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是什麽……秘密?”羅溪玉的嗓子有些幹澀,說出的話有些幹巴巴的。


    葛老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還是初見時如姣花照水,實際上卻三十餘歲的女子,嘴巴微顫了顫,半天才道:“羅姑娘,你可知聖主在什麽時候離去……”


    “離去?”羅溪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此時蹲在地上,手扶著葛老,“聖主仍還在,怎麽說離去……”可是在想到什麽一瞬間臉上血色盡無,“葛老……”她牙齒控製不住的打顫,“葛老,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葛老蒼老的臉,褶子微微動了動,似乎在扯出一絲笑,但卻無力的垂下,他的目光從羅溪玉臉上移開,看向不知名處,“此事說出來,羅姑娘必定是恐慌,但是此事老朽若不說出來,恐怕姑娘直到死的一天,也不明白,而老朽的時間已不多了,羅姑娘你聽好……”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抓住她手腕,強撐的低低急促道:“真正的聖主早已經在東獄江畔與敵廝殺幾天幾夜時,就已全身經脈斷絕死去,老朽親自把的脈,生機全無……”


    “可是隔一日,聖主卻突然有了氣息,老朽本沒放在心上,可是必死之人卻能活二十年而不衰,體內經脈一日複一日的強勁有力,老朽在幾年前便已開始懷疑,試探數次,終能肯定……”


    “不可能!”羅溪玉眼中露出一絲驚恐,有點承受不了葛老的話,“葛老是不是糊塗了?聖主怎麽可能已經死了?我與他二十幾年,他若不是,如何能相處二十多年,這一定是個誤會……”她邊說邊搖頭,人老了,總會有些神精瘋魔,據說是腦神精萎縮,會有異有常人的想法與舉動,她想。


    “羅姑娘,老朽雖然臨將就木,但卻並不糊塗,羅姑娘若是不信,可細細想聖主的舉止,總會發現蛛絲馬跡,不過,此胎毒之厲害,便是將聖主從小看到大的老夫都騙了十幾年,何況是羅姑娘……”


    “羅姑娘你且想想,聖主經脈全毀必死之局時,為何會好起來那般快……”


    “不是因為葛老的藥?”羅溪玉哆嗦著嘴唇道。


    “嗬嗬……”葛老發出一絲怪異的笑聲,“老朽修複經脈的藥根本就已經沒有了,這才給了老夫這個方子,且試一下,雖然有些效果,可是何以如果見效?三日便能聽得清楚,五日便可吐言,十日便已如正常人……”


    這個羅溪玉沒辦法解釋,她想說是自己的玉蘭花的功效,可這般一想,如果她自己身受重傷,服用玉蘭花,恐怕也要十來日才能好,可是玉蘭隻對自己有奇效,對別人,效果還不足十分之一。


    “而初時最先讓老朽懷疑的是貝貝……”葛老眼中似有一絲精光閃過,整個人如回光返照般,精神好了許多,甚至能坐正了身體,他道:“貝貝自小便怕聖主,可是十幾歲仍然連句話都不敢與聖主說,如今更是寧可在東獄也不肯回來一次,羅姑娘,你可知原因……”


    “聖主他……”隻道了三個字,她便說不下去,腦子一時如漿糊,複雜又刺痛,不相信卻又難以反駁。


    而葛老似乎不待她說出,便一徑的說著,“原貝貝這孩子雖古靈精怪,但畢竟是老朽帶到大,他每次對敵時時小手指都會蜷起,可是,每次麵對聖主時他都會如此,羅姑娘可知是為何?


    那是因他感覺到了聖主的殺意,因為這股殺意,自小開始,這股殺意已經存在,可是老朽護得極嚴,輕易不會讓聖主接手,而如今貝貝的懼意仍不減反漲,常年在東獄甚至不敢回來一次,這孩子沒有對任何人說起,但老朽都已驚覺……”


    “葛老,你這些都隻是猜測,不能便說聖主他,何況胎毒我見過,那是個無意識的怪物,他……”羅溪玉急忙辯解起來。


    “嗬……怪物?能在身體裏待上二十多年,便是個怪物也是無所不知,沒有人比它更熟悉聖主,若形成了自我,便是你我,都未必能尋出蛛絲馬跡,羅姑娘跟我要證據,那老朽也能說上一個……”


    葛老身體微微前傾,看著羅溪玉:“羅姑娘可知每代聖主從出生起,腦後都會有一個銀色的蛇形胎?”


