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子裏呆了十幾天,龐彎每天都會換上男裝去小酒館聽說書。


    玉龍令雖然重要,不過讓一個在山裏呆了十六年的宅女了解風俗民情同樣也很重要。既然教主給了她兩年時間,她就有權將兩年分成四份——前三份用來成就桃花事業,最後一份用來扳倒顧溪居。


    至於任務能否順利完成?再說吧!反正瑪麗蘇的世界是女主到前必有路嘛。


    聽書聽了半個月,龐彎大概明白了武林當前局勢,比如哪派跟哪派交好,哪派跟哪派是仇家,誰有錢,誰有權,誰跟誰有一腿等等。


    這些東西對於她來說,哪些有用,哪些沒用,她一時半會兒分不出來,隻好像海綿一樣先統統吸進腦海裏。


    說書人的故事裏有一個讓她特別感興趣,每次都巴巴等著下文,那就是武林盟主顧溪居和江南名妓行香子的愛恨情仇。像所有瑪麗蘇文標準女配一樣,名妓行香子癡戀顧溪居,屢次求愛非他不嫁,而這個顧溪居則自始自終宛如神邸一般高高在上,絲毫不為美色所動。


    說書人口中的顧溪居,那可是武功出神入化,品行高潔無瑕。


    這個顧溪居,倒是很有幾分男主角派頭嘛。


    地位那麽高,擁有那麽多癡情美麗的粉絲,絕不會是普通的路人甲;而他的不為女色所動守身如玉,不是正好用來凸顯女主魅力嗎的?這是多麽經典的瑪麗蘇橋段呀。


    聽完了兩人一係列整整十六回的八卦故事後,龐彎如是想。


    於是她的腦海裏開始忽略自己要扳倒武林盟主的事實,幻想自己如末世英雄般從天而降,將男主角從不解風情的悲慘中拯救出來——如果說顧溪居的心是把固執的鎖,那她龐彎肯定就是唯一能開鎖的鑰匙呐~~~~(請允許作者先行吐一下)


    此後數日,龐彎是走也想,坐也想,吃也想,睡也想。在持續的猜想中,顧溪居的形象竟然神奇的豐滿起來。在她腦海裏,顧溪居儼然一個身穿白袍清雅如竹的絕美青年,他倆手牽手在桃花樹下相識,在櫻花樹下相知,在牡丹花中相戀,情節非常曲折,橋段無比浪漫。


    這天她正邊走邊幻想自己跟顧溪居之間出現了第三者時,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不長眼的臭小子,敢擋你爺爺的道!”


    粗噶沙啞的聲音在她身後叫罵。


    龐彎回頭一看,是個紋了麵的手持銅盾的彪形大漢。


    “娘娘腔!看什麽看?”


    大漢見她瞪著眼睛,舉起盾牌就朝她頭上招呼。


    說時遲那時快,眼瞧盾牌飛來,龐彎順勢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拍拍屁股爬起來。


    “你怎能隨便打人!”她瞪著眼前大漢,灰撲撲的小臉漲紅了。


    “打你怎的?老子還要殺你呢!”那大漢反而哈哈大笑,“瞧這熊樣!跟兔兒爺似的!”


    就世俗觀點看,現下龐彎雖男裝打扮,卻膚如凝脂骨架纖細,確實不男不女。


    大漢辱罵的聲音洪亮,漸漸吸引了一些看戲人圍過來。


    龐彎咬住了下唇,她不高興,很不高興。


    一方麵是對方無理取鬧,另一方麵,剛才她正在醞釀顧溪居一腳踢開小三對天發誓隻愛她一人的關鍵情節,忽然就被這兩個家夥打斷,太掃興了!


    聖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於是她指縫裏悄無聲息多出兩枚紅色的針。


    從圍觀者的角度,隻見那瘦小的少年郎惡狠狠瞪了大漢一眼,沒回罵也沒爭執,隻是轉身徑直走開。大家都以為沒戲看了,轟然做鳥獸散狀,誰也沒留意到少年郎離開一百步後,那個大漢突然倒在巷口的角落,口吐白沫抽搐起來。


    在魔教呆了六年,在南夷的追殺下逃了六年,龐彎並不是坐吃等死的。雖然離教主期望的“神功蓋世”還差的很遠,但多少也學了些本事。比如她最擅長的功夫是使鞭,最喜歡用的是袖中這副火焰神針——細如牛毛,出手極快。火焰神針還有一個特別之處,那就是接觸人體後會融化,溶解的針體堵住傷口,自動掩蓋痕跡,可謂真正“殺人於無形”也。


    紋麵大漢雖態度惡劣,但罪不至死,所以龐彎隻是用火焰針紮了他的兩處麻穴,她自以為一切是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


