    但是常書白再問他到底兩人去了哪兒, 他卻是答不出了。


    百草剛才一直跟在常書白後麵, 此刻就道:“聽著有點像那位崔家姑奶奶。”


    常書白抬手止了他未盡之言,沉吟片刻,又朝夥計低語了幾句,還塞給他了幾個銅板。


    夥計嘿笑著小跑著遠去。不多時又折轉回來, 笑嘻嘻地朝著常書白道:“這位爺,小的給您打聽出來了。”


    “嗯?”


    “您妹子沒有離開太遠,就去了隔壁那兒。”夥計推開窗戶指了指,“店裏有個廚娘看到了。說是幸虧您妹子長得好,這才多看了幾眼。不然還不會留意到呢。”


    常書白點點頭便舉步出屋往隔壁去了。


    到了夥計說的那個院中後他才發覺有異。原看著是打開門做生意的, 為何前頭卻一個人都沒有?掌櫃的和此處的夥計去了哪兒?


    常書白回頭看了百草一眼。


    百草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到後麵的院子裏,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了亂哄哄的聲音。回頭看過去,正是火青川青還有幾個宮女。他們正從街上往這邊行來。


    “你們怎麽才進來?竟是比我們還晚。”百草疑惑著問道:“奶奶呢?”


    火青摸摸腦袋道:“剛才奶奶和崔家姑奶奶說話, 我們守在門口。後來聽見奶奶的驚叫聲從外頭傳來,還見奶奶好似身影從外頭閃過,我們就趕緊去追。哪知道跑出去一條街後卻找不到人了,隻看見了和奶奶衣裳相仿的一塊布。這就趕緊回來了。”


    語畢他把手中的布料遞到兩人跟前。


    這顏色和阿音今日所穿衣裳確實極其相似。隻不過上麵的花紋不太相同。


    百草了然地“哦”了聲。


    常書白桃花眼驟然半眯,低喝一聲:“莫不是中了調虎離山的計。”他側首急問川青:“你們說的她們談話的屋子是在哪裏?”


    聽他說甚“調虎離山”,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不待川青指給常書白看,火青連同玉簪她們已經急忙跑到了那個屋子外。


    那是最角落的一處屋子。此時它門窗緊閉,絲毫都瞧不出裏麵是何情形。


    常書白瞬間明白過來,疾步往那邊去,抬腳就朝屋門踹了過去。


    誰知他使盡了力氣也才讓那屋門重重晃動了幾下,卻沒有打開。


    常書白朝火青川青使了個眼色。三個練武之人每人接連十幾腳過去,那屋門方才終於被硬生生踹開來。


    所有人嘩啦啦湧進了屋子裏。可是哪裏有阿音的半點身影?


    “人呢!”常書白兩手分別揪住火青川青的衣領,喝問道:“她人呢?你們守在她身邊,那她去了哪裏!”


    火青他們愧然至極不敢抬頭看他。


    玉簪急忙道:“常大人,如今可不是問責的時候,先找到奶奶是要緊!”


    常書白猛力把火青川青往地上一推,喊上了百草,吩咐道:“你去客棧叫那幾個人都過來,幫忙尋人。我去屋子後頭瞧瞧究竟。”


    “屋子後頭?”百草追問道:“怎麽會在那裏。”


    這個的緣由川青倒是能夠解釋,就道:“那些人既是把我們往外頭引,那麽就說明他們有去後麵的法子帶人走。”


    不然的話,倘若他們帶人走的時候也走前麵,就會有很大的幾率與川青他們遇到。既是計劃周密,就沒有人會冒這個險。畢竟兩相遇到後還很難說誰能占有優勢。因此把人引開的方向與他們離去的方向定然是不同的。


    百草恍然大悟,趕忙跑著去客棧裏找那些禦林軍兒郎們。


    常書白在屋子四處看著。火青川青不敢大意,也幫忙查看。最終常書白在屋子後頭看到了個偽裝起來的地道入口。


    吩咐了宮女們在外頭守著莫要隨意進來,常書白帶著火青他們貓腰鑽進了地道。


    地道又陰冷又潮濕,而且矮得很,隻容一個人貓腰通過。足足走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方才到了地道另一頭。


    那是一間破廟裏。破廟年久失修,周圍蜘蛛網密布,根本看不清本來的顏色。


    常書白瞧了瞧周圍,這兒離他們所住的客棧不過是隔了一條街罷了。


    既是把人擄走,第一件事情要做的,便是帶人出城。


    “閉城尋人!”常書白急急吩咐火青他們:“你們帶了我的腰牌去找楊林府知府。閉城尋人!”


