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點。


    衛靖安提起一包東西,去櫃台前結了賬,走出門來到了後巷。他這邊才到,就見門被推開,江麓從門後走了出來。


    見到又是他,江麓一愣,很快變成了無奈的笑容:“晚上好。”


    “剛才見過麵,還這麽認生?”衛靖安笑笑,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鏡,收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鎖在角落裏的江麓的老式自行車:“要不要一起走?我看也挺晚了,結個伴也不錯,安全。”


    他這話說得是行雲流水,絲毫沒有身為一個三十多的男人說出這話應有的羞恥感,惹得江麓都無語了。他失笑地點點頭,接著去開鎖,算是默認了衛靖安的提議。


    和江麓處了這麽些日,衛靖安又是厚臉皮的個中高手,和江麓的關係也可以算得上熟人,提些這種不太過分的小要求江麓已經不會拒絕他。這孩子本就是不太擅長拒絕人的性子,碰到衛靖安這種人真可以是完全被掐中要害,沒有絲毫招架之力。


    衛靖安把東西隨地一放,也開始掏鑰匙開自行車的鎖來。


    江麓看了他一眼,好奇道:“衛哥你買自行車了?”


    “有個車方便。”衛靖安深沉地道。


    他這話說的江麓一下子就忍不住笑了。說實話,衛靖安這一身的氣場實在和自行車格格不入了點。今天他換了一身休閑裝倒還好,要是換了江麓剛見他那幾天西裝革履的模樣,拎著大包小包蹲地上使勁掏鑰匙開自行車鎖,那給人的衝擊就太大了。


    “小江你今天下班挺晚的啊。”衛靖安一邊開鎖一邊沒話找話道,“八點才下班?”


    “平時一直早走挺不好意思的,今天沒什麽事,就幫老板多幹一會兒。”江麓道。


    “老板他有你這麽個員工肯定要感動哭了。”衛靖安打趣道,“平時是回學校上晚自習?”


    “也不都是,有的時候是參加學校活動,”江麓把車推出來,“有的時候回家看看弟弟妹妹,給他們帶些東西。”


    衛靖安頓了頓,笑道:“看不出來你家還挺多孩子的?當哥哥的感覺如何?”


    “嗯……”江麓遲疑了一下,緩緩地點點了頭,最後微笑道,“都很可愛,我很喜歡他們。”


    “是嗎,那挺好的。”衛靖安說,“我家也有個哥哥,不過關係不太好。我不怎麽喜歡他,他應該也挺煩我的。”


    說著,他又笑著補充了一句:“四十多的老男人,唔,特別煩,和你完全不是同一類人。”


    江麓再次失笑。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接話。若說四十多歲的哥哥是什麽樣的心態,尤其看樣子家境和他自己相差很大的樣子……還是饒了他吧。


    衛靖安也沒逼他。要說厚臉皮死纏爛打流必點的天賦值就是沒話找話,話題說完了也有本事麵不改色地扯出來重說一邊。作為流派個中高手,衛靖安立刻換了個話題道:“對了,小江,平時愛看電影嗎?”


    “不怎麽看,”江麓不好意思道,“主要是時間表排的比較滿,而且沒有電腦。”


    “我記得沒錯的話,大學都有機房吧?”衛靖安笑道。


    江麓點點頭:“有。怎麽了?”


    “這個送你。”衛靖安拿出一個塑料袋遞給江麓。見他茫然地看著自己準備拒絕,立刻解釋道:“別急著拒絕,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就一些外國電影碟,價格不貴。”


    “唔……”江麓猶疑了一下,“謝謝,但……”


    “真不貴。”衛靖安笑道。這個他倒真沒騙江麓——這些碟片都是以前他拿給遊睿白看的遺產,大都是獲獎片子,那些影帝影後們的演技很值得揣摩學習。雖說z國演藝界發展的不錯,演員們也都有些真材實料,不過比起那些世界一流的演員來說,大部分還是差了那麽些。


    衛靖安頓頓,又說:“你們學校不是有機房嗎,碟子放光驅裏就能看,也不用麻煩去找影碟放映機。蠻方便的,而且還能順便學學外語。”


    話雖這麽說,他這一手卻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是假借著贈送電影碟片的名義,試圖勾引起江麓對這行的興趣罷了。


    天生就是吃這一口飯的人,無論怎麽拒絕,也難以真的對它不產生興趣。


    缺的隻是一個機遇,一個點化的人而已。


    果然,江麓又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點頭接過東西,老實道謝。


    衛靖安笑:“又不是什麽大事兒。”說著把東西遞給他。


    “走,回學校?”衛靖安推開車子,問江麓道。江麓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些什麽,隻聽一陣音樂響起,衛靖安皺眉拿出了電話。


    他抱歉地衝江麓點點頭,然後接了電話。


    “你小子在哪兒呢!!”


    他這邊剛接了電話,胡誼那富有穿透力的嗓門就順著電話傳了來。衛靖安挑了挑眉,淡然地回答道:“剛吃了晚飯,準備回屋。怎麽,有好消息告訴我?”


    “屁!!”胡誼怒罵道,“你都不看新聞的嗎!!趕緊給我上網看新聞去!”