    “這個……”貝貝便有,這一點羅溪玉是知道的。


    “銀色,代表著成功融和體內蛇毒,將蛇毒徹底化為已用,可是聖主出生的時候蛇形胎是血紅,羅姑娘你可去查看聖主腦後的蛇形印跡的顏色,若是毒胎成功去除,顏色便會重新恢複為銀色,那代表著聖主成功融和了胎毒,如果反之……”葛老說到這裏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羅溪玉不知不覺中冒了一身冷汗,她怎麽可能相信,怎麽能相信,可是眼前老人是將死人之人,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容不得她不信,她從袖裏掏出自己做的救命丸。


    葛老卻是搖了搖頭,剛才眼中的神彩就如空中的煙光一般,一閃即逝,此時他的臉上灰白的厲害,他張了張嘴,還要說什麽,卻像是說不出,最後用盡全力從懷裏掏出一隻瓶子,斷斷續續吐出聲音:“羅……姑娘,老朽恐怕要走了,這瓶藥……姑娘想通後……老夫試了,數次,聖主……隻有你,姑娘,為了貝貝……為了東獄……姑娘一定……


    祖愧……隻能有,一個聖主,就是……”葛老手伸在半空,眼晴往外瞪起,嘴半張著,卻是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完的停在那裏,手中的瓶子也因失了力道滾落在地。


    羅溪玉眼淚滾落了下來,那個平時和善笑眯眯的葛老,那個逗弄貝貝開懷大笑的葛老,那個吃食物時小氣又貪食的葛老,此時……去了……身後沒有留下一個子孫,一生都隻為東獄為聖主。


    她跪坐在那裏,雙腿都沒了力氣,縱使有心理準備,可是臨到“葛老,一路走好……”她道。


    不知過了多久,羅溪玉狀著膽子閉眼將葛老的雙目合上,手放回去,然後目光落在那個掉落在地的瓶子上麵,緩緩的伸出了手。


    待得她走出來時,眼眶發紅,整個人都有些虛脫。


    東獄不像是五洲,人死需繁瑣的殯葬禮儀,隻需一口黑棺,撒入保屍去蚊蟲特殊的藥粉,靜悄悄的抬回祖獄埋下。


    人是貝貝送走的,貝貝待葛老如親爺爺,風塵仆仆回來卻要親手送著爺爺的屍體回祖愧,其心情可想而知。


    便是程宅的一幹仆人都默默的擦著眼淚。


    而一日的時間,羅溪玉整個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便是貝貝回來都有些渾渾噩噩,直到晚上,她回到房間,突然便頭腦清明起來,她猶豫的伸手,推開了房間的門。


    隻見聖主正如往常一般坐在桌前,手中拿了一卷不知什麽功法在看,十分平常,與平日沒什麽不同,但對於此時此刻的羅溪玉而言,一切都透著說不出的古怪。


    她的手有點顫,隻能藏於袖中,鎮定了下心神走過去,“聖主……”緩步走到桌邊。


    “嗯。”聖主抬頭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什麽神色閃過,有些冷淡,目光又移回到書上。


    “葛老的事……”羅溪玉看著他的神情道:“我們是不是跟著貝貝一起回祖愧一趟……”


    “不必!”聖主頭也不抬道,看著書,神情是那麽專注,仿佛葛老的死不過隻是暫時出門一趟。


    “畢竟是從小看著聖主長大的,總要給些尊重,聖主親自前送,也不枉葛老生前對聖主的一片赤誠之心……”羅溪玉呼吸有些急促。


    “不必!”他再次吐出兩個字,隨即目光掃了羅溪玉蒼白的臉:“你臉色不佳,先休息吧。”


    “聖主……”她還想說什麽。


    聖主抬起頭,麵色有些不悅的盯著她:“人終有一死,不需這些俗禮,好了,你先睡吧!”


    羅溪玉在燭光下認真的打量著聖主的神色,很好,沒有絲毫低沉,真的如平常一樣,甚至可能沒流過一滴淚,眼中更不見半點紅血絲。


    葛老死去,對聖主而言就像死了一隻貓貓狗狗,以前隻覺得他無情,此時卻覺得無情上麵又多了什麽。


    似乎感覺到她的失神,聖主沉默了下,緩和了語氣:“人死不能複生,葛老不過是先走一步而已,祖愧有貝貝,放寬心,若是你想貝貝,便再等一段時間,我準備一下再與你同去。”


    說完他放下了書,揉了揉額頭:“好了,該睡了,泡杯花茶給我吧。”他半命令道。


    “嗯……”羅溪玉應聲後,有些木然的起身,為了他方便,桌上的壺裏每天都會泡一朵花茶放在那裏,她拿起壺,沉默往杯裏倒著茶水,屋裏隻聽得到茶水撞擊瓷杯的聲音。


    沒有準備好?何須準備?聖主為什麽二十年來從不回祖愧?連葛老死後都不回,那時她以為他怕她的長途勞頓之苦,可是現在……


    準備好再回祖愧,在此時此刻似乎還有另外一種解釋,貝貝……


    羅溪玉的心就跟纏在一起的絲線一樣亂。


    可是在將茶杯交與聖主手中時,她慢慢沉下了心,看他將茶水一口喝下,準備起身,她看著他輕聲道:“聖主,睡前我給你梳一下頭吧……”


    每日都是她給梳理,聖主猶豫了下,並沒有懷疑,點點頭徑直走到桌前坐下,羅溪玉隨著走至身後,將他的發箍拿下來,解了髻,然後輕輕打散,有撥開腦後的發時,她的目光第一次看向了那一處掩在發中的蛇形印跡。


    而在看到那刺目的血紅色時,她的手忍不住開始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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