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沒有下下來,冷風吹了一個上午,中午的時候烏雲突然散了,天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晴了。


    我爹終於將城外道館中的小道士請來了。


    小道士眉清目秀,氣質出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再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金甲蟲妖,這玩意兒本來就是妖,還來捉什麽妖。


    小道士笑意吟吟的看著我,我爹娘在旁邊說:“這就是我閨女,快九歲了,身體從小就不好,三天兩頭就昏睡,這藥從小吃到大,小師傅,你給看看,是不是被什麽鬼怪給纏住了。”


    小道士打量了一圈四周,他說:“是有些古怪,你們若是信得過我,我便在此住些時日慢慢探查。”


    我爹趕忙問:“果真是被妖邪所害?怪不得尋常大夫診斷不出,我夫妻二人要不是聽聞小師傅道法超然前去求請,定是要耽誤我家閨女的性命,小師傅想住多久都可以,我先去收拾房間,讓內人備些酒菜再來請小師傅就餐。”


    小道士很是禮貌:“喚我唐淵便可。”


    裝模作樣。


    這是我對眼前這個金甲蟲妖的評價。


    待我爹娘走後,司何摸了摸我的腦袋問我:“在這裏可還生活的習慣?許久未見,我倒是有些想你了。”


    認得我?


    雖說妖魔鬼怪本是一家,可我在冥界甚少外出,真不記得認識這麽一個人。


    見我不應,他說:“瞧我這記性,你那片黃泉除了鬼魂誰都不許隨意進出,我差點犯了忌,你以後可不許將我來尋你的事說出去,否則有人會來找我尋仇了。”


    我聽不懂唐淵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但是他知道我的身份,定也是不同尋常的妖。


    我懶得理他,準備再去睡一覺,人間的日子太無聊了,我如今離二十歲還差十一年,實在難得等,還是多睡些覺打發些時間。


    吃飯的時候我沒有去,睡的迷迷糊糊的,爹娘叫我起床吃飯我連眼睛都懶得睜開,直嚇得爹娘趕緊去按之前大夫開的方子熬藥給我喝,還是唐淵說我睡的沉才將我爹娘哄走。


    我曾經問過莫言,天界和魔界還有凡界到底都是怎麽樣的,是不是也同冥界一樣到處都是霧蒙蒙的,莫言懶得理我。


    如今自身已在凡界,卻也覺得不過如此,許是千萬年來自個兒清靜慣了,倒覺得這凡世間甚是吵鬧,惹的人煩躁。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立馬就感應到門外有人,是唐淵。


    他是妖,進不來,房子有我布下的結界,除了人之外,什麽神仙妖魔的都踏不進房門半步。


    我開了門,一眼就瞧見倚著門框抱劍的唐淵,他的模樣很好看,和判官子書不相上下,卻又各有千秋。


    我直接了當問他:“你出現在我身邊到底有何企圖?我可沒空陪你玩,你最好早點走。”


    他耍起了無賴:“我就知道你會趕我走,所以才等你人間的爹娘前去請我,我是走是留你說了可不算,得去問問你爹娘願不願意。”


    “還有,我對你沒什麽企圖,你大可放心,我隻是想在你重回冥界之前陪著你而已,若不是前幾日你回了一趟冥界,這天大地大的,我還真不知去哪尋你。”


    既然不圖什麽,那又為何來到我身邊,來給我作伴聊天解悶?笑話。


    我不想和他待在一起,看時辰爹娘應該醒了,便不再理他。


    剛走幾步,他那欠揍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和你爹娘說了,等過幾日帶你回我那道館養著,道館裏浩然正氣彌漫,捉妖法器頗多,若身體受妖邪所侵,養個幾年便好了。”


    要帶我走?


    我才不走,萬一要是真的不小心改了這具身體的命格,我搞不好要在人間多待個幾十年,幾個月我都不想待了,更何況是幾十年。


    “我才不去。”


    可我是個小孩,我說的話沒人聽,我的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爹娘還是同意我去道館養著,為此,我難過了好幾天。


    我跟著唐淵走的那天,天剛下完了一場雨,地麵有些濕,但是空氣很新鮮,遠處的天邊還掛著五彩斑斕的彩虹橋,但是大家都沒心情看彩虹,因為我要跟著唐淵走了。


    爹娘和寧家的人來送我,難得的是我那些堂兄弟們,小點的哭著說舍不得我,大點的眼眶泛紅說會去看我,還有的給我塞了滿滿一兜的小零嘴,還是三嬸最靠譜,給我塞了一把銅板。


    賣糖葫蘆的大伯又出來了,在旁邊看了一會才知道都是來送別的,他慷慨的取下一串糖葫蘆遞給我:“阿寧要走啦,以後吃不到大伯的糖葫蘆了,來,大伯給你挑串最大的帶在路上吃,不要錢。”


    才不是最大的,我都看出來了。


    “大伯,你十天之後不要來這裏賣糖葫蘆了,你去南城那裏賣幾天。”


    大伯不明白我在說什麽,唐淵牽著我的手,笑的嘴角都要扯到耳朵根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稍微收斂了些,他牽著我的手慢慢走遠,身後那些不舍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我聽不到了。


    唐淵問我:“你看他們多舍不得你,你就不跟他們說點什麽?”