    卻不知在她遠去後,有人悄無聲息落到大漢邊查看傷勢,嘴裏輕輕“咦”了一聲。


    龐彎解決了紋麵大漢,高高興興朝小酒館跑去。


    顧溪居的傳奇已經告一段落,今日起說書人會開始連載孤宮宮主的香豔事跡。


    那孤宮宮主呢,聽起來也頗有幾分神秘,據說他年少成名放浪形骸,明明坐擁紅粉黛顏無數,卻偏偏給自己的居處取名為“孤”。和名門正派和拜月教不同,孤宮屬第三方勢力,善情報與機關製造,誰也不傾向,江湖上沒人敢輕易得罪他們,宮主獨來獨往行跡成謎,仿佛空穀中一隻高傲尊貴的蘭,獨自淩冽。


    冥冥中,龐彎覺得這個孤宮宮主肯定也會跟她發生糾葛——這種亦正亦邪的毒蛇郎君,不也是瑪麗蘇文的基礎裝備嗎?萬花叢中過,隻粘女主身,該橋段是瑪麗蘇大陸最受歡迎情節排行前三甲呀!


    “且說那孟海棠一見宮主,隻覺得眼前大亮,好一個翩翩玉麵郎……”


    說書人在堂上唾沫橫飛,龐彎在堂下托著腮幫吃吃發笑——孟海棠是誰?她才不關心呢!她隻記得,宮主是一個“翩翩玉麵郎”。既然方才幻想中的顧溪居有了異心,她決定暫時忘掉這個負心漢(顧溪居批示滾蛋),先考察孤宮宮主的男主指數再說。


    “……隻聽孟海棠嬌喝一聲道:‘我這就去將那魔教妖女的頭顱提來!’卻見那教徒卻勾唇一笑:‘我拜月聖姑未滿十六就取過三百人頭顱,她的貴命,是你們這幫中原人能取的?’”


    冷不丁聽見“拜月聖姑”四個字,龐彎打個哆嗦,從旖旎的幻象中醒過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書人此時一頓,四周立刻響起憤憤不平的叫罵聲。


    “兀那妖女!好大的口氣!”


    “殺過三百人有什麽了不起?欺淩弱小不算本事!”


    “倘若她敢來中原,看我不將她抽筋扒皮!”


    “不過是侍奉左淮安的蠻夷賤女,憑什麽用聖字?好意思往自己臉上貼金!”


    “魔教妖女,人人得而誅殺之!”


    “毒婦!”


    “賤婢!”


    ……


    龐彎默不作聲聽著,冷汗已經將後背的貼身衣物浸了個透。


    雖然多少有心裏準備,但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名聲這麽不好,已經到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眼見大家激昂的情緒抒發得差不多了,說書人這才將雙手一按,話鋒一轉:“說到那拜月聖姑啊,就不得不提咱武林真正的聖女——桑嬋仙子!世間除了她這般才貌雙全,品行高潔,宛如白蓮的女子,還有誰能當得起一個‘聖’字呢?”


    一聽“桑嬋”二字,不少聽眾都兩眼發直,紛紛顯出愛慕與向往的神情來。


    “……武林盟主為她守身如玉,孤宮宮主為她黯然神傷,就連九王爺也為她保留正妃之位!全武林都在賭,賭這些絕頂優秀的男子,誰才能最後得到她的芳心?!”說書人搖頭晃腦,似乎完全陶醉在女俠絕代的風華裏,“啊!我們的桑嬋仙子!她那麽完美,那麽優秀,最後誰能幸運的與她長相廝守呢?”


    噗的一聲,八寶茶從龐彎的嘴巴裏噴了出來。


    此時眾人還陶醉在桑嬋仙子的輝煌事跡裏,壓根沒人注意她。


    於是龐彎拿起帕子默默抹嘴,表情是世界末日的鬱悶,仿佛剛才吐出的不是茶,而是她心頭的一口鮮血。


    完了,宮主別指望了,顧溪居也不要想了,美男們都愛她的堅定信念,此刻土崩瓦解了。在經曆了南夷變心,顧溪居和孤宮宮主琵琶別抱的打擊後,龐彎粉紅的心變得哇涼哇涼——我不是女主,桑嬋才是女主,你看人家孤身一人單挑三大經典男主,竟然還能博得如此美名流傳?


    “……她,就是那天上的新月;她,就是那山間的朝露;她,就是那水中的白蓮花……”說書人還在堂上歌頌著桑嬋的絕代風華。


    龐彎坐在椅子靜靜上聽著,胸膛高低起伏。


    ——要就此放棄,心甘情願成為一個女配,嫁個麵目模糊的男配角就此終老嗎?


    ——不!絕不!


    女貴族的血液沸騰了,唯我獨尊的瑪麗蘇基因在身體裏咆哮呐喊。


    她望向那正手舞足蹈的說書人,眉頭一皺,妙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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