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淩霄閣內的蕭聲,久久未停,一直到外麵的更夫敲響了五更更鑼時,才終於停下來。


    停下吹奏時,燕文灝不禁也略微疲倦的眨了眨眼,又活動了一下已經僵硬的兩隻手腕。


    回過頭,燕文灝看了看眼前這扇依舊緊閉的殿門,眼裏閃過一絲頹然,但很快又恢複堅毅,他輕輕的歎了口氣,之後又站了一會,便轉身離開了。


    此時,遠處的天空已經褪去無邊黑暗,泛起了點點魚肚白,微風吹拂過樹梢,發出陣陣沙沙聲響。


    今日,他要開始上朝了,這會兒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這邊,正殿內。


    福全站在殿外,皺緊眉頭,正焦急地等待著,眼瞧著上朝的時辰就要到了,但是他家殿下,卻還未歸來。


    吩咐宮女們將溫水和洗漱的用具提前備好,福全踮起腳尖探了探頭,在看到不遠處,燕文灝正疾步走來時,他立即眼睛一亮,然後快步迎了上去。


    走至燕文灝跟前,福全向他行了個禮,恭敬道:“殿下,如今已經寅時過半了,陛下卯時三刻便會開始朝會,現下,您需要快些了。”


    燕文灝點了點頭,轉頭對他吩咐道:“去備水,我要沐浴更衣。”


    “老奴已經命人備好水了,殿下您直接過去便是。”


    看了一眼福全,燕文灝滿意地點點頭,他想了想,又將手裏的洞簫交給福全,之後他便腳下一拐,徑直朝著浴房走去。


    福全接過洞簫,將其拿回殿內放置好,很快又返回了浴房外,他從被趕出門外的宮女手中接過朝服,推開浴房大門,走了進去。


    福全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眼前,小聲道:“殿下,朝服已經給您備好了,讓老奴伺候您更衣吧。”


    “嗯。”


    微微頷首,燕文灝睜開眼,方才眼中的疲倦此時已然全部散去,他從浴池中站了起來,然後抬起頭,挺起胸膛,稍稍張開雙臂,神色肅然,任由福全替他穿戴。


    因著燕文灝是皇長子,又是已故莊後所生的嫡子,故而,他是玄色朝服,朝服上衣繪龍、山、華蟲、宗彝五章花紋,分別是龍在兩肩,山在背,火、華蟲、宗彝在兩袖,每袖各三,下裳又繡藻、粉米兩章,共七章,頭戴七珠玉冠。


    至於嬪妃所生的其他皇子,則是穿著青色朝服,而且朝服上隻繡有五章,頭也隻戴五珠玉冠,與皇長子區別開來。


    身著象征皇長子的朝服,燕文灝屏退福全,自己獨自負手站立在銅鏡前,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挑,但是一雙眼眸,卻極為幽深,猶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


    在門外侯了一會,福全抬起頭,看了一眼天色,在心中計算了一下時辰後,便敲了敲門,低聲道:“殿下,您該去上朝了。”


    “我知曉了。”


    從裏麵把門打開,燕文灝抬了抬下巴,淡聲說道:“走吧。”


    稍稍抬了抬頭,福全看著眼前,跟以往對比,顯得更加威嚴的自家主子,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他規矩地應了一聲後,便亦步亦趨地跟在燕文灝的身後,朝太和殿走去。


    淩霄閣雖然在宮內,但位置極為偏僻,燕文灝行至太和殿時,文武大臣早已經紛紛從午門進-入,踏過白玉鋪就的地麵,上了台階,聚集在了殿內。


    此時,燕帝還未到達,文武官員各自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一時之間,太和殿內倒也十分熱鬧。


    燕文灝昂首闊步邁入太和殿時,本來正在說話的大臣紛紛停下,視線都轉到了他的身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靜默無言。


    “二哥。”


    忽然間,一聲略帶驚喜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立刻打破了太和殿內的沉默,伴隨著這道聲音,很快,一個青色的身影就徑直撲向了燕文灝。


    燕文瑾滿臉驚喜地上下看了看燕文灝,一雙大眼睛十分明亮,“二哥,你已經全好了?真是太好了,以後我就能跟你一起上朝了。”


    這一兩日,他陪著母妃一起去了護國寺,禮佛燒香,昨夜剛剛歸來,一回來,他就聽到府裏的總管告訴他,說他二哥病好了。


    當時若不是被及時攔住,他差點興奮地就連夜往宮裏跑了,不過雖然他沒進宮,但他還是高興的一晚上沒睡好。


    眼裏含著笑意,燕文灝伸手幫他理了理有些歪了的衣襟,溫聲道:“嗯,我都好了。”


    滿臉興奮無比的神情,燕文瑾眨巴著眼睛看著燕文灝,笑眯眯說道:“下朝後,二哥陪我一起去見母妃吧,她看到你恢複健康,一定也會很開心的。”


    想起自己已然很久沒有去見賢妃,燕文灝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好,正好,我也許久未去向母妃請安了。”


