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在這個十六的滿月之夜,梅崖香喝了點小酒,步履輕快走進了混沌牢。


    “梅殿主來看獵物啦,”守門的侍衛朝她巴結的笑。


    梅崖香沒答話,隻是頤指氣使揮了揮蔥白玉手。


    侍衛打開牢門,一股陰寒之氣撲麵而來。


    “牢裏煞氣重,殿主千金之軀,還是少來為妙。”侍衛噓寒問暖。


    不過這馬屁可拍到了大腿上,梅崖香習武三十年有餘,天不怕地不怕,自覺混沌牢再可怕也沒有她的劍可怕。


    “有勞。”所以她隻是衝那侍衛一笑,縱身瀟灑跳下。


    混沌牢之所以叫混沌牢,是因為它擁有得天獨厚地理位置——它建在一座千瘡百孔的巨大地洞中,毒霧彌漫,四周被滾燙的岩漿環繞,洞中滋生著各種罕見凶猛的珍禽異獸,是最天然的囚籠,擁有無法複製堅不可摧的屏障。


    從第六重宮殿掉下的人會被關進混沌牢東麵,也是整個地洞中陰氣最重的位置。梅崖香站在峭壁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立馬有侍衛將天梯自洞口垂下。


    沿著天梯落到陸地上,梅崖香燃亮火把,沿著開鑿好的羊腸道朝前走去。


    平心而論,她並不是個關心獵物的人,來混沌牢來的次數也不多,不過這次的獵物實在特殊,竟然能夠一口氣衝破五層關卡,毫發無傷來到她的大殿之上。


    她已經有十來年沒見過這麽凶猛的後生了。


    回想起當時獵物墜牢的經過,她心裏清楚得很,假如不是自己臨時起意將暗器改道,射向那渾身破綻的少女,獵物也不會慌了陣腳隻顧救人卻沒留意腳下忽然出現的密道。


    雖說多少有些勝之不武,但梅崖香覺得這不算什麽,頂多有點可惜罷了。


    從私心上講,她還是希望跟這個少年郎再堂堂正正比試一下。


    眼看就要靠近洞口,她的視線忽然被前方一塊巨大的黑影吸引住。


    定睛一看,原來是條粗如水桶的雙頭青蟒。


    “慈姑?”梅崖香下意識叫了一聲,這是當初宮主特意安放在洞口做守衛用的凶獸。


    卻見那雙頭巨蟒安靜匍匐在地上,動也不動。


    梅崖香心中疑竇頓生,捏緊手中寶劍,一步步朝巨蟒靠近。


    ——不對呀,以往這凶獸聞到人肉的味道,兩隻燈籠大的綠眼睛早就亮起來了,怎麽今天隔這麽近了還沒有動靜?


    “慈姑?”她又叫了一聲,劍柄朝前戳去。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怪影從洞中飛快躥出,扼住了梅崖香的脖子。


    隻聽的哢嚓的銳器切入皮肉之聲,嫣紅鮮血噴湧而出,自持劍法蓋世的梅崖香連聲驚呼都來不及發出,就這麽生生痛暈了過去。


    不消片刻,洞口處又多了一具冰冷無情的屍體。


    *********


    混沌牢裏同時發現一人一蛇兩具屍體,這可謂驚天大事頭一遭,獄卒連夜稟報上去,驚動了七重殿和八重殿兩位殿主。七重殿殿主屠蘇平時行事頗為小心,八重殿殿主貫眾也是足智多謀之人,兩人連夜合計後決定親自下牢刺探一番,免得日後宮主查下來一問三不知。


    眾人眼睜睜看著兩位武功高強的殿主跳下地洞,一直等到東方泛出魚肚白,方見貫眾渾身浴血從洞口中爬出。


    “快、快去稟報少宮主,說牢裏來了個怪物……”他上氣不接下氣說了一句話,臉上的皮肉便撲簌撲簌掉下兩大塊,猙獰恐怖。


    貫眾渾身上下仿佛被無數利器割過,沒有一處肌膚完好,活像個血肉模糊的粽子。眾人意識到問題遠比預計的嚴重,趕緊撲上十二重殿匯報。


    賀青蘆聽著屬下的匯報,麵色漸嚴。


    侍衛說完這些話,心裏有些惴惴不安,不知少宮主會有什麽反應。


    ——少宮主和宮主雖是同門叔侄,個性卻不大一樣,宮主麵熱,少宮主麵冷。宮主縱情聲色歌舞,少宮主卻厭惡尋常消遣。平時宮中事務多是宮主親自料理,少宮主一直醉心機關研究,今日出了這麽大的事,不知他能不能應付得來呢?


