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正午,劉慕辰雙手抱頭倚在臥榻上,窗外樹影婆娑,他盯著打在窗欞上的剪影,一雙眼睛咕嚕嚕地轉著。


    蕭炎推門進來,見他這副模樣,臉上頓時露出笑意:“在想什麽?”


    劉慕辰起身,問道:“阿旭怎麽樣了?”


    蕭炎道:“他傷的重,現在韓勳留了人在那兒照看,估計還要些日子才能回宇文府。”


    劉慕辰點點頭:“韓勳這人挺可靠的,王爺得好生用著。”


    那日劉慕辰在酒樓下喊他,意在暗示他留意自己的去向。後來韓勳果真發現異常,急忙到軒寧王府來找人,與孫青通氣後,借著探望自己的長姐韓昭儀為由入宮找到蕭炎,這才解了劉慕辰與宇文旭的燃眉之急。


    蕭炎笑道:“且不說這些,你可記得今日是什麽日子?”


    劉慕辰想了想,喊道:“中秋?!”


    完了,今天要入宮去見皇帝老子了,雖然他是想進宮去玩玩,但那地方可是動不動就要三跪九叩,男兒膝下有黃金,何況劉慕辰還是個現代人,對於那一套自然是煩得緊……


    蕭炎看著劉慕辰的反應,朗聲笑道:“你且放心,我父皇平日裏雖有些威嚴,但卻是個通情達理的明君。”


    你是他寶貝兒子,看他當然通情達理……


    劉慕辰在心裏嘀咕一句,頗有些不情願:“我沒有正式的衣裳。


    蕭炎看著劉慕辰略顯為難的表情,心裏很是愉悅,他笑道:“孫青!”


    孫青捧著一疊東西推門進來,劉慕辰看了看他手上的衣服腰帶,詫異道:“哪來的?”


    按照天德朝的慣例,中秋前夕,京城大大小小商鋪都會閉門歇業或減少工時,就與二十一世紀的三天小長假差不多,從皇帝下昭令到今天,不過短短三日,斷不會這麽快就製成一件衣服。


    難道是蕭炎仗勢欺人?


    劉慕辰看著他,後者知道他心裏必然又再想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住笑道:“這是本王少年時的衣袍,你必然穿得下。”


    劉慕辰眨眨眼睛,整個人突然倒回了塌上:“王爺,我得了不能麵聖的病。”


    蕭炎和孫青相視一笑,兩人將劉慕辰從塌上拉起,一番上下其手後,終於替他將那繁重的華袍換好。


    蕭炎自小身強體壯,而曦源卻削瘦纖弱,那衣服穿在劉慕辰身上,竟是生生大了一圈。


    劉慕辰甩著兩個長長的袖子,懶懶笑道:“王爺,我這衣冠不整的,隻怕有辱聖見呐。”


    蕭炎鉗住劉慕辰的兩隻手,他一邊替他卷袖子,一邊笑道:“平日裏看你膽兒挺大的,怎麽要進宮了就像個姑娘似得扭捏?”


    劉慕辰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什麽叫像姑娘一樣扭捏?他就是不怎麽喜歡那些三跪九叩的禮節罷了。


    蕭炎接著道:“聖命不可違,你放寬心便是,有本王在,沒人敢為難你。”


    劉慕辰聽蕭炎說到這個份上,心頓時有些軟了,也是,本來就是聖命不可違,蕭炎還這樣寬慰他,既來之,則安之,大不了到時候找個犄角旮旯躲著,也沒人會關心他這個無名小卒。


    順便幫蕭炎看看有什麽人好拉攏的,據書裏來看,蕭炎這會兒的權勢,還是不如太子大的。


    蕭炎見劉慕辰不說話,知道他是同意了,又道:“宮裏不比王府,處處都要講規矩,父皇下令要親自見你,到時候跪拜之禮切不可廢。”


    劉慕辰:“……”


    秦磚漢瓦,雕欄玉棟,承德殿前桂香十裏,中庭向下,琉璃小桌成翼狀展開,瓊漿玉液,佳肴珍饈,僅是遠遠望上一眼,就盡顯繁華金貴之氣。


    中秋賞月乃古來習俗,為迎合這良辰美景,每年當此時令都會於中庭露台設宴,以帝王為尊,皇子王孫、宮妃命婦齊聚一堂,享桂花之香,觀明月之合。


    “軒寧王到——”


    內侍太監的聲音遠遠傳來,坐在琉璃小桌後的人紛紛起身,這裏頭不乏比蕭炎年長的皇子,但礙於蕭炎的封號,也不得不朝他略施小禮。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蕭炎扇著手裏的扇子,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七哥!”人群中跑出一個男孩,模樣生得十分水靈,見到蕭炎,二話不說就衝上去抱住了他。


    蕭炎收扇,他看著快長到自己胸口的男孩,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阿瞻又長高了。”


    有皇子笑道:“阿瞻,你今年可都十一歲了,還那麽喜歡黏著七弟。”


    劉慕辰看了看那男孩,蕭瞻……那該是天德朝的九皇子,書裏提過他跟蕭炎的感情是眾兄弟裏最好的,可偏偏這兩人又差了整整十歲。


    劉慕辰朝四周望了望,琉璃小桌首席坐著一個麵色溫潤如玉的男子,正是前些日子被禁足的太子,雖然皇帝罰了他,但好歹也是自家兒子、一國儲君,這中秋佳節總還是要放他出來的。


    太子似乎察覺到了劉慕辰的視線,他偏過頭與其對視,臉上浮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劉慕辰回以一笑,急忙轉了目光,這一轉,又對上另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那眼神比之太子,卻要不懷好意得多。


