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根鞭子被卷自半空,一道黑影忽然從山間竄出,用大衣裹住濕漉漉的龐彎朝早已候命多時的馬車裏飛去。


    剛一掀開門簾,溫暖的氣息便撲麵而來,原來馬車裏生了炭盆,火燒得正旺,一雙小手伸過來二話不說便去扒她濕透的衣衫。


    龐彎回頭一看,正是麵色焦急的啞婢。


    “阿濁,我拿到了,我拿到玉龍令了,”龐彎顧不得自己渾身還在滴水,撲上去將她抱了個滿懷,“我拿到玉龍令了,”她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


    “胡鬧,”一聲厲嗬從馬車裏傳出,賀青蘆鐵青著臉走上前來,將龐彎拎開。


    “公子,我拿到玉……”龐彎笑著想去抱他,卻聽嗤啦一聲,身上的衣衫被活生生撕裂開來,肌膚眼看就要暴露到空氣中。


    幸好下一瞬間,一條明顯被烤過溫熱毛毯將她緊緊包裹起來。


    “駕馬!此地不宜久留!”賀青蘆裹好了龐彎,這才沉聲吩咐。


    馬車外的黑影立刻甩了鞭子,八匹黑馬甩開蹄子朝前奔去。


    “冷不冷?有沒有頭痛?”賀青蘆轉頭去望身邊的人,琥珀色的眼中滿是關心。


    龐彎自然知道方才為什麽衣服會被粗暴撕開,心裏一暖也顧不得計較,隻是笑眯眯將頭朝他懷裏靠去:“不冷,不痛,給你看。”


    她小心翼翼從毯子裏伸出手展開,掌心中赫然是一枚帶血的潔白令牌。


    “你說得對,他是一個誰也不信的人,最終我還是在他身體裏找到了這枚令牌。”她滿足的嘖嘖咂嘴,“想不到竟然被他埋在小腿內側,這地方實在太不容易發現了!”


    然而賀青蘆隻是靜靜看著她,臉上沒有半分高興之色。


    “公子,謝謝你,多虧你送了我這呼吸器,我才能在水裏撐那麽久。”龐彎見他麵色不對,趕緊湊攏上前親了一口,“謝謝你願意配合我。”


    賀青蘆從鼻子底輕輕哼了一聲。


    龐彎知道他心裏不高興,慌忙又哄道:“別氣啦,我什麽便宜也沒有被他占,那j□j是他的婢女自作主張下的,我隻是在她耳邊吹了吹風。”


    她早知露葵對顧溪居有不可動搖的執念,趁著被擄走的時間用了小些手段,激得露葵大受刺激對顧溪居用了藥——隻有她親手下的藥,才不會被檢查出來;而顧溪居又因為她之前的暗示產生了誤解,陰差陽錯之下掉以輕心,這才讓潛伏在水中的她找到了可趁之機。


    “我還是很聰明的。”她笑嘻嘻的將令牌塞進賀青蘆手中,“有了這個東西,我倒要看那昆侖祭天儀式他用什麽來號召武林?”


    她臉上暢快的笑簡直可以挽出一朵花兒來。


    然而賀青蘆依舊用力攬著她,什麽話也沒說,也沒有去接那令牌。


    龐彎剛想張嘴說話,忽然一陣冷風自縫隙裏鑽了進來,她禁不住打了個噴嚏——阿嚏!


    這一噴嚏不要緊,大約是衝破了毛細血管,鼻腔中流出了殷紅的血跡。龐彎下意識伸手抹去,卻見賀青蘆的雙眼一下子瞪大如銅鈴,仿佛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阿濁,你,你快過來看。”他言辭艱澀,聲音都在發抖,“她流血了,她流血了。”


    那隻握著龐彎肩膀的手僵如冰塊,寒意幾乎穿透毛毯刺她入肌理。


    阿濁正在往炭盆裏添炭,聽見賀青蘆的呼喚二話不說丟了鉗子就撲過來,臉龐急的煞白。


    龐彎見這二人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笑:“幹嘛呀,不就是流了點血……”


    隨後她就不敢說話了,因為她從來沒見過神色那麽凝重的賀青蘆。


    即使在悼念愛馬九花虯時,那張俊美的臉也沒有這麽肅然過。


    阿濁給她把了把脈,又探查她鼻息和心跳一番,這才朝賀青蘆搖了搖頭。


    賀青蘆長長鬆了一口氣。


    “你答應過我,這是最後一次冒險。”


    他挑過龐彎的下巴,手指在她的臉頰上滑動。


    “你說隻要拿到了玉龍令就與我一道回本家成親,你還記不記得?”


