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南,正是最百花盛開的季節,隻要隨意出去踏個青,便能聞到空氣中飄散著的淡淡花香。


    謝景鈺和阿臨,正是在這百花齊放、花香四溢的五月,再次踏上了江南的土地。


    這一回,他們並未帶任何任務,隻是謝景鈺單純地帶著阿臨走一走,讓阿臨散一下心,欣賞一番這大燕的萬裏山河罷了。


    ——燕文灝登基,慕子淩自然為後,住到了後宮,而阿臨是外侍的身份,不是宮侍,不能長期待在宮內,為此,他低落不已。


    謝景鈺花了好些功夫去逗他,卻都不見他恢複往日的歡笑,於是,謝景鈺既是心疼又十分鬱悶,連看到慕子淩和燕文灝的時候,都不想給好臉色看了。


    燕文灝雖然不明白謝景鈺為何會對阿臨情有獨鍾,但看到謝景鈺鬱悶不已的模樣,還是和慕子淩商量後,給他出了個主意——


    便是帶阿臨出去走走。


    阿臨原本是沒有名字的,隻有一個小名,叫小狗子,阿臨這個名字,是慕子淩替他起的。


    阿臨很小的時候,便因為家中貧寒,迫於無奈下,被父母賣進了慕府,之後就一直跟在慕子淩身邊,七八歲的時候,慕子淩問他長大後想做什麽的時候,他便和慕子淩說過,他最想要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夠遊遍大江南北,看一看別處的風景。


    如今,正好是一個機會。


    聽了建議,謝景鈺沒有猶豫,很快便同意了。


    謝景鈺本就自在逍遙之人,這些年之所以會一直停留在京城,也是因為燕文灝的緣故,如今燕文灝已經登基為帝,他也能夠再向曾經一般,四處遊曆了。


    把這個消息告訴阿臨的時候,阿臨先是一驚,反應過來後,險些高興地跳起來,他眼裏閃著光亮,便拉過了謝景鈺,開始手舞足蹈地規劃行程。


    聽著少年滿是歡樂的語氣,謝景鈺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少年又恢複活力的模樣,緩緩地鬆了一口氣,眼裏也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


    謝景鈺想碰一碰阿臨,但剛剛抬起手,便被正好抬起頭的阿臨看了個正著,眯了下眼,阿臨道:“我們約定過了的,我沒答應你的話,你就不許碰我的。”


    自從燕文灝被冊封為太子後,謝景鈺便開始對阿臨展開了追求攻勢,親親抱抱的,在所難免,後來阿臨被惹急了,便要求謝景鈺在自己答應之前,不許再碰他。


    一僵持,就是一年。


    阿臨自己其實也明白,他是喜歡謝景鈺的,但是他自小的願望,便是能娶一位賢良的夫人,生一雙聰明伶俐的孩子,組成一個溫馨的家庭,或許是由於從小便沒有父母的緣故,他想要實現這個願望的想法尤為強烈,所以至今,他都還無法確定,是不是願意為了謝景鈺,舍棄這個美好的未來。


    麵上閃過一絲失望,謝景鈺收回手,笑了笑,點頭應道:“知道了。”


    阿臨盯著他看了一會,確定他不會再伸手後,便又繼續興高采烈地投入了路線的計劃當中。


    阿臨的興致很高,花了不到兩日的時間,便規劃好了路線,又整理好了包袱,時時刻刻準備著啟程。


    謝景鈺看著他每天高高興興的樣子,心裏也十分高興,因此越發加緊處理了手頭的事,夜裏常常三更半夜,方才入睡。


    當然,他的這番行為,阿臨也看在了眼裏,雖然仍是沒有開口給他回應,但對他的關心並不少,每夜都會親自熬一碗湯,送去書房,偶爾也會在書房陪著謝景鈺。


    這麽忙碌之下,不過六七日,謝景鈺就已經處理好了手頭的事,又向燕文灝請了示,第八日清晨,就帶著阿臨出發了。


    他們從京城離開時,正是二月,還是銀裝素裹的季節。


    兩人一路向西,先去了一趟西北邊塞,經過了三年前的一役,原先還妄圖侵犯大燕山河的幾個鄰國,如今安分地不得了,邊塞得了平靜,邊城,也逐漸繁華熱鬧了起來。


    阿臨是第一次看到漫天的黃沙,久久回不過神,滿臉皆是感歎,也終於明白‘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如何壯闊和寂寥的景色。


    謝景鈺看著他,微微笑道:“走吧,很快便是邊城了。”


