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宮離景華宮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雖然阿音緊趕慢趕,可回到課上的時候還是已經遲了。顧先生已經開始講課。


    阿音弱弱地說了聲“抱歉我遲到了”後,就緊張地站在屋子門口,小心翼翼去看顧先生。


    顧先生仿佛沒聽到沒看到一般,繼續著口中的話語。


    阿音垂頭喪氣地站在門口,盯著腳前三尺地。


    許久後,顧先生讓大家開始練習他剛才所講內容了,這才問阿音:“怎麽這樣遲?若我沒記錯的話,中午休息時候不得離開崇明宮。”


    顧先生容長臉麵色微黑,不苟言笑。因著時常皺眉,眉心形成了一道深深的“川”字。


    此時阿音被他嚴厲的目光盯著看,壓力頗大。她自知理虧,也不多辯解,隻躬身說道:“我知錯了,請先生責罰。”


    顧先生就讓她拿了書冊站到教室後頭。


    冀若芙忍不住為她辯解,“先生,阿音是擔憂太子故而過去探望。”


    “我且問二公主一句,”顧先生厲聲道,“二公主可曾去探望太子殿下?”


    “……沒有。”


    “二公主身為太子殿下胞姐都能知曉課業重要不能等閑對待,為此甚至於未去探望病中兄弟。那麽俞五姑娘身為外人,卻還這樣任意妄為。依二公主看來,俞五姑娘這般行事,對在何處!”


    冀若芙被顧先生問得啞口無言。


    顧先生對著阿音冷哼一聲,說了句“你們先練著字,我稍後回來檢查”。這就出屋去了。


    冀茹小聲地跟身邊的伴讀說道:“先生肯定是內急,更衣去了!”說罷兩個人捂著嘴笑。


    冀若芙回頭看了看孤零零站在最後頭的阿音,沉沉歎了口氣。


    “早知道中午的時候咱們也過去了。”說話的是冀若芙身邊的女孩,她容貌清秀,聲音亦是柔和,“若是一同去了,最起碼現在也好幫五妹妹開脫。”


    “可不是。”冀若芙小聲與她道:“誰想到那丫頭還會回來上課?”


    她們倆想的是,倘若阿音因著早晨站著被罰心裏不舒服所以借機離開的話,下午上課的時候就尋機和先生說一句,就說阿音身體有恙請個下午的假。


    誰曾想倆人還未幫她告假呢,她倒是自己先回來了。


    兩名少女同時歎了口氣。


    冀若芙忽地想起一事,拍了下身邊伴讀的手臂,“雲涵,幸好沒聽你的,幸好沒上課前給阿音告假。不然的話,阿音一回來可就露餡了。”


    “怎麽可能。”常雲涵道:“若是真要那樣的話,我定然會遣了人去和她說聲,下午不用來了。因著你拒了這個提議,所以我想著假都還沒請就貿貿然讓她不要過來,未免說不過去。故而未曾讓人和她說。”


    細想了下,常雲涵又有些後悔,“早知道還不如不來。”


    “可不是。”冀若芙皺緊了眉。


    下午的課上完後,冀若芙和常雲涵都去到屋子最後頭尋阿音,把歉然的話語和她說了。


    阿音有些意外。她沒料到這兩位姐姐居然會幫她考慮了那麽多,心中感激不已,就與她們道:“其實被罰也是應當,終究是我的過錯,中午明知規矩卻還任性離開。”


    常雲涵細細打量了阿音一番,奇道:“可我瞧著你並沒有不高興。”


    “嗯。”阿音笑笑,“雖然挨了罰,不過我也並不後悔。能夠聽到了先生講課,也能夠探望太子殿下,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了。”


    知道冀行箴並未病得太重,知道他的病情不像前幾年那次那般凶險,這已經是極大的收獲。


    至於這堂課,先生說的習字的要緊處,她也已經盡數記在了心裏。即便在課堂上不能當堂在座位上寫,回去後認真練習也是可以的。


    “你倒是想得開。”冀薇行了過來和她說著,又交給她一張紙,“喏,這是你來之前先生講的幾個要點。我記下來了,你好生練著就是。”


    阿音沒料到她這樣細心,趕忙謝過了她。


    幾人就一同往外行。


    冀茹和她的伴讀已經提早出了屋子。不過她們兩人走得慢,故而出崇明宮的時候,阿音她們已經追了上來。


    “什麽!惠婷,明兒你就不來了?”冀茹顯然十分震驚,聲音又高又尖,“那我怎麽辦!”


