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枍不敢去想,如果暮雪把那件事情做成了,到最後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也不希望對方去連累那些無辜的人,使他們受到傷害。


    如果她也能感到恨的話,那她最恨的人大概是仙霂,懦弱地選擇死亡,懦弱地割舍魂魄,於是才有了如今結局。


    仙枍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頰,聲音中帶著哽咽和無力:“我生來無恨,不過是因為她不願。”


    帝旿揉了揉眉心,這兩個人,算是怎樣一筆糊塗賬啊。


    “朝歌,你不用太過自責的,”帝旿注視著對方,“暮雪終歸還是要歸於輪回,你隻需要耐心等待,她遲早會來找你。”


    “歸於輪回?”仙枍不解地抬頭,“我已經感覺不到仙籍的存在了,仙霂的仙籍應該已經被她拿走了,又怎會歸於輪回?”


    帝旿答到:“她並沒有修煉出與之匹配的仙身,後來修煉途中又被強行打斷,怕是這一世都難成仙身了。而且仙霂跳斬情崖而亡,那仙籍本就不該存在,隻不過是使了些手段才留到今天,她拿到仙籍,又長時間修不出仙身,很快就會被天道察覺,怕是以後都難逃輪回。”


    “是嗎,”仙枍喃喃道,“可說到底,我也一樣要去輪回的。”


    仙枍如今的修為隻算是不錯,但一樣沒有修出仙身,更不要說仙籍了,就算比普通人活得長久,也久不到哪裏去。


    “事情總有辦法解決的,以後的事情誰又說的清楚呢?”帝旿從不去隨便測算什麽,“你就在這天冥山先住下吧,沒事多和蒼旻走動走動,你是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讓他把‘汝’、‘吾’換成‘你’、‘我’。”


    帝旿最後又加了一句:“他挺孤單的。”


    所以帝旿才時常往這邊跑,至少有個能說話的人,蒼旻不至於到最後連話都忘了怎麽說。


    仙枍這才注意到,之前蒼旻跟她說話的時候,確實用的是你我之稱。不過更讓她戳心的是最好一句話。


    蒼旻也很孤單。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份孤單,才讓他沒有拒絕仙霂那十數萬年的陪伴。


    “不怕他聽到嗎?”


    這是天冥山,以蒼旻的修為,任何風吹草動都在他的神識監控下。


    帝旿笑笑:“無妨,我早就落下了結界,他聽不到的。”


    “我知道了。”仙枍應聲,卻沒有再說她知道了什麽。


    帝旿點頭,也沒深究那些意味不明的東西,最後叮囑仙枍照顧好自己,便告別離開了。


    凰厥見帝旿離開,才飛落到仙枍身邊,問:“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麽?”


    仙枍揉了揉眼睛,說:“修煉吧,總不能活不到暮雪來找我的那一天。”


    於是仙枍和凰厥都開始了漫長的修煉。


    但也不是無時不刻都在修煉的。


    有時候仙枍睜開眼,便剛好看見破曉的晨光,後來她總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去看每一場月沉日升。偶爾她也會去水鏡邊看看人界的發展,於是心安。


    如今妖族已經另辟地界,與人界涇渭分明了,這是沈見秋的意思。看得出來,對方很早之前就想這麽做了,而且到現在她還是妖王。


    仙枍挺好奇的,因為在之前的寐澤裏,她已經知道很久以後榛蕪會是妖界之主,一代妖君,那沈見秋又怎麽樣了呢?看起來榛蕪也不像是會搶一個妖王位置的人。


    沒過多少年,冥隳在人界的身體就垮了,懷朱和他一起回到了冥界。那天仙枍也去看了,懷朱是她這一世的朋友,何況以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見麵,於情於理,她都該去看看。


    換作人界,那應該是一個很好的日子,晴空萬裏,見不到半點陰霾。


    仙枍到的時候,在場的不止冥隳和懷朱,還有蓮姬,以及帝旿。


    冥界仍然是深色調,不及人界的光景好。


    帝旿依舊帶著明朗的微笑,說出來的話卻不容置喙:“火蓮是天後養在池中的花卉,甚至因為時間久了,整個天界的花卉都以她為中心。冥王現在想要把她徹底帶走,恐怕不太合適。”


    蓮姬捧著影蓮鑒,站在一邊沉默不語,她在這裏,隻是因為想看看懷朱,她們曾經是天後池中唯一養過的蓮花。後來蓮姬被罰到冥界,便隻剩下火蓮了。


    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了。


    當年天後想在天界養些蓮花,挑了許久,才挑出來一朵火蓮和一朵白蓮。火蓮總是開得最熱烈,一池子花草都隻能當做陪襯,連池中的錦鯉也要遜色三分。


    白蓮安安靜靜的,端的是一副淡漠高潔,卻被前來玩耍的天界公主不小心潑了墨水,於是白蓮變成了墨蓮。仍然遺世獨立的樣子,卻總帶些神秘氣息,並不太討人喜歡。


    但池底那一塊石頭卻很喜歡這朵墨蓮,即使變了顏色,它也覺得自己能看到對方原本的純白。


    但天後卻不許,這種生出感情的事情,總是不被天後允許,因為規矩在那裏,天後從不改規矩,隻會一味地遵從規矩。所以那塊石頭便被扔到了冥界。


    墨蓮不忍心,出麵求情,卻沒有得到寬容,而是一樣的懲罰,最終與那塊石頭一起,被禁錮在冥界。


    於是天後的池中隻剩下火蓮一朵蓮花,沒有人在意那朵墨蓮去了哪裏,因為她實在沒什麽存在感。


    在黃泉水中被衝刷的墨蓮曾經想過,如果她是火蓮,替石頭求情時,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可是後來她才明白,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即使是惹人喜愛的火蓮,天後也不會有半分偏心。


    蓮姬看著站在冥王身邊的那抹紅色身影,心裏卻沒什麽感覺。沒有誰比誰過得更好,各人有各人的悲歡,沒什麽好比較的。


    冥隳站在帝旿對麵,對於帝旿剛剛說的話,他似乎早有預料,沒什麽驚訝的神色。他抬手,手腕翻轉之間,幻化出一撮墨色毫毛。


    “這是……”帝旿目光一凝,有些訝異。


    冥隳簡單地說了:“定途筆的毫毛,書之成詔,令出必行,可掌人世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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