    這兩兄弟一個笑麵虎,一個陰狐狸,怪不得要湊在一起……


    劉慕辰在心裏暗暗吐槽著太子和蕭允。


    “哎?你就是那個什麽曦源公子吧?”蕭瞻從蕭炎身前探出個頭,一雙眼睛好奇地盯著劉慕辰。


    劉慕辰本想躲在蕭炎身後樂個清閑,眼看蕭瞻“指名道姓”地叫他,隻得上前行禮:“見過九殿下。”


    他頓了頓,又對其他皇子作了個輯:“見過各位殿下。”


    蕭瞻盯著劉慕辰看了會兒,笑道:“難怪我七哥疼你,你長得真好看。”


    為什麽連這小娃子都知道自己了……看著之前蕭炎和太子那事兒鬧得還真挺凶。


    劉慕辰低調地垂下頭,謙虛道:“九殿下謬讚了。”


    “曦源公子既為七弟男寵,就該設席於露台之下,與末品女眷同列,七弟怎麽將他帶上來了?”


    去你的男寵……


    劉慕辰在心裏暗暗反駁,他現在一聽到蕭允的聲音,隻覺一個頭比兩個大。


    蕭炎不以為然地笑道;“父皇要召見曦源,所以我才帶他上來,不知有何不妥?”


    蕭允不依不饒道:“既如此,待父皇親臨後再命內監傳訊,如此才合規矩,怎能讓區區一個伶人與皇子同列?。”


    高高的露台上暗暗湧起一股波濤,眾皇子見狀,神情不由得都凝重起來……


    “北定王到——”


    內監的聲音遙遙傳來,露台上的人個個麵露異色,蕭允和蕭炎神色一動,當即也顧不得爭鋒相對了,就連一直安坐在一旁的太子都放下手裏的玉盞,肅容起身。


    白玉雕漆的階梯上慢慢上來一人,那人身著一襲黑色鎧甲,走路的步子沉而無聲,他劍眉星目,眉骨上方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然即便如此,也絲毫不影響他英俊的相貌,反而為其平添了幾分迷人的英氣。


    北定王,蕭易。


    劉慕辰看著那英武不凡的男子,神色微斂,他就是天德帝的第三子,也是除了蕭炎以外唯一被封王的皇子。


    如果說蕭炎的名聲是仗著皇帝老子的寵愛泡出來的,那北定王蕭易的名聲,便是他真刀真槍打出來的,放眼整個上京城,隻怕太子和蕭炎的名聲加起來,也不及蕭易來得響亮。


    “征北大將軍,蕭易年少成名,功勳卓著,比之漢時霍去病,有過之而無不及。”


    劉慕辰粗略回想著原著裏的話,隻怕同蕭炎比起來,太子和蕭允更忌憚的,應該就是蕭易了吧……


    他記得劉雅在書裏寫到過,曦源本是太子禁臠,後來玩了兩天後便被他使計派到蕭易那兒去當細作,若是自己沒有遇上蕭炎,而是跟著劇情走,隻怕現在已經到了蕭易身邊吧。


    “三哥。”蕭炎朝蕭易拱拱手,那態度竟是比對待太子時還要好上不少。


    蕭易點點頭,太子迎上來,笑道:“三弟回來怎麽也不提前知會一聲,不然我們兄弟也好準備準備。”


    “見過太子殿下。”蕭易行了個禮,沉聲道:“父皇召我回來共度佳節,日子匆忙,就沒來得及傳信。”


    太子點點頭,又道:“北方戰情如何?”


    蕭易沉默片刻,正要說話,內監的聲音第三次響起:“皇上駕到——”


    眾人紛紛側身退至兩側下跪,露台下,一個身著明皇衣袍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拾級而上,片刻,劉慕辰看見一雙繡著龍紋的鞋子從自己眼前掠過:“都起來吧。”


    皇帝一聲令下,眾人齊聲道:“謝皇上!”


    劉慕辰跟著前頭的蕭炎起身,他悄悄探出頭去望,那身著黃袍之人挺身而立,他的須發已有些斑白,然那雙和蕭炎相似的眼睛裏卻透著沉沉精光,歲月在他的臉上烙下了滄桑的刻痕,但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不怒而威的英武之氣。


    那就是天德太宗,蕭世顯……


    劉慕辰看著他,想不到穿越一遭,這麽快就見到皇帝了,長得倒還比電視劇裏演的那些人帥一些。


    蕭世顯站在蕭易麵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麽穿著甲胄就來了?”


    蕭易垂頭道:“得父皇召令,處理了軍務便快馬加鞭趕回上京,未來得及回王府更衣,還望父皇恕罪。”


    蕭世顯不以為然道:“無妨,你常年在外征戰,這回回來,就在府裏呆上幾日,讓王妃好好侍候著。”


    蕭易躬身道:“謝父皇關心。”


    蕭世顯點點頭,一路朝上位走去,跟隨他而來的一眾妃子按位階高低落座在另一排琉璃桌後,劉慕辰發現,那一排琉璃桌的首席兩個位子是空下來的,還有蕭世顯旁邊那張桌子,上頭擺滿佳肴美酒,卻也是空下來的。


    “這位就是名動上京城的曦源公子?”蕭世顯沉厚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靠……這皇帝不喊太子和蕭炎,慰問完大將軍後就來慰問他,也是夠了。


    一瞬間,劉慕辰隻覺數十道目光競相落到了他的身上,激得他渾身寒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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