    她旁邊的女孩兒拉了她的手好生道:“我怎麽會不想和你一起讀書?隻是母親說我在宮裏學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也該讓冉妹妹過來學學了,這才讓我不要再來。”


    聽了她這話,冀茹的神色放鬆了些許,“哦,原來是讓鄭惠冉過來。我說呢。”又低聲問:“賢妃娘娘那裏說了麽?”


    “當然說了。賢妃娘娘不點頭,我們哪裏敢隨意拿主意。”


    笑容重新回到了冀茹的臉上。


    “冉姐姐也不錯。”冀茹笑,“我和她倒是挺合得來的。”


    聽了她們的話,常雲涵低聲道:“怎麽讓鄭惠冉來?鄭家人怎麽想的!”


    冀薇側首問阿音:“她過來的話,你要緊不要緊。”


    阿音一臉茫然,“這人是誰?和我什麽關係。”


    “你忘了她了?”冀若芙在旁道:“聽行箴說,那日去賢妃宮裏的時候,你和鄭惠冉鬧得不太愉快。”


    聽了這話,阿音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原來她們提到的就是鄭家和她不太對付的那個女孩兒。


    冀茹是孟淑妃的女兒,孟淑妃和鄭賢妃關係很好。冀茹的伴讀一直都是鄭賢妃幫忙安排的鄭家姑娘鄭惠婷。


    隻是沒料到忽然就換成了那鄭惠冉。


    “沒什麽吧。”阿音斟酌著說道:“我和她沒甚牽扯,往後不搭理就是了。”


    冀若芙點點頭,“這倒也是。你放心,有我們在,斷然不會讓你吃虧。”


    “可不是。”常雲涵也笑,“我和若芙護你周全。”


    她這話並非是狂言。


    常雲涵是鎮國公嫡親的孫女,身份非尋常人可比。


    常家人是完全不懼鄭家的。


    冀薇在旁憂心忡忡,“可我聽說大皇子的伴讀也要換人。”


    常雲涵麵色微變,“換成誰?”


    “鄭勝章。”冀若芙平靜地道:“先前有所耳聞,原以為不過是有人說說罷了,如今看來,八成是真的。”


    大皇子原先的伴讀是崔大將軍家的孩子。如今驟然換人,也不知是為了什麽。


    冀若芙素來溫柔,此刻卻難得地唇角露出一絲譏誚,“鄭家當真不易。突然做這麽多安排,也不知是為了什麽。”


    “管他們呢。”常雲涵挽上了冀若芙的手臂,笑道:“鄭家那位少爺來了的話,也猖狂不了幾天。如今是書白不在。待到書白回來了,看他能夠得意幾時。”


    冀若芙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是了是了。怪我,竟然忘了你那寶貝弟弟。”


    阿音初時覺得“書白”這二字有些熟悉。仔細想了很久方才記起來,在江南的時候大哥就曾經和她說過,京城裏有個了不得的少年郎,才思敏捷文韜武略。如今他年紀尚輕已是如此,長大後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大哥雖性子沉穩,卻也自有幾分傲氣。他能這樣誇讚一個年齡比他稍小的少年,可見對方著實十分出眾。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少年便是鎮國公嫡親的幺孫,名喚常書白。


    阿音便抬頭問冀若芙:“芙姐姐,那‘書白’去哪裏了?”


    她並非多事之人。隻是被大哥這樣稱讚的一個人,她也很是好奇對方是什麽樣子。


    回答她的是常雲涵:“書白跟著祖父去外地遊曆了。”


    “說是遊曆,其實就是嫌宮裏上課無趣,偷偷尋借口出去玩。”冀若芙笑著和阿音道:“鎮國公是打慣了仗的,閑不住,所以時常去各地走走。書白這次跟去,純粹是玩的。”


    “這都被你發現了?”常雲涵哈哈大笑,“我還道他借口尋得好,想著幫他遮掩遮掩。”


    冀若芙搖頭道:“看他平素行事就知道了。雖然是陪著行箴讀書,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倘若他靠譜的話,父皇何至於還要尋了徐家公子來伴行箴讀書。”


