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蕪懶懶地半臥著,半闔的眸中多了些慵懶和自在,他的視線剛好落在仙枍身上,見對方半天都是一副老僧入定的狀態,不由提醒到:“可以回魂了。”


    聞言,仙枍慢了一拍地轉過頭來,動作慢得令人發指,她的臉上仍掛著些無法麵對現實的驚疑不定。


    榛蕪忍不住,難得地笑出了聲。


    仙枍還有些呆呆的,她張了張口,好半天才說出話來:“那不是我,我幾輩子都沒做過這種事情。”


    榛蕪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


    仙枍的臉瞬間炸紅,恨不得在這馬車裏鑿個洞鑽出去。


    她尷尬地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為什麽我的記憶和修為又都回來了?不是轉生嗎?”


    大概是看著對方後悔不已的樣子心情有些愉悅,榛蕪難得開口解釋了一下:“跳斬情崖得到的轉生,不僅是徹底放棄以前所擁有的一切,也是放棄了那段時間,得到一個重新開始。所以斬情崖的轉生雖然要經過冥界,卻不歸冥界管,而是歸我管。既然是我來決定,那自然我想怎樣就怎樣。”


    而且因為經過冥界,所以冥王自然也可以管理轉生之人的記憶,這才有冥王將仙霂的記憶給仙枍這一說。


    這樣算來,到底是暮雪找冥王合作,還是冥王早已算計好,都不得而知了。


    仙枍心底一寒,為冥王,也為暮雪。


    “那你剛剛是……做了什麽?”


    仙枍有了記憶,自然不會覺得榛蕪之前的手舞足蹈是腦抽,對方肯定是在施法,隻是她剛剛探了四周,並沒有什麽東西。


    榛蕪無所謂地“嗯”了一聲,說:“沒什麽,解決了幾個髒東西而已。”


    “髒東西?”


    榛蕪這次沒解釋了,他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睡了。弄得仙枍左思右想,也沒想明白對方說的髒東西是什麽。


    見對方睡了,仙枍也不好打擾,便自己掀開車簾出去了,外麵的景色讓仙枍有些無語,荒郊野嶺一大道,也不知道說是正常好,還是違和好,反正仙枍覺得怪怪的。


    這馬車普普通通的,舒適度肯定是不太高的,仙枍先是使了個清潔術,然後又用馭風決把它稍微修飾了一下,其餘的她也愛莫能助了。她坐在馬車門口,望著前方,想著目的地在哪裏,還有凰厥在哪裏。


    車裏的榛蕪醒來時,發現身下軟綿綿的,比他之前鋪的墊子還軟。他低頭一看,便發現多了一層雲絮一樣的東西,他微微挑眉,稍稍一想便知道這是仙枍的手筆了。


    他的心情又愉悅了幾分。


    這是一種被討好的愉悅。


    仙枍聽到裏麵的動靜,立刻掀開車簾來看,說:“你醒啦,我們這是去哪兒?”


    榛蕪屈起胳膊支著腦袋,無所謂地說:“不知道。”


    “不知道?”仙枍看著越來越荒的景色,有些不敢置信,“你自己選的路,你不知道?”


    榛蕪推鍋:“我隻是隨便一指。”


    “你——”


    不待仙枍說完,榛蕪便接著說:“很重要嗎?我來轉生,並不是要來走一條明確的路線的。”


    他是來懂得這世間感情的。


    怎麽才算懂得,他不知道,但至少不是刻意地去一些地方。他已經見過太多風景,沒有必要重複那些無所謂的旅程。


    “我明白了,”仙枍最後平靜下來,“你說得對,沒有必要。”


    馬車又行了很久,仙枍和榛蕪都坐在車內,在天亮的時候,馬車抵達了一處村莊。


    仙枍放走了那匹累得半死的馬。


    榛蕪調整了自己的模樣,變得普通了很多,然後和仙枍一起走進了那個村莊。


    地麵坑坑窪窪,樹木幾近幹枯,在如今的人界倒也不稀奇,房屋倒是很老了,應該是一直就存在的一個村子。而且一路上見到的景色說明這裏也很少與外界相通,村民穿的衣服都很樸素,隻是簡單的麻布衣裳。


    仙枍掃視了一周,目光在一個婦人正在喝的水上麵停留了一下。


    是一碗沒有處理過的髒水,黑色的淤泥清晰可見。


    但她身旁坐在凳子上的小男孩,手裏卻是一碗幹淨的煮過的白水。


    坐在土泥台階上的婦人瘦瘦弱弱的,眼裏卻異常平靜,沒有任何不滿,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液,一邊小口喝著水,她也知道自己這碗水不幹淨的。


    喝得隻剩下淤泥之後,婦人把碗扣過來,在台階上敲了敲,抖落碗底的淤泥,然後起身去收拾男孩手裏的碗。


    她的背駝得有些厲害,本就不怎麽高,這樣一來也就顯得和坐在高凳子上的男孩差不多高。她接過男孩喝得一滴不剩的碗,然後動作直接卻又不失細心地抹掉了他嘴角的水漬,轉身進了屋裏。


    仙枍聽覺好,還可以聽到對方有些嘶啞和細弱的聲音:“那隻鴿子燉了兩碗湯在鍋裏熱著,大碗的是你的,小碗的是二柱的。”


    另一個粗重的男聲罵罵咧咧:“就兩碗湯,我看別是你自己先喝了吧?”


    “一隻鴿子隻能煮出來兩碗湯。”婦人微弱地辯解著。


    “算了,你這婆娘到我家來幹好過幾件事兒,生也不能生,養也養不好的。得了,我去叫二柱回來喝湯。”


    隨之是一陣踢桌子的聲音。


    一個麵容黝黑的男人出來,叫外麵的孩子回去喝湯。


    仙枍聽到隔壁幾家傳來交談的聲音,也是了,這種房子隔音不怎麽樣,這家發生點事情,另一家能聽個八成。


    “唉,我說黃家媳婦兒也是真慘,當初被賣到這裏,跑了幾次差點被打斷腿。後來懷來一個,七個月大啦,河邊洗衣服給滑沒了,人差點也死了。後來好不容易生了二柱,結果這二柱和她根本就不親。也是慘哪!”


    “要不是村子裏女人少,早就沒人管她死活了吧!”


    “別提了,罪過罪過。”


    仙枍皺了皺眉,說:“那女人挺可憐的,她應該很想離開這裏吧。”


    仙枍注意到對方剛剛坐在台階上時的坐姿,沒有這裏其他女人的大手大腳,很規矩地合攏著,給男孩擦嘴角水漬時動作也一樣細致,以前就算不是生在好人家,至少也是在好人家待著做些輕鬆活兒的,那日子不管怎樣,也比現在要好。


    榛蕪卻輕笑了一聲,說:“她可不想離開這裏,她憎惡那個男人,但是喜歡那個孩子,而且她對那個孩子的喜歡,遠勝於對那個男人的憎惡。”


    仙枍驚訝地偏過頭:“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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