    聞言,阿臨方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謝景鈺好笑地看著他,眼裏滿是溫柔。


    又走了幾裏路,阿臨便看見了一座城池矗立在漫天黃沙之中,排著隊入了邊城後,阿臨就一直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來看去,看了什麽都覺得新鮮。


    謝景鈺走在他的身側,目光含著笑意看他,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手中的折扇,臉上也掛著淡淡的笑意。


    他們這一靜一動、一個俊秀一個可愛的組合,吸引了不少目光。


    盡管滿是不舍,但在邊城呆了五日,在第六日,阿臨還是和謝景鈺一起離開。


    離開了邊城,他們又一路向南走,隻是走了不久,便遇上了一幫沙漠盜賊,這些盜賊的人顯然是做足了準備的,他們雖然人並不多,但個個武功都不弱,又配合默契,謝景鈺為了保護阿臨,被其中一名盜賊刺了一刀,受了傷,當然,那群盜賊也沒有得了好處,全部死在了謝景鈺的劍下。


    謝景鈺受了傷,阿臨急的團團轉,又是自責,眼淚含在眼裏,隨時都會掉下來,不過好在謝景鈺傷得並不重,傷口看起來雖然可怖,但其實隻是皮外傷,養一養就會好了,於是他們又折回了邊城,停留了十日。


    這十日裏,阿臨一直都陪在謝景鈺身邊,噓寒問暖地照顧他,兩人的關係倒又進了一大步,至少阿臨不再排斥謝景鈺的碰觸了,甚至會主動牽起他的手。


    偏過頭,謝景鈺注視著趴在自己床邊,安然熟睡的阿臨,眼裏是藏不住的溫柔情意,他輕輕地起了身,小心翼翼的將阿臨抱到了床上,之後便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阿臨的睡顏,又忍不住低下頭,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個如蜻蜓點水一般的輕吻。


    伸出手,輕碰了下阿臨的臉頰還有唇瓣,謝景鈺不由翹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他想,自己受了傷,也算是一種因禍得福了。


    有了這個契機,後麵的行程裏,謝景鈺觸碰他時,阿臨再也沒有提過‘約定好了不要碰他’之類的話,反而會時不時盯著謝景鈺看,看著看著,又發起呆來。


    每當這個時候,謝景鈺便也會轉過去看他,一臉笑眯眯的,然後又溫柔地告訴阿臨,他喜歡他。


    而阿臨會怔楞一會,然後迅速移開臉不看他,臉紅起來。


    日子就在這曖昧又融洽的氣氛中,緩緩地過去。


    到了五月份,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又來到了江南。


    不過這一次,他們並不是去蘇州,而是停留在了杭州。


    杭州的景,絲毫不遜色蘇州,亦是十分繁華,謝景鈺這回,並沒有和阿臨住進客棧,而是徑直去了他友人家中借住。


    謝景鈺的這位友人姓李,名畫,是一位商人,宅院便坐落在西湖邊上,景致很是優美。


    李畫的家宅還挺大,住在裏頭的人卻很少,僅有他的夫人,兩個孩子,一個妹妹,還有為數不多的下人,平日裏也鮮少有客人來訪,這一次見謝景鈺帶著阿臨登門,歡迎極了。


    一番寒暄和互相介紹後,李畫便讓下人去備了酒菜,準備和謝景鈺促膝長談。


    阿臨有些不習慣,所以也不說話,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謝景鈺身邊。


    這時,一抹倩麗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在看到謝景鈺後,一雙眼睛,明顯亮了幾分,又柔聲喚了一聲:“謝大哥。”


    來人正是李畫的妹妹,李黎,二八年華,正是如花的年紀。


    謝景鈺聞聲,便抬起頭去看她,仔細辨認了一番後,恍然笑道:“你是小黎?都長大了呢。”他認識李畫的時候,李黎還很小,模樣與現在大不相同。


    臉上飛上一抹緋色,李黎小聲道:“我今年十六了。”


    一旁的李畫知道自己妹妹的心思,便笑著插話道:“我這妹妹天天都盼著你來呢,這不,一聽你來了,便連忙跑來看你了。”


    阿臨聽了話,又抬眸去看李黎的表情,微微蹙起了眉,她的模樣,分明就是喜歡謝景鈺的,這麽一想,他的心裏覺得很不舒服,伸手扯了扯謝景鈺的袖子,阿臨道:“我難受。”


    謝景鈺聞言,立即關心道:“怎麽了?”