    阿音聽了後十分詫異。


    這大哥口中所說的才子,怎地和親近之人眼裏的他,不太一樣呢……


    幾人說著話的功夫,就已經走出去很長一段距離。


    冀若芙和常雲涵都要去景華宮探望冀行箴。


    冀薇平素在冀行箴跟前根本說不上話,自然不去,就問阿音要到哪兒。倘若阿音回清瀾小築,她們就一道走。


    阿音還是惦記著冀行箴的病情,坦然道:“我想再去看看太子殿下。”


    冀薇便和她們道了別,獨自離去。


    常雲涵朝阿音伸出手。


    阿音會意,跑上前去好生拉住。


    常雲涵牽著阿音的小手,一臉滿足地和冀若芙道:“想當初我娘有孕時,我啊,日盼夜盼地就想著要這麽一個乖巧的妹妹。結果倒好,出來了個不省心的小子。害得我操心這麽多年,就沒個靜下來的時候。”


    說罷,她捏了捏阿音的小臉,笑眯眯地道:“太有趣了。真想拐回家養著。”


    她是鎮國公府同輩的女孩兒裏最小的,比她再小的就隻有幺弟常書白了。


    冀若芙趕緊把阿音從她那裏“奪”回來,一把抱進自己懷中,“這可不成。我們的寶貝哪能讓你搶走。”


    兩人是從小到大的玩伴,開起玩笑來沒個譜。嘻嘻哈哈一路過去,連帶著阿音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她們剛剛走進景華宮,徑山就得了消息,趕忙迎上來行禮問安。


    常雲涵急急問道:“太子殿下如何了?可曾好轉?”


    徑山笑道:“好了好了。熱度已經退下來,太醫們說再養一養就無礙了。”


    聽聞這話,阿音她們都很高興。


    冀若芙的眼睛都有些濕了,趕忙側過身去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常雲涵說道:“不若我們一同看看去罷。瞧一眼你也能放心些。”


    聽聞她們要去看冀行箴,徑山本是遲疑了下。後太醫令王大人走過來說無妨,讓她們和冀行箴的距離隔得遠一點,不要靠近就沒大礙。


    徑山這便請了幾人進屋。


    冀行箴此刻正披著衣裳靠在床邊靜靜地看書。聽聞大家來了,他便將書冊擱下,說是要起身穿衣到外間相見。


    ——阿音年紀小,冀若芙是他胞姐,這兩人倒也罷了。常雲涵是外人,他等閑不願讓女子進他臥房,寧願自己麻煩點到外頭來見。


    雲峰領命後就來外間和三人回話。


    常雲涵對冀若芙抱怨道:“他也忒的多禮。明明病成這樣了,還非要堅持這些。”


    雖然字句是在抱怨,言語裏卻是滿滿的擔憂。


    “他就這臭脾氣,”冀若芙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音覺得二公主這“臭脾氣”三個字用得真是太好了太妙了,心情舒暢下,很是捧場地跟著說道:“太子殿下脾氣古怪,常姐姐不和他一般見識。”


    誰知她這話剛說完,屋子的簾子晃了晃,一人緩步往這邊行來。身姿挺拔氣度卓然,雖在病中,卻風姿未曾消減半點,反倒更添了些飄然之意。


    正是太子冀行箴。


    阿音原本看到他好些了還很高興。可是見到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後,她心裏咯噔一聲,暗道壞了。


    剛才他過來的時候,她好像在他姐姐麵前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阿音趕忙彌補,大聲說道:“太子殿下轉好了,可喜可賀!太子殿下福壽安康!”


    冀行箴斜睨了她一眼,根本沒接她那話,而是對冀若芙和常雲涵打了個招呼。


    阿音正暗鬆了口氣想著這回可逃過一劫了,誰料他眼眸一轉朝她望了過來,唇角微勾,眼中帶出幾分笑意。


    “過來。”冀行箴朝她招手,“離那麽遠做什麽?到我這兒來。”


    阿音磨磨蹭蹭不想過去,求助地看向冀若芙。


    冀若芙拉了阿音一把,“你剛好,別讓她染上病症。”


    “不會的。你們可能會有事,她不會。”冀行箴篤定道。


    常雲涵意外,“為什麽?”


    阿音直覺上覺得他說不出什麽好話來,趕緊小跑著過去。


    誰知還是晚了。


    剛一停腳,她肉呼呼的小臉就被人給輕捏了一把。


    冀行箴邊戳著她的臉頰,邊笑眯眯地開了口。


    “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是——包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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