    這時候幾名禦林軍也跟著鑽了過來。


    聽聞常書白的吩咐後,他們中的兩人跟著火青一同往府衙行去。其餘人則跟著常書白尋著破廟外地上留下的痕跡繼續追趕而去。


    楊林府的百姓今日遇到了一件怪事。


    明明太陽高照著,明明不過是晌午時分,城門卻是開始閉合上了。所有人都不能出城去。城外的人也不能隨意地進來。


    所有人都對此疑惑不已。在路上遇到了相熟的人,也會詢問幾聲為何知府大人會做出這樣一個舉動。


    全城的衙役全部出動,到處張貼布告,到處嚴查行人。甚至於他們會敲開門去到每家每戶的門,四處查看,邊邊角角都不放過。


    隻不過知府大人早已下令,不準隨意破壞百姓家中的一草一木。因此雖說衙役們在緊張地尋覓著,倒是沒有百姓抱怨他們的不是。


    麵對著這樣的情形,百草、青楓麵麵相覷。


    青楓心裏十分焦急,悄聲去問一旁的常書白,“大人,他們這樣尋找有用麽?”


    既然是早有預謀,既然是能夠為了擄人而特意挖了地道出來,又怎會這樣大喇喇地等著人去找出來?


    必然是要經過偽裝和掩飾的。


    既然如此,那些官兵拿著畫像四處去看又有何用!


    常書白斜睨了青楓一眼,不言不語,繼續帶了他們順著牆邊慢慢地走,細細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到處都是慌張的百姓。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今日發生了大事,倘若有什麽不妥的話,大家都落不到好去。


    常書白不盯著那些打開大門的百姓還有路上駐足的行人看,而是朝著每家每戶的後門望過去,還瞧著每一個溜著牆邊走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異狀。


    有戶人家剛從衣裳鋪子裏出來,鑽進了馬車。而後車夫揚鞭策馬,車子緩緩向前駛去。


    一切看著都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但常書白卻對身後的兩名禦林軍說道:“去!把那車子給我攔住!”


    二人都是功夫好手,當即飛掠出去,揚手一劍就刺在了拉車的一匹馬上。


    因著一馬突然倒下,旁邊的幾匹馬驚嚇地四處亂奔。車子不受控地亂晃,最終咣當一聲到落在地。


    車子裏的幾個人就在車倒地的瞬間被甩了出來。


    看那些人的打扮,好像是夫人、姑娘還有一個丫鬟一個小廝。


    幾個人都是生麵孔。被甩出車子後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夫人和姑娘的臉被劃破了一個口子,丫鬟的手臂摔折了。至於那個小廝,好似傷得最重,直接昏迷了過去。


    車夫當時跳下了車子幸免於難。


    他對著常服打扮的禦林軍吼道:“哪裏來的歹人!竟敢隨意傷我馬匹!太過無禮!我定要到府衙去告你們!”


    “那就去告罷。”常書白此刻正好到了他們的身邊,唇角帶著笑意,桃花眼中卻滿是淩厲的狠意,“不過你先和我們說一說。如今官兵四處搜查,百姓們人心惶惶。你們倒是好得很,半點都不關心也半點都不緊張,甚至於連看都不看一眼。這是為何?”


    語畢他朝身後跟過來的幾人揚了揚下巴,“你們,把這幾個人給我綁起來。”


    這幾人都是生麵孔,以前未曾看到過的。


    火青和川青有些猶豫。


    他們聽命於太子和太子妃,無條件服從。但對於常書白的命令,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卻有些躊躇不前。


    那位夫人見狀後語氣囂張起來,揚著聲音喊道:“看看這位小哥!無緣無故地傷了我們的人,竟然還要隨便綁人!這是哪裏來的道理!”


    周圍的行人已經聚集了三三兩兩,見狀後就有人去喊旁邊衙役過來。


    那幾個人先前見到衙役在四處搜尋的時候並不緊張。但是這個時候看到衙役反倒露出幾分異樣神色。


    那位夫人朝車夫眼神示意了下。


    車夫會意,上前將那已經被刺傷的馬給解了下來,又請了周圍幾個壯士把車子給扶了起來。


    而後他就過去抱起那個跌倒昏迷的小廝。


    他剛剛伸出手去將要碰到小廝,常書白卻已經上前啪地揮手打斷了他的動作。


    “別用你的髒手亂摸。”常書白眉目冷厲地寒聲說道:“你若是敢動她的衣裳一下,我就砍斷你一雙手。”


    青楓、百草和火青川青雖然不曾聽從他的命令,卻在此刻上前將這幾個人給圍了起來,半點都不準他們離開。


    那位夫人上前道:“這是我府裏下人!你是什麽人!憑甚管我府上閑事?”她指了自己臉上傷口對著四周的人說道:“大家評評理!”