    可是我的內心毫無波瀾,我不知道舍不得是什麽感覺,我覺得他們囑咐我的話有些囉嗦,哭的聲音有些吵。


    再說了,這裏離城外道館不遠,真想我了就去看看我啊,哭哭唧唧的有什麽用。


    遠遠的,就看著個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在前邊撐著傘,好像是在等我。


    雨已經下過了,看天色,今日不會再下第二場雨了。


    走近一點才看到是慕辭,他舉著我留給他的油紙傘,頭發淩亂,衣裳破舊。


    我本想與他擦肩而過的,想了想,還是將糖葫蘆遞給了他:“小乞丐,你餓不餓,糖葫蘆給你,我保證,這次真的碰都沒有碰。”


    他在壓製著憤怒,他說:“我不是乞丐,我有名字,我叫慕辭,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慕辭。”


    他比我高半個頭,我得抬頭看他,我看他的眼神好像不是在壓製著憤怒,倒像是有些不舍,他舍不得我?


    我將糖葫蘆往他送了送:“給你糖葫蘆,慕辭。”


    他接過糖葫蘆,將傘遞給我,我想了一下還是沒有接,我要是半路碰上了下雨,唐淵會去買把傘,慕辭要是碰上了下雨,估計沒錢買傘。


    算了,還是留給他吧。


    我衝他搖了搖頭,街道兩旁依舊很熱鬧,擺攤賣什麽的都有,走的有些遠了,又聽到慕辭大聲問我:“你要去多久。”


    我回頭看他,他在來往穿梭的人群中很是顯眼,一個小乞丐,在晴天舉著一把油紙傘。


    我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所以抬頭問唐淵:“我要在你那個道館住多久?”


    唐淵也搖著頭說:“不知道啊,得看情況。”


    所以我衝慕辭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真不清楚。


    就在我和唐淵準備走的時候,一群人將慕辭圍了,畢竟和慕辭相識,所以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來的這群人帶來刀,街上隻是尋常百姓,他們造成了一陣慌亂,街上的人都躲開了。


    天子腳下,皇親國戚,高官貴族滿大街,小老百姓是惹不起的。


    一個小乞丐,沒有人會將他往權貴那方麵想,可當街佩刀攔人的人不會是一般人。


    他也確實不是一般人,他是皇子,一個被人陷害流落在外無依無靠,隻能混成小乞丐的小皇子。


    他好像是第一次端端正正的站在我麵前,他的頭發還是這麽亂糟糟,他的臉也依舊髒兮兮,他還是那一身破舊的乞丐服。


    他就這樣直挺挺的站在我麵前,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藏著光。


    他沒有管那些人說了什麽,徑直走向我說:“我叫莫遲,你一定要記得我的名字,我答應過你會保護你不讓別人抓走你,你今天就要離開這裏了,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要走了,我要去抓到那些偷小孩的人,還要將我失去的一切奪回來,你別忘了我。”


    我點點頭,我理解他,不過就是朝堂中有人站了他的隊,他是皇子,可以以他的身份爭一爭皇位,若是成功了就當個傀儡皇帝,若是失敗了就是死一個不受寵的皇子。


    司命星君的小話本看多了,雖沒有經曆過,但也是略懂一二的。


    他說:“謝謝你的糖葫蘆,真甜,我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糖葫蘆。”


    其實人餓極了吃什麽都是好吃的,這人又不會討飯,差點餓死在我家門口。


    我其實很想告訴他,就吃了我幾串糖葫蘆而已,也不是太熟,真的沒有必要這麽麻煩,抓人是官府的事,奪位是你們皇家的事,真的不用記得我,我隻個過客,隻能活到二十歲,所有的事與我都不重要,我什麽事都不想參與。


    又想到了司命星君的話本子,轉念一想,我給了落魄皇子糖葫蘆,他不會是要報什麽恩吧。


    其實大可不必,我還救過他性命呢。


    我承認我跑神了。


    他說了什麽我不太記得了,臨走前塞了我半塊玉佩,他說:“你很善良,我隻認你這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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