    他的聲音暗啞而低沉,似乎有許許多多情緒要噴湧而出,卻又被硬生生按捺下去。


    龐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深情鬧了個大紅臉,嗔道:“記得記得,可你總得等我將玉龍令交給阿爹啊,這樣他便有了對付顧溪居的法寶了,我走也走得安心。”


    賀青蘆歎了一聲,不再有其他的言語。


    龐彎心想這個人真是奇怪,自從回來後便處處對她著緊得要死,仿佛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將她拴在腰帶上隨身吊著。要不是她數日前死求活賴再以結婚為條件想要挾,估計他是絕不會答應她將計就計以身犯險的。


    “公子,你不要這麽不放心我嘛。”她朝他軟軟的撒嬌,“難道等我將來變成一個白頭發的老婆婆,後麵帶著一群光屁股的小孫孫,你也要管我這個管我那個?”


    賀青蘆臉一僵。


    “那得是多久以後的事?”他有些幹澀的笑著,緩緩撫摸她的頭發,“你才十六歲出頭。”


    “可我之前已經有過一根白頭發啦。”龐彎聳了聳肩膀,“婢女說是我操心操太多。”


    賀青蘆的動作徹底頓住了。


    “你好好休息,按時吃阿濁給的藥便不會有事了。”


    隔了好半響,他飄忽的聲音自頭頂悠悠傳來,帶給她無限的安定感。


    龐彎被暖融融的毛毯裹著,又被人這麽一哄,不自覺的開始陷入困乏中。


    ——幸好我有一個可以全身心信賴的人,幸好他也全身心信賴我,她想著這些,甜甜睡著了。


    ***************


    京城,煙波莊。


    “什麽?他們破了五行陣?”顧溪居甩開正在為他換藥的婢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屬下實在不知那車夫是什麽身份,竟然破了軍師苦心十年才成的陣法。”烏蓬麵色尷尬的的跪在地上,“先不說那車夫,那輛馬車也是十分詭異,速度是普通馬車數倍有餘,並且還沿路放出毒霧,搞得屬下派出去的探子通通有去無回。”


    “哼!”顧溪居冷笑一聲,挑眉道,“這不正好給你指明了追查的方向麽?”


    烏篷哆嗦了一下,硬著頭皮道:“奇就奇在那馬車出了樹林之後,便半點痕跡也沒留下,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顧溪居的眼睛眯了起來。


    “不過屬下也不是一無所獲!”烏篷見他麵色有異,趕緊埋首補充,“原來那公子身邊跟著的啞女,是藥王穀神醫的關門弟子,倘若神醫仙逝,世間醫術恐再無出其右者!能籠絡這樣的人才,屬下猜那賀公子的身份當非富即貴!”


    顧溪居眼中飛快閃過一抹亮光,隨即轉瞬即逝。


    “有趣。”他輕輕歎了一聲。


    “實在有趣。”他的嘴角開始一寸一寸的上翹了。


    ——龐彎,你的報複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啊。


    “不用再追了,既然他們有心要逃,我便反其道守株待兔。”顧溪居朝膝下人和煦若春的吩咐著,“今後你隻需繼續留意那群人的消息便是。”


    烏蓬驚得幾乎要哆嗦起來。


    “盟主果真要放任他們逃竄嗎?”他下意識的再次跟主子確認一遍,畢竟這種不斬草除根的命令實在太少見了,“方才盟主不是說,這群賊子偷走了您的東西?”


    顧溪居悄無聲息笑了笑。


    “我便是要他們明白,即使那東西被偷走了,我也有本事憑空造一個出來。”


    撫摸著腿上傷口,細碎而陰霾的光溢滿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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