    “小廝?”常書白嗤了一聲笑問道:“敢問誰家的小廝會和夫人姑娘們同車而坐的。”


    那位姑娘正欲再言,常書白卻不管她如何說得天花亂墜,自顧自走上前去抱那小廝。


    車夫和丫鬟離得最近。


    就在常書白將要抱起“小廝”的瞬間,兩人陡然發難,從腰間取出短劍和匕首,朝著常書白刺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


    火青川青同時上前,一人踢飛短劍一人扣住對方手腕硬生生折斷,匕首應聲落地。


    那夫人和姑娘一改先前的柔順模樣,陡然抽出馬鞭和車下隱著的長刀,朝著常書白揮過來。


    衙役已然趕到。


    禦林軍兒郎們也已經匯聚起來。


    所有人齊齊上前將這兩人製服。


    常書白還要去抱那小廝,斜刺裏卻□□一個人來。


    此刻青楓已經猜測到了什麽。他抬手攔住了常書白,輕聲道:“常大人,這恐怕不合適罷。”


    川青和火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敢去動。


    最終他們還是朝後喚了幾聲。一直努力跟上他們腳步的玉簪走上前來,喊了君眉珍眉一起上前,指了那小廝問常書白:“難道這是我們奶奶?”


    常書白點點頭。


    他是陪著她長大的。對於她的一切,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即便她身穿布衣,即便她做小廝打扮,他依然能夠把人認出來。


    君眉和珍眉兩個人力氣比玉簪大一些。她們一同抱著躺著的人,將她抬上了衙役們剛剛就近借來的一輛馬車。


    事不宜遲。


    火青川青駕車,青楓百草擠在他們倆的身邊。玉簪她們則是到車子裏守護著。車子立刻行駛,急急地往知府剛剛準備好的那個清淨院落裏去。


    常書白先是讓幾名衙役去請大夫,又讓其他衙役捉了那些人回府衙。看禦林軍到齊了,就讓他們繼續去追查崔懷心的下落。而後他拉過一匹馬策馬而上,緊緊地跟在了車子後頭。


    在車上的時候,玉簪就發現了那小廝衣裳是急急套在外麵的,當即把這一身給脫了下來。這便露出了阿音今日穿的那身衣裳。


    君眉看車子上有幹淨的水,拿出自己帕子浸濕了,一點點把“小廝”麵容上的偽裝給卸去,露出了阿音精致而又蒼白的模樣。


    “真是奶奶!”玉簪一下子就哭了,拉著珍眉的胳膊問:“怎麽回事?奶奶怎麽還沒醒來?”


    珍眉張了張口說不出話。


    君眉在旁聲音發顫地說道:“許是睡過去了罷。又可能,昏了。我想應該很快就能醒。你別急。”


    玉簪連連點著頭,可是淚卻嘩啦啦地往下流。


    她們小心地把人抬到屋裏後,常書白已經隨後跟了過來。


    “大夫還沒到?”他雙眉緊蹙麵露焦色,“怎麽那麽慢!”


    “應當是很快就會到了。”比起其他兩個宮女來,君眉尚算平靜,“婢子已經讓人問過了,說是剛才已經有官爺傳話來,快要到了。”


    說著話的功夫,百草已經走進了屋子,來到了阿音的身邊。


    他抬手就要去拉阿音的手。而且朝著的方向,竟是她腕上的脈。


    常書白見狀,一把擒住他的手臂,怒斥道:“你這是作甚!”


    “常大人不必憂心。”百草說道:“小的自幼跟著家中長輩學醫,對此很有了解。”


    “是麽?”常書白這個時候怎會隨意相信這樣出人意料的事情?當即手一揮把他拽離床邊。


    百草抬頭看了他一眼,轉而去到旁邊的桌子旁,從懷裏掏出一物。


    那是個卷起來的布包。粗看之下沒甚特別,但是隨著百草將其慢慢展開,裏麵竟是露出了一整套的針來。


    常書白拿起其中一根針仔細看了幾眼,待到瞧見針柄上刻著的細小字樣後,頓時臉色微變。


    百草朝他深深揖禮,複又回到了床畔。


    這一次常書白沒有去攔阻,隻淡淡道了句:“隨他罷。”其餘人便也沒有去攔他。


    百草仔仔細細地看過了阿音手,沒發現異狀後,就望向了頭。而後是頸。


    “竟是在這裏!”百草指了頸後一個仿若針尖一般的小黑點,又恨又氣地道:“他們好狠的心,竟然下毒!”


    “下毒?”常書白聽聞後指尖都有點發顫了,趕忙問:“那該如何?”


    “我先把脈看看是甚麽狀況。”百草的聲音頗為冷靜,並不特別慌張,“待我探清是個什麽狀況,便可以依著她的狀況施針和用藥了。”


    他的沉靜和淡然感染了屋裏其他人。


    玉簪悄聲問他:“你能治好奶奶,對不對?”


    百草探手覆上阿音腕間,輕輕點了下頭。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大家這才露出了這幾個時辰裏的頭一個笑容。


    誰知正當眾人覺得此事終是有了希望時,就聽百草忽地驚呼一聲,聲音都有些變了樣。


    “糟了!”百草失聲叫道:“奶奶竟是有了身孕!”


    他考慮了下,雙拳慢慢緊握,“以我的能力,隻能二選其一。或是保下奶奶的性命,或是奶奶無法醒來,孩子繼續存活。”


    百草聲音緊繃地問著眾人:“如今兩個隻能保一個。選大人還是選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眾人:太子,你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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