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寡婦改嫁的夫君是馬家村人,名為馬二祥,之前的婆娘一直沒生養,後來婆娘因病去了,便經人說媒娶了周寡婦。


    沒想到的是,兩人成婚沒多久,周寡婦竟有了身孕,這讓本不報希望的馬二祥欣喜若狂,對周寡婦越發的好了。


    十月懷胎,周寡婦一舉得男,還生了兩個男孩,馬二祥更是拚命幹活了,而周寡婦本來也是勤快之人,馬二祥家便越來越紅火,讓人羨慕得眼紅。誰知,這一場瘟疫,卻把平日裏生龍活虎的馬二祥病倒在了床上。


    蘇漣漪入了房間,見到了馬二祥。


    馬二祥年紀與周寡婦相仿,也是精瘦黝黑,看起來便十分能幹,但如今卻滿臉蠟黃、雙眼凹陷,嘴唇慘白。


    蘇漣漪不用問病情,便能看出,其已脫水,估計是腹瀉。


    瘟疫,換個簡單易懂的詞語便是傳染病,分很多種,而在衛生條件落後的古代,最常見的瘟疫便是痢疾。小小的痢疾,足以讓人喪命,尤其是未成年的孩童。


    “周姨,馬大叔有何病症,可否找大夫醫治?”漣漪一邊問,一邊扒開馬二祥的眼皮看,又撬開馬二祥的嘴觀察其舌苔,伸手到其額頭試體溫。


    李勝好奇張望,他沒想過小漣還會醫。暗暗納悶,真是奇了,這神秘的小漣到底是什麽身份,怎麽什麽都會?


    周寡婦本來是不信這年輕的小姑娘會醫,但如今見其一舉一動無比熟稔,也信了,趕忙道,“就是跑肚子,人都已經脫了相了,前幾日大夫來過,開了藥就走了。”


    漣漪檢查了下,也認為是痢疾。此時天氣炎熱,又沒有足夠的食物,城內城外人食物很雜,得了痢疾也不為怪。


    “小漣,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李勝見蘇漣漪雙眉緊皺,眼中滿是深思,便壓低聲音問。


    漣漪給李勝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轉而去詢問周寡婦。“周姨,馬大叔已病得如此虛弱,但看起來您並不是很擔心。”馬二祥的情況若是放到現代,二話不說吊了鹽水,但周寡婦的態度愁雖愁,卻不著急。


    周寡婦眼中閃現出希望,“是啊,聽說明日聖女大人就會到馬家村了,我們村的神戶說,這瘟疫是對馬家村人的懲罰,隻要大家虔誠信奉奉一教,便能得到救贖,而聖女大人便是來救贖大家的。”


    漣漪了然,“周姨,那你怎麽就肯定聖女能治好大家的病?”


    周寡婦道,“這個還用懷疑?聖女是無所不能的!”與其無比肯定。


    漣漪心中歎了口氣,看來奉一教對這馬家村也是勢在必得了。“大夫開的藥還在嗎?”


    周寡婦道,“在,怎麽?”


    “將藥方或藥渣給我看看。”蘇漣漪正色道。


    當蘇漣漪說出這句話時,周寡婦隻覺得剛剛溫婉可人的小漣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渾身散發莫大氣場的女子,那女子說極具威嚴、說一不二,根本不容人反駁。


    “好……好,我這就去取。”周寡婦不敢遲疑,趕忙去將廚房中的藥渣拿來。


    屋子到廚房的距離不遠,沒多大一會,周寡婦便將藥罐端了過來。


    蘇漣漪用勺子將藥渣舀出,放在手心中仔細辨別藥物,而後放在鼻尖聞聞,再放入口中淺嚐。


    “有什麽不對嗎?”李勝好奇地問。


    周寡婦也弄了一頭霧水,這大勝兄妹不是來探望她,怎麽搞的好像是看病斷案?


    漣漪放下藥渣,“這些藥都是清熱解毒止瀉的藥,請問周姨,馬大叔服用這些藥後,可有好轉?”她心中有個不小的疑惑。


    周寡婦歎了口氣,而後搖了搖頭,“沒有,不僅我家男人沒什麽起色,這藥對其他家病人也沒什麽作用,所以說,真就如神戶說的,這場瘟疫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


    漣漪微微挑眉,看了演十分討喜的雙胞胎男孩,又看了一眼他們虛弱的父親,而後道,“周姨,出了腹瀉外,病人可還有其他症狀。”


    周寡婦道,“出了嘔吐和跑肚子就是渾身無力了,就像現在這樣。”


    “表哥,幫我個忙。”漣漪突然回頭對李勝道。


    李勝略微吃驚,“什麽忙,小漣你說。”


    “把馬大叔的上衣解開,我要看其皮膚。”漣漪道,神色認真。


    別說李勝,一旁的周寡婦都嚇了一跳。


    無論稱呼如何,無論兩人年齡是否有差距,這男女之別還是有的,何況小漣隻是個年輕女子。“小漣,這……不太好吧?”