    “嗬嗬,這事兒啊,”衛靖安輕描淡寫地道,“老胡你不用擔心,等我回去再和你說。現在在外麵,還有事,等等啊。”


    說完,他聽著對麵氣急敗壞的怒吼,平靜地掛了電話,然後把電話調成了靜音。


    “呃……沒事吧?”


    衛靖安這邊剛掛了電話,就聽到江麓擔心的詢問。胡誼那極富穿透力的高嗓門顯然讓江麓都聽到了些許苗頭,是以發出了關心。衛靖安朝他淡淡一笑,否認道:“不,沒什麽大事。這家夥性子比較急,向來是這幅樣子,不用擔心。”


    江麓遲疑地點頭:“……好。”


    衛靖安拍拍自行車的車鈴,輕鬆道:“來,先回去吧。”


    衛靖安把江麓送回了學校門口,又騎著車回到了出租屋裏,這才打開電話。不出意外的通話記錄被胡誼的號碼刷了一長串的屏,短信也幾乎被塞爆了。


    他看著那一長串的短信,無奈的歎了口氣,把聲音打開,不徐不緩地給胡誼回撥了回去。


    “喂!!”


    電話才“嘟”了兩聲,便被迫不及待地接通了。胡誼一副火氣衝天地口氣接了電話,張口罵道:“你小子也學會掛人電話了?挺有長進的啊!”


    “這不是跟您學的嗎。”衛靖安道,“怎麽,是看到新聞了?如果是巨星的那檔子破事兒,你不用操心。”


    “老子這是關心你好不!”胡誼怒,“拍完片子隨手刷個微博,你這消息都快把我界麵塞滿了。你小子還把我好心當驢肝肺!!”


    “感謝,感謝,非常感謝!”衛靖安涼涼道,“作為握著中天股份的一份子,現在才知道這事兒,在下當真感動得涕泗橫流。”


    對此,胡誼隻回了他一個字:“滾!!!”


    衛靖安笑了,安慰他道:“沒事,老胡這事兒不用你擔心。你也不想想,巨星是會想讓這事隨便曝出來的那一方嗎?這對他們可沒一點好處。雖然他們是想讓我這輩子都不能翻身,但這事兒肯定不能是他們主動先曝出來……”


    胡誼一聽這話,當即就頓住了。他仔細想想,越想越是心驚:按衛靖安這麽說著理下去,一切頓時就說的通了。但是如果按著這個邏輯想的話……


    “你瘋了?!”胡誼在電話另一端吼道,“不過看到個好苗子,至於這麽賭?你知道賭輸了的後果嗎?”


    “知道。”衛靖安平淡地答道,“我沒瘋,清醒得很,你不用懷疑。我本來就是個瘋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我不會出手,如果我隻是一個隻知道一味丟籌碼的賭徒,你現在大概隻能在賭場的賭桌上見到我,而不是現在平心靜氣地和我打電話溝通。”


    他這一番話丟出來,頓時噎得胡誼啞口無言——他確實是因為當年衛靖安的豪賭一把才和他結緣的。要是沒有當初衛靖安推掉了遊睿白所有的劇本邀約來湊《清史稿》的檔期,遊睿白絕對不可能紅到如今的地步。


    “好吧。”胡誼認輸了。他想了想,又找到了幾個疑點:“你把這事和我說的這麽清楚明白,有什麽企圖?”


    “這不是很簡單嗎。”衛靖安當即便笑了,“和巨星談崩了,我找中天合作行不行?”


    這世界上,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這事衛靖安明白,遊睿白明白,巨星的管理層更明白。能和小夥伴愉快地玩耍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還沒有其它更大的理由讓人一腳踢開你而已。


    話雖如此——


    看著手裏的演講稿內容,遊睿白沉著臉,臉色比之前更加難看。


    “咚咚咚”


    “進。”遊睿白迅速地將文字內容瀏覽了一遍,煩躁地把文稿丟在沙發上。他朝著門那邊望去,卻見是林海宇的臉出現在了視野中。見他自己望了過來,對方衝他討好地笑了笑:“小遊啊,發布會上的稿子看得怎麽樣了?”


    “看完了。”他冷淡地點頭。發布會上要用的稿子內容並不多,大概是為了顧及他平日形象的問題,公司沒敢把內容編成怨婦哭街。以他背劇本的速度,那點內容不過是小兒科,很快就能解決掉。


    “怎麽樣?有不合適的地方嗎?”林海宇笑道,“如果有你覺得不合適的地方,我們可以商量著改改。公司非常體諒你……”


    “不用。”遊睿白打斷了他的話,“我覺得很好,就這樣吧。”


    被打斷了話的林海宇臉色有點難看,但還是盡量對他保持了友好的笑容:“行,那就這樣。一會兒舉辦的發布會上就按著稿子讀,如果有記者提問不合適的問題,我們會幫忙把問題截下來,你不用擔心。”


    “嗯。”遊睿白敷衍地應了一聲,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林海宇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那你繼續看稿子吧,我不打擾你了。”說著,他自顧自地又拉開了門,“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看來是氣得不輕。


    遊睿白瞥了一眼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內心嗤笑了一聲,繼續閉目養神。


    ——事情惡化的比想象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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