    聽著話語裏的溫柔,阿臨心裏一暖,忍不住鼓了鼓腮幫子,然後撒嬌道:“我有些困了。”


    李畫聽了,笑道:“這位小兄弟若是累了,我這便吩咐下人,領你去廂房休息。”


    阿臨盯著謝景鈺,道:“你跟我一起。”


    莞爾一笑,謝景鈺柔聲道:“你先去休息,我和李大哥許久未見了,要敘敘舊。”


    阿臨皺眉道:“但……”


    拍了拍阿臨的手,謝景鈺笑笑的,輕聲哄道:“乖,我和李大哥坐一會,很快便去找你。”


    對上謝景鈺含笑的眼眸,阿臨雖然不願,但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忍不住轉頭,瞪了謝景鈺一眼,之後他才有些氣悶地跟著一名下人,出了正廳。


    謝景鈺看著阿臨的背影,微微眯了下眼睛,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濃,漸漸染上了眼角。


    到了廂房後,阿臨便氣呼呼地把自己摔在了床上,滾了一圈的被子,準備睡覺,但翻來覆去好半晌,都還是睜著大大的眼睛,根本睡不著。


    此時,阿臨覺得的心裏很亂,亂的不得了。


    他已經不是小孩了,剛才那名女子對謝景鈺的愛慕之意,表現的太明顯了,而李畫含笑的模樣,明顯是想要做媒的……


    若是謝景鈺答應了?


    阿臨想到這個,便猛地翻身坐了起來,又跳下床,把手背在身後,整個人焦躁地轉來轉去,滿腦子都是‘謝景鈺要是答應了,怎麽辦?’


    怎麽辦?


    搶回來!你喜歡他啊!


    突然一下子,腦子裏跳出這一句話,阿臨轉圈的腳步一頓,愣住了,半晌,他忽然笑了起來,整個人變得豁然開朗,神色間,也閃過了一抹堅定。


    阿臨先前一直糾結的問題,如今終於有了答案。


    他終於想明白了,他是願意的,願意為了謝景鈺,放棄從小到大的那個願望。


    比起這個,他更加不願意失去謝景鈺。


    再也不會有人,會想法設法逗他開心,時時刻刻哄他高興了;再也不會有人,會一直無條件寵著他,把他放在心尖了。


    隻有這個人,隻有謝景鈺,會這麽寵他,溫柔對他,舍棄生死救他……


    想通之後,阿臨便抬腳,急急忙忙地往外衝,他想要立刻、馬上就告訴謝景鈺他的想法,他想和謝景鈺,一直在一起。


    不過他剛剛出了門,便一頭撞進了謝景鈺的胸膛裏,謝景鈺低下頭,看著匆忙往外跑的阿臨,忙問道:“小臨,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埋在謝景鈺的懷中,阿臨搖了搖頭,“無事,我……”抿了抿唇,他繼續道:“我隻是想去找你。”


    “嗯?找我?”謝景鈺抱著阿臨,發出了疑問。


    “嗯,找你。”從謝景鈺的懷裏退出來,阿臨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認真道:“方才我想明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謝景鈺聞言,心裏一跳,忍住了滿心的喜悅,凝視著阿臨的雙眼,啞著聲確認道:“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阿臨重重地點了下頭,臉上漸漸浮起了幾分羞澀。


    嘴角越咧越大,謝景鈺高興地一把將阿臨抱進了懷裏,環在他腰間的手,用足了力氣,卻不會使他覺得難受。抱了片刻後,謝景鈺不再隱忍,又低下頭,準確地擒住了阿臨的唇瓣,細細地親吻起來。


    阿臨被親的暈乎乎的,即便是謝景鈺鬆開了他,也隻能軟軟地靠在謝景鈺的懷裏,找不回力氣,好半晌過去,他才紅著臉推了推謝景鈺,從他懷裏退出來,想了想,又叉起腰,說道:“我不要住在這裏,我們去住別的地方。”


    盡管阿臨已經長大了不少,但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單純不已,想什麽都直接寫在臉上,因此,謝景鈺自然是明白,阿臨會這樣的原因,無非是被李黎刺激到了。


    拉過阿臨的手,又低頭親了親他的臉頰,謝景鈺牽著他一邊走一邊哄道:“好,我們這便去向李大哥辭行。”


    阿臨頷了一下首,咳了一聲,又繼續道:“還有,你一會不許看那位李小姐。”


    “好。”


    “還有,以後不許對其他人溫柔。”


    “嗯,好。”


    “還有還有,你以後要一直寵我愛我不欺負我。”


    “好。”


    “……”


    “……”


    阿臨牽著謝景鈺的手,一晃一晃的,一路上都在提著自己的小要求,謝景鈺聽了,隻是一連溫柔的笑著,又一一答應了下來,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到地老天荒。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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