    李勝也用擔憂的眼神看向蘇漣漪。


    “周姨,雖然你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您與小漣姨媽情同姐妹,您便也算是小漣的親姨媽了。而周姨您可否想過,聖女前來救人,若真能成功固然是好,若是沒成功,或天神執意要用幾條姓名來做血祭,馬大叔怎麽辦?馬大叔沒了,您就得再做一次寡婦了。”漣漪笑著,慢慢說著,柔美的話語傳入周寡婦耳中就如同刀子。


    寡婦最怕什麽?最怕的便是二寡!


    若第二任夫君再死,寡婦便會永遠背負一個克夫的罵名,很難有人再敢娶她。


    “周姨,聖女法力無邊,但您的夫君隻有一個,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還是謹慎為妙。”漣漪又道,“雖然小漣醫術不高,但多檢查下,固然沒有壞處。”


    “好……等等,小漣……”周寡婦也怕了,趕忙將兩個兒子送到一旁的房間中,小心關了房門,而後進來。“漣丫頭,周姨相信你,你檢查吧。”


    李勝聞言,便將昏睡的馬二祥上衣脫了去。


    漣漪低頭仔細觀察,而後道,“周姨,馬大叔身上一直長有斑嗎?”說著,便伸手指向馬二祥的腹部。


    周寡婦一愣,“斑?我家男人黑是黑了些,但身上沒什麽斑啊。”說著,走近去低頭一看,果然,在其身上有一些褐色的斑點。因馬二祥皮膚黑,之前她並未察覺,但其腹部的斑點因為太過集中,如今卻很明顯。


    “這是怎麽回事?著斑點是哪兒來的?”周寡婦大吃一驚。


    李勝也有些納悶,回頭看向蘇漣漪,“小漣,這……”


    “好了,將馬大叔衣服穿上吧。”漣漪說著,便拉著周寡婦到了房間的另一側,仔細盤問馬家村到底有多少人染了瘟疫,情況如何,這些人身份怎樣,平日裏都做些什麽。


    周寡婦不敢怠慢,一一答了。


    半個時辰後,蘇漣漪與李勝告辭回家,坐上了馬車。


    在馬家村人好奇的目光中,馬車出了馬家村,向城內而去。


    微微搖晃的車廂內,蘇漣漪透過半透明車窗簾向外望,目光直直的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許久,李勝終於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出了口,“小漣,你在想什麽,可以告訴我嗎?”小心翼翼。


    蘇漣漪微微一笑,回過頭來,“表哥,你我如今是一條戰線,不用那般小心翼翼,有什麽疑問直接問便是了。至於我在想什麽,”想到剛剛經曆的一切,漣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在懷疑,馬家村的疫情根本就不是什麽瘟疫,更不是什麽天神的懲罰。”


    “不是瘟疫,那是什麽?”李勝驚訝。


    漣漪不急不緩,淡淡道,“我懷疑,是有人下毒。”


    “下毒?”李勝更是驚訝,“有什麽證據嗎?但如今這情形看起來,是瘟疫不差。”


    漣漪道,“何人最易生病?答曰,婦弱老幼。因這一類人的免疫力較之成年男子弱上幾分,尤其是孩童。表哥你回想一下,瘟疫到來,最先染病的是什麽人?”


    “是孩子。”李勝答。


    “對,”漣漪點頭,“但如今你看周姨家,兩個孩子健康、女主人也無恙,病倒的偏偏是本應身強力壯的男主人,不覺很奇怪嗎?”


    李勝點了點頭,“是啊,平日裏來場傷風什麽的,都是我娘先病倒,我能扛過去的。”


    “後來我詢問周姨才得知,這一場瘟疫病倒的大半都是青壯男子,因這些男子病倒,地裏的農活都沒了人去幹。”漣漪又道。


    “所以你覺得是下毒?”李勝問。


    “為什麽老人孩子沒有病倒,而隻有平日裏下田幹活的壯年男女病倒?我猜測是因為下毒之人將毒下在了農田附近,例如說田地間的一口井,等等。人們下田幹農活很少帶著水,渴了一般都就近在田旁水井打水喝,正因為這些井被下了毒,所以壯年男女中了毒,而被誤解為瘟疫。”漣漪道。


    李勝如同想到了什麽,“小漣你的意思是,奉一教先下毒使人們中毒,在人們誤以為是得了瘟疫後,奉一教的聖女再前來救治大家,其實便是來解了毒。而人們卻以為天上對他們懲罰,被奉一教的聖女救贖了,對嗎?”


    “對,”漣漪點頭,“這是個簡單拙劣的手法,卻又是行之有效的手法。試問天下,誰不怕死?被死亡威脅過後,人們往往對救命稻草篤信!想必,這也是奉一教能在短時間內成功拉攏眾多信徒的原因之一。”


    “但我不懂,”李勝又有疑問,“既然奉一教想下毒,為何不將整個村子的人都毒倒,而單單毒年輕人?”


    “因為他們抓住了人心的弱點,”蘇漣漪微微一笑,“別急,我慢慢給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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