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顧溪居又在院子裏練劍。


    什麽翩若驚鴻動若蛟龍那一類的形容詞不必堆砌,總之在龐彎看來,他就是故意展示那身被汗水浸濕後閃閃發光的腱子肉。


    空氣中充斥著雄性荷爾蒙的味道,另外兩個侍女早已悄悄紅了臉。龐彎瞧著對麵人那寬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板,心裏實在又妒又羨:這麽好的先天條件都給桑嬋仙子享用了,前輩呀,你好狗命也!


    正胡思亂想著,對麵人已站定立身,將劍收入鞘內。


    “拿來。”他轉頭,衣襟大敞,朝她伸出一隻手。


    微微起伏的古銅胸膛赫然躍入眼簾,龐彎一個激靈,抓起身邊的袍子就跑過去:“給,趕緊穿上!”遮住你的春光外泄!


    顧溪居納悶看她一眼,搖頭:“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那是哪個?龐彎偏起頭看他——她著實迷糊了。


    顧溪居歎口氣,從她手中接過衣袍,自行抽了一條帕子出來擦臉。


    龐彎這才恍然大悟。


    其餘侍女開始麵露鄙夷之色。


    顧溪居擦完臉,又吩咐:“茶。”


    這回龐彎學乖了,跑到最近的桌子邊端了杯茶盈盈遞到他麵前。


    顧溪居隻抿了一口,輕輕蹙眉:“太涼。”


    侍女們的目光已經要將龐彎淩遲了。


    “愛喝不喝!要什麽說清楚點行不?”龐彎一下子來了脾氣,她在魔教做了六年聖姑,向來是吃香喝辣被人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哪裏伺候過人?更別提要去揣摩人喜好了。


    侍女甲柳眉倒豎欲拔手中的劍,卻被顧溪居一個眼神止住。


    “練功後不宜喝涼茶,散氣。”他將杯子重新遞了回去,語氣平和,“你再泡一杯,我喝。”


    龐彎嘟著嘴,老大不情願的端著杯子走到旁邊,倒出了一半水,又摻了些熱的進去,然後走回顧溪居身邊粗聲粗氣道了一句:“給!”


    侍女乙幾欲氣絕,卻又敢怒不敢言,隻是偷偷捶打胸口。


    龐彎心道我這是好心倒杯溫水給他,你們幹嘛這麽要死要活?


    顧溪居瞧了那茶杯一眼,接過來一飲而盡,並無多話。


    龐彎很高興,得意朝另外兩人眨眼,表示本姑娘還是挺善解人意的。


    屋外忽然有人通傳:“武當張修竹到!”


    顧溪居聞言起身,另兩名侍女立刻圍上前來,一個穿衣,一個接劍,動作如行雲流水,配合天衣無縫。


    龐彎眼見插不進手,想著既然有客人登門,便如法炮製了另一杯溫茶放在桌邊。


    我是多麽的七竅玲瓏心啊!她沾沾自喜起來。


    張修竹很快踏進了門,像所有名門正派虛情假意的套路一樣,作揖,寒暄,然後坐下來喝口茶,準備下一步聊天。


    “噗”的一聲,茶水從張修竹嘴巴裏噴出來。


    “盟主換茶葉了?”他邊咳嗽邊用袖子擋住臉,神色頗為狼狽,“這茶……”


    在他印象中,盟主生平無甚特別愛好,唯獨兩樣登峰造極,一是武術,二是茶道。盟主待客之茶冠絕天下,武林眾人甚至曾為爭奪喝一杯的機會大打出手,而今日的水準……實在讓他滿臉黑線。


    “修竹拿錯杯子了。”顧溪居微微一笑,朝侍女乙看了一眼。


    侍女乙恭謹退下,不多時呈了杯新茶上來。


    龐彎瞧著那被撤走的杯子,正是她親手所跑的愛心溫茶,不由得表情哀怨搖搖欲墜。


    新茶在手,張修竹很快進入議事狀態,與顧溪居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得說了好一會兒。


    龐彎並不太感興趣,在一旁百無聊賴候著,差點沒打嗬欠。


    “這侍女是新的?”忽然聽到有人問話。


    龐彎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迷迷糊糊循聲看去,卻是張修竹雙目炯炯望著她。


    “新的又怎地?”她嘟嘴白他一眼。


    張修竹這下卻笑了:“盟主素來喜歡女子聰慧嫻雅,怎麽挑了個心不在焉的小刺頭放身邊?”


    龐彎潛心修煉“桑嬋之姿”,最討厭別人拆台,當下杏眼圓睜嘴巴高撅:“你敢說我不嫻雅?”


