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習習,碧空湛藍如洗。午膳過後,劉慕辰獨自一人坐在池塘邊,額頭上還纏著蕭炎出門前給他親自纏上的紗布。


    “啊——”劉慕辰大喊一聲,隻見他一甩手臂,一顆小石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對池飛去。


    他看著那顆漂浮在水麵上的石子,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前夜本來想揍蕭炎一拳的,結果自己一慫,居然一頭撞在了床簷上……


    “啊——奇恥大辱啊!”劉慕辰惱得前後蹬腳,就在那一刹那,身體忽然失去了平衡。


    靠?!


    池麵近在咫尺,劉慕辰心裏一緊,他伸出右手迅速撐住身旁的石台,身體借著臂上的支力來了個輕盈的後翻,眼看就要平穩落地……


    什麽情況,為什麽池子外麵也會有水啊?!


    劉慕辰腳底一滑,就在他以為自己一定會摔成一個智障兒童的時候,腰間忽然傳來一股穩穩的托力。


    劉慕辰愣了愣,想起昨夜的事,不禁一陣懊惱,一時竟連本就為數不多的禮數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怎麽每回我慫的時候就被你看到呢?!”


    劉慕辰動動身體,蹙著眉頭去瞧身後的人,這不瞧還好,一瞧整個人瞬間僵在了原地。


    劉慕辰傻傻地盯著眼前那張剛毅英挺的臉,有些手足無措起來:“見……見過北定王。”


    蕭易看著劉慕辰的樣子,忍不住揚了揚唇角:“不必多禮。”


    “謝……謝王爺。”


    劉慕辰訕訕地笑了笑,心裏開始大犯嘀咕,真是見了鬼了,蕭易怎麽會莫名其妙出現在軒寧王府,還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到他後麵……


    哦,對了,蕭炎好像一大早就去找他商量葛峰的事了,那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劉慕辰偏頭望了望四周,蕭易察覺到他的舉動,淡淡道:“七弟被父皇留下說話了。”


    劉慕辰驚道:“皇上?!你們去見皇上了?!”


    話方一出口,劉慕辰便意識到自己那個“你們”用得有些不妥,他暗暗歎了口氣,正想找個什麽由頭糊弄過去,蕭易淡漠的聲音又再次響起:“玄陸門統領指摘我與七弟偷入宮闈,父皇特令我們進宮對質。”


    聽那語氣,竟是渾然不在意劉慕辰方才的失言之處。


    劉慕辰愣了愣,追問道:“後來呢?”


    蕭易道:“我們承認了。”


    劉慕辰睜大眼睛,顯得有些難以置信。雖說他們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逃跑,但太子的人沒有證據,隻要蕭易和蕭炎一口否定,憑他們王爺的身份,皇上再怎麽樣也不會因為一個統領的話就降罪於他們,可眼下……


    蕭炎到現在還沒回來,不會被蕭世顯扣押了吧?


    劉慕辰心裏一緊,他抬眼看了看蕭易,又忽然冷靜了下來,片刻,他試探道:“王爺是不是有別的話要對我說?”


    蕭易看著劉慕辰,眼裏流露出一絲讚賞,他道:“我們把葛峰一事按在胡人頭上了。”


    劉慕辰詫異道:“胡人?”


    蕭易頷首道:“葛峰前些年駐守前些,與胡人多有紛爭,恰巧合薇宮外出采辦的舊宮人中有與胡人交好之輩,我與七弟正是因此才偷入宮中,為的就是去奴房尋那宮人對質。”


    劉慕辰道:“皇上沒問起王爺您?”


    蕭易道:“我與胡人交往多年,七弟為防那宮人與胡人通信生變,便邀我助他一臂之力。”


    我靠……這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啊。


    劉慕辰嘴角微抽:“皇上信了?”


    蕭易淡淡道:“我與七弟聯名上書,加上那宮人與胡人親自伏案畫押,太醫又在宮人的屋子裏搜到了催情用的藥物,可謂人證物證俱在。”


    “那胡人是從哪來的?”


    蕭易道:“北麵抓來的俘虜,但求速死之輩應有盡有。”


    劉慕辰本著驗證套路的決心,又道:“那宮人呢?”


    蕭易耐心道:“她已為奴,本就連累了家人,如今許她家一世榮華富貴,她也該安心了。”


    還真是跟電視劇裏演的一點差別都沒有。都說人生如戲,從前擱在劇本裏不覺得什麽,但眼下實打實地發生在身邊,不知為何,劉慕辰的心裏忽然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


    異族,奴隸,掌權者……


    僅僅是權力與公平的些微失衡,就足以將人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劉慕辰偏過頭去瞧那碧清無波的池麵,池水倒映出他微蹙的眉宇。


    蕭易見劉慕辰默不作聲,以為他在想蕭炎的事情,便道:“七弟被父皇留下來問話,不知要到何時。”


    “恩。”劉慕辰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他拾起腳邊的一塊小石片,微一凝神,石片便向長了翅膀一樣蹭著水麵飛出。


    劉慕辰靜默片刻,又拾了第二片,正要扔出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破空聲,隻見一枚石子從蕭易手中飛出,以極快的速度在水麵上騰躍了幾下後,便直直落入水中。


    劉慕辰愣了愣,他轉過頭去看蕭易,不由笑道:“王爺技藝高超,小人拜服。”


    蕭易不為所動,他掂著手裏的小石片,對劉慕辰道:“比比?”