    卻見賀青蘆睫毛垂了半晌,抬眼看那侍衛:“你說梅崖香死於失血過多?”


    侍衛忙不迭點頭:“正是,梅殿主身上的傷口隻有一處,不足以當即致命。”


    “周圍除了慈姑,可還有其他動物經過的痕跡?”賀青蘆又問。


    “不曾發現。”侍衛恭謹道。


    賀青蘆搖了搖頭:“牢裏養了那麽多珍禽猛獸,哪隻不是聞了血味就跳三丈遠?一人一蛇丟了那麽多血,卻偏偏連半頭獸都沒引來,你們不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嗎?”


    侍衛大驚抬頭,臉色發白:“莫非貫殿主說的怪物是?”


    賀青蘆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袖子一甩:“耳聽為虛,我要去見見那怪物。”


    這句話說得實在自然,仿佛在說要去看天氣般稀鬆平淡。


    確實,無論多恐怖多詭異的事情,到賀青蘆這裏都隻會分為兩類——感興趣的,和不感興趣的。倘若感興趣,他不介意花心思研究;倘若不感興趣,就算死人成千上萬,都與他無關。


    這份冷漠早已融入了骨血,所以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他都會處驚不變。


    龐彎豎起耳朵聽了半響,眼見賀青蘆要走,禁不住出聲挽留:“公子請留步!”


    賀青蘆想起龐彎還睡在床上,便停下腳步側身回望她。


    “何事?”他麵無表情站在門邊,影子被陽光拉得頎長,風神俊朗。


    “……可不可以也帶我去看看?”她被賀青蘆的氣勢所懾,話音禁不住有些發顫。但想到南夷也被關在出事的地方,心情又無論如何都不能平複。


    賀青蘆清冷的目光掃過她的腿。


    龐彎心頭一緊,正欲張口求情,卻見賀青蘆轉頭吩咐侍衛:“將我做的輪椅拿來。”


    侍衛領命,蹬蹬朝外跑去。


    “哇!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龐彎想著賀青蘆今天一係列不正常表現,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這家夥怎麽突然變得好說話起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賀青蘆一直在猶豫要如何告訴龐彎日後不能習武的事實。他素來驕傲,不肖撒謊騙人,但他心裏更明白,無法習武對江湖兒女來說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人生的突然中斷。


    這一遲疑,麵色便顯得有些難以琢磨起來。


    “莫非你對我師哥做了什麽?”龐彎見他眉頭蹙攏,膽戰心驚開始思維發散,“你將他拿去做了人體研究?被迫器官移植?還是索性做成了觀賞玩偶?”


    賀青蘆聽她三句話離不開南夷,不由得厭煩:“是死是活,你自己下去看看不就得了?”


    龐彎瞪他一眼,癟起嘴不再說話。


    兩人沉默坐了片刻,滿頭大汗的侍衛終於將輪椅搬了上來。


    動作慢不是他的錯,少宮主發明一大堆,突然說要輪椅,他不得不在倉庫裏找了半天。


    “……勞煩你再推進來些。”少女瞧見輪椅進門,艱難的朝床沿邊攀去。


    她的腿剛開始有知覺,還無法自主使用,一舉一動看起來都楚楚可憐。侍衛見狀剛想上前攙扶,卻忽然瞧見一雙修長的手橫在自己前麵。


    “沒用。”


    隻見少宮主板著臉鄙夷嗬斥了一句,伸手將少女撈進懷裏抱起,大步流星放到輪椅之上。


    侍衛的手僵在半空,瞠目結舌。


    不過少女並不領情,此時她在心裏正盤算著恢複武功後的首樁任務,那就是將這位少宮主的嘴撕個稀爛,再將他燒成一具永遠無法開口的骷髏。


    作者有話要說:到這章總算過度完畢。


    皮埃斯:有同學為這篇文建了個群,群號是227309578,我也在裏麵,偶爾浮出水麵,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去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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