    張修竹臉上笑容更大:“盟主選侍女向來都是挑性子武藝雙佳的,你脾氣這麽大,莫非一身功夫不得了?”說著便從腰間拔出長劍,“先容我一試!”


    顧溪居正欲出聲製止,卻聽龐彎卻一聲冷笑,也自腰間抽出一條金鞭來。


    “好,就讓你心服口服!”她聲音嬌柔如珠玉落盤,說起狠話來也不見得多猙獰。


    張修竹是完全的沒有把她放在眼裏,徑直握劍而起,招式淩厲直取她麵門。


    龐彎抿嘴,頭一偏,長發在空中劃出優美弧線,輕輕鬆鬆逼過這一擊。


    “好快!”張修竹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有閃電般的反應速度,不由得心頭一驚。


    龐彎瞧他麵上有一瞬間的停滯,俏皮眨眨眼,衣帶香風朝前撲去,手中高高舉起金鞭。


    也不知她如何使的勁,隻見那金鞭遊龍吐信般朝張修竹脖子卷去,眼看就要扼住他的咽喉,張修竹不得以回身自保,長劍一挑欲將鞭子撥開。


    不撥還好,這一接觸,那金鞭宛如靈蛇般就勢攀上了他的劍,死死相咬怎麽也不鬆開。


    這不可能!張修竹有些急了——他的落月劍是出了名的削鐵如泥,劍下亡魂沒有一千也有數百,怎麽可能連一根鞭子也掙不斷?


    就這麽僵持片刻,他雙眼泛紅已經起殺意,另一隻袖子裏悄無聲息滑下一柄短刀。


    “到此為止。”顧溪居的聲音適時響起。


    張修竹鬆了一口大氣,再看那小侍女,卻似乎對顧溪居的吩咐置若罔聞,她高抬下巴望著他,靈動的大眼時不時朝他袖口瞟去,仿佛在嘲笑挑釁:“來呀,有本事你就用另一柄劍來殺我呀!”


    張修竹勃然大怒,持劍的手開始運上九成內力——他本隻打算用三成功夫對付這小姑娘的。


    龐彎見到金鞭微顫,知道對手開始用真功夫了,依舊不以為然。


    金蛇銀龍緊緊相纏,比拚的是高手內力,正當兩人正相持不下時,空中忽然響起“錚”的一聲。


    一枚小小的茶葉彈在了金鞭上。


    “彎彎,聽我的話。”顧溪居平靜囑咐一句。


    金鞭仿佛觸電般鬆開落月劍嘶嘶退回腰間,龐彎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著顧溪居,胸膛高低起伏,久久不能說話。


    ——破了?


    ——我的奪月捆龍鎖,竟被他破了?


    她心裏有驚濤駭浪翻滾起來。


    張修竹被強大的氣流彈得往後退了好幾步,這才站定立身。他朝顧溪居拱拱手,說了幾句“盟主英明神武武功蓋世連身邊一個侍女都如此不凡”這樣的馬屁話,麵色蒼白無心再留,悻悻離開。


    顧溪居笑笑,坐在原地並未遠送。


    龐彎盯著他好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一想到這個人竟然用區區一枚茶葉就能挑開自己和張修竹,功夫顯然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她心裏不禁害怕起來——這個人是有多深不可測?


    顧溪居瞧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揚起嘴角。


    “過來。”他朝她招招手,手裏還端著龐彎之前泡的那杯茶,神情和藹。


    龐彎緊咬下唇邁著雞米小碎步朝他龜速移動,很不情願。


    顧溪居也不氣惱,隻是看著她,眉眼中滿是紫衣倒影出的光華:“我的功夫,厲不厲害?”


    想不到他會如此直接,龐彎一下子將害怕拋諸腦海,兩隻杏眼放出亮光:“厲害厲害真厲害!”她點頭如搗蒜。


    顧溪居瞧著她這付虔誠小粉絲模樣,忍不住失笑。


    “想不想學?”他拍拍她的頭。


    熾熱的精光卻漸漸黯淡下去:“……不想。”


    說不想是假的,不過她是魔教聖姑,怎能學習名門正派的功夫?傳出去豈不是要丟左叔叔和南夷哥的臉?


    顧溪居臉色一冷,大手留在她頭頂,不再說話。


    “盟主,盟主可否答應我另外一個要求?”龐彎忽然想起什麽,興高采烈取下顧溪居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掌心裏。


    瞧著那細白柔嫩的手,顧溪居神色稍霽。


    “什麽要求?”他側過臉看她。


    “咱倆打一架吧!痛痛快快打一架!”


    少女俏麗的臉上顯露出一種混合著夢幻與渴望的光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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