    劉慕辰笑著頷首,又重新去扔石片,兩個各懷心思的人便這樣打著水漂,一打就耗去了整整一個下午。


    “鴻影一直惦記著你。”夕陽西下,蕭易看著鋪滿金光的池麵,冷不丁道。


    劉慕辰微微一愣,笑道:“承蒙郡主厚愛,小人與其不過一麵之緣,實在當不得“惦記”二字。”


    “有些人見一麵,便忘不得了。”蕭易看著劉慕辰,深邃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光芒,他道:“你可願隨我去北定王府?”


    劉慕辰睜大眼睛,不禁想起蕭炎前夜對他說過的話。


    “他是想你去北定王府。”


    那時他隻以為是蕭炎一時意氣用事,沒想到……


    劉慕辰看著蕭易,如果說在這個時代裏,有誰是他一點都看不透的,恐怕就隻有蕭易。


    在原著裏,蕭易是一個能征善戰的大將,在曦源受太子之命潛伏在他身邊的那段日子,劉雅所描述的隻是他性格寡淡的一麵,偶爾會對曦源表現出關懷,可更多的……


    “三哥真是好興致,正午出的宮門,如今卻還在小弟府上滯留。”清朗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劉慕辰還未回過神,肩膀便已被從後頭趕上來的蕭炎摟住。


    蕭炎看著麵無表情的蕭易,皮笑肉不笑道:“小弟這兒,可沒有能侍候三哥的人。”


    蕭易沉默良久,沉聲道:“罷了,連太子都沒有本事把你從七弟手上帶走,本王就不奢求了。”


    蕭易看了看蕭炎,頷首道:“告辭。”


    “三哥。”就在蕭易與蕭炎擦肩而過而過的那一刻,後者突然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三哥是聰明人,就不用小弟多言了吧。”


    蕭易不為所動,隻道:“命裏有時終須有。”


    蕭炎眯了眯眼,他偏過頭去看蕭易,後者的身影卻早已消失在了圓門之後。


    “他同你說了什麽?”蕭炎看著被自己摟在懷裏的人,問道。


    “說找了個胡人來當替罪羊。”劉慕辰頓了頓,疑惑道:“不是你讓他來找我的?”


    他還以為是蕭炎脫不開身,讓蕭易先給他來報個信呢。


    “本王哪裏喚得動他……”蕭炎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忽又沉聲道:“要喚也不會喚他……”


    炙熱的呼吸噴灑在耳畔,劉慕辰動了動脖子,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蕭炎摟在懷裏。


    “王爺。”劉慕辰腳步一挪,淡淡道。


    蕭炎看出劉慕辰的心思,本不想這麽乖乖放手,但在瞧見他額頭上的傷後,又有些遲疑起來。


    恰在這時,劉慕辰動了動身體,機敏地脫開了蕭炎的桎梏。


    蕭炎虛握了下騰在半空中的手,慢慢走到先前蕭易站著的地方。


    他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片,指尖微一用力,那貼著水麵飛出去的石子竟濺起了排排水花。


    劉慕辰轉過頭,就見蕭易臉上浮著一個清朗俊逸的笑容:“如何?”


    劉慕辰哭笑不得,他道:“這不是比誰的水花濺得高。”


    蕭炎不以為然地又撿起一塊石片,他偏頭看了看劉慕辰,認真道:“你來教我。”


    劉慕辰愣了愣,想起蕭鴻影中秋夜對他說的話,忍不住笑道:“你怎麽跟個孩子似的。”


    蕭炎笑道:“既是孩子,你還不多寵著我些?”


    劉慕辰:“……”


    蕭炎見劉慕辰不動,也不著急,隻是掂著石子在原地看他,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在原地杵了會兒,最終,劉慕辰率先敗下陣來,他悠悠道:“你先把身體擺正,要用……”


    蕭炎笑道:“你過來教我。”


    劉慕辰:“……”


    他微微上前一步,蕭炎又道:“我生性愚鈍,你得手把手教我。”


    劉慕辰抬眼看了看蕭炎,忽然一掌拍上他的手背,隨後若無其事道:“王爺若是生性愚鈍,這全天下人隻怕都是癡兒了。”


    蕭炎任由劉慕辰粗手粗腳地折騰自己,笑道:“全是癡兒,也總比腸子彎彎繞饒來得強。”


    劉慕辰掰了掰蕭炎的手指,好笑道:“王爺似乎感觸良多?”


    蕭炎看了眼劉慕辰,後者那張風華無雙的臉在夕陽下顯出一種引人的魅惑,蕭炎抬手摸了摸他額頭上纏著的紗布,笑道:“太子跟父皇提議,要替本王選妃,父皇允了。”


    劉慕辰放在蕭炎胳膊上的手微微一頓,他抬眼看了看蕭炎,忽然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樂道:“可以啊,孩子,這樣你以後就有媳婦來寵你了。”


    蕭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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