    燕文灝就這樣跟燕文瑾溫聲說著話,態度十分溫和,臉上始終保持著一抹淡淡的笑容,他不驕不躁,氣質沉穩,樣貌又是少有的絕代風華,在場的大臣看在眼裏,心中各自都有了思量。


    “二皇兄,四皇弟。”這時,又有一道聲音插了進來,燕文遠不緊不慢地邁進殿內,他神情自若,嘴角微彎,勾出了一抹極淡的笑意。


    聞聲看過去,燕文瑾在心裏翻個白眼,心道,你再裝,繼續裝,但嘴上還是回了一聲:“三皇兄。”


    這聲叫喚,顯得有些敷衍,不過燕文遠也從來沒把燕文瑾當做是自己的弟弟,所以對的他態度是否敷衍,並不在意。


    偏過頭看向燕文遠,燕文灝對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然後也跟著出聲喚道:“三皇弟。”


    從‘四弟’和‘三皇弟’這樣的稱呼上,便可以分出他們的親疏關係。


    眼角餘光掃過燕文灝身上象征皇長子的朝服,燕文遠隱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但他依舊麵不改色,微笑著說道:“昨日,我便聽說二皇兄你多年的病症已然全好了,父皇也下了旨,讓你恢複早朝,在這裏,皇弟先恭喜一下皇兄了。”


    他的話說的玄妙,乍聽起來,是真的再替燕文灝高興,在恭喜他,但是實際上呢,卻是在暗中提醒殿內一些動著小心思的大臣們,燕文灝多年疾病,深居簡出,縱然現在能上朝了,但也無法和他相提並論,讓他們好好想清楚來,不要選錯了陣營,自斷後路。


    燕文灝自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他回了燕文遠一個十分愉悅的笑容,認真道謝:“謝謝。”


    打量了一會燕文灝的神情,見他是沒有聽出自己話中之意,還在真心想自己道謝,燕文遠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嘲諷,心裏不禁搖頭,對他生出蔑視的心。


    ——這麽多年因病深居宮內,縱然是皇長子,能上朝又如何,這般愚不可及的模樣,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二皇兄客氣了。”說完,燕文遠走至平時的位置站好,之後便不再開口。


    這會兒,太和殿內的大小官員,才彎腰作揖,一一向燕文遠,燕文瑾,燕文灝問安。


    “各位大臣都免禮吧。”燕文遠勾著唇笑了笑,率先出聲言道。


    本來,燕文灝作為皇長子,這句免禮,理應由他來說才符合禮數,但這會兒,在場的大臣們,都沒有絲毫在意。


    看到這一幕,本來在看到燕文灝後,動了些許念頭的幾個老臣互相對視一眼,皆是搖著頭,麵色難看的暗暗歎息。


    “二哥,你……”輕拍了一下燕文灝的手臂,燕文瑾丟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搖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燕文灝溫聲道:“四弟,下朝後,我們再繼續聊吧。”


    讀懂了自家二哥眼神的意思,燕文瑾壓下一顆歡呼雀躍的心,乖乖地點了點頭,隨即也安靜了下來。


    接下來,又繼續沉默了好一會,大臣們才有三三兩兩互相交頭接耳,小聲談論起來。


    而此時,慕紀彥到了。


    他麵容嚴肅,氣質傲然,入殿之後,他先是一一向在場的幾個皇子都作揖行了禮,直起腰後,他才單獨看向燕文灝,眼裏含著關切,出聲詢問他:“昨日回去後,子淩的身子可有好些?”


    夾在一片聲響之中,他的這句問言,倒是沒有引起多大注意,隻是燕文瑾和燕文遠朝他們看了一眼。


    微微一笑,燕文灝輕聲回答:“謙和無礙,慕大人你無須擔憂。”


    聞言,慕紀彥的神情才稍稍有些放鬆下來,他點點頭後,又對燕文灝作了個揖,便轉身回到文官首位站好。


    “皇上入殿——”


    一聲太監獨有的尖銳嗓音響起,百官頓時都安靜了下來,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低著頭,恭順地站好。


    須臾,一道明黃的身影緩步入殿,燕帝眼神銳利,神情不怒自威,他昂首闊步,目光正視前方,一步一步走向位於最高位的龍椅。


    恭敬地站在燕帝身側,福喜目視著下麵的群臣,麵容肅然,而後高聲道:“百官跪,行禮——”


    “參見皇上——”百官齊齊出聲,嘹亮的聲音響徹天際。


    正襟在龍椅坐下,燕帝的視線一一在群臣身上掃過,雙手微微抬起,威嚴無比道:“眾愛卿平身。”


    “謝皇上。”說完,大臣們都各自站起身來,然後低垂著頭,等待燕帝發聲。


    恰在這時,燕文誌才姍姍來遲,他喘著氣,疾步走至皇子站立的位置,當他看到燕文灝時,瞳孔一縮,又看到他身上穿的玄色九章朝服,臉色立刻變得難看非常。


    握著拳,燕文誌甚至忘記了掩飾自己的表情,也忘記了向燕帝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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