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雙照坐在榻上,身上隻穿著冰紈製成的白色褻衣,一頭青絲也放了下來。她抬頭看向仙枍,眼裏稍微有一絲訝異,卻並沒有太大的波動。好像整個人都少了些感情。


    “你怎麽來了?”


    雲雙照隻是這麽問著,似乎對仙枍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宮殿中沒什麽疑惑,連那些昏睡過去的宮女都沒有讓她在意。


    仙枍不懂,為什麽一個人可以做到這樣,漠視得令人害怕。


    “我來看看你。”仙枍答到。


    雲雙照起身,緩步走到桌旁,坐下後替二人倒了茶水,示意仙枍一起。


    仙枍也沒推拒,直接走過去坐下,凰厥便也露出了模樣來。


    雲雙照將茶水遞過去,放好,然後瞥了一眼凰厥,道:“我過得尚可。聽說百姓中有一些人與妖物同行,甚至馴化妖物,你這……”


    不等她說完,仙枍便打斷到:“它不是妖物。”


    雲雙照喝茶的動作滯了一瞬,道:“哦。”


    仙枍轉而問了另一個問題:“你要嫁給沐晛了嗎?”


    “對。”雲雙照沒有否認。


    “為什麽?”仙枍追問。


    雲雙照抬眸,長長的眼睫輕掃,她的目光沉靜,像她的聲音:“我懷了他的孩子。”


    仙枍一如所料的震驚。


    但原因真的是這樣嗎?雲雙照垂下眼簾,望著碧綠的茶水,心中恍惚。她知道,不僅僅是這樣,是因為她最後還是選擇了那個人。


    蕭雲是知道她的意思的。


    雲雙照還記得那天她把這個回答說給蕭雲聽時,對方沉默了很久,最後說:“她出生的那一年,徯國爆發了建國以來唯一的一次暴亂,所以父皇和母後給她取名為‘煙’。她是蕭煙,也是徯國唯一的硝煙。如今你要來替她,那,你又是什麽呢?”


    那天沉默的人不止蕭雲,還有雲雙照。


    蕭雲為她做了那麽多,不是希望她嫁給沐晛的。


    或許有些事情就是上天注定,她注定要和沐晛糾纏一輩子。她又怎會不知,沐晛娶的,不過是她現在的這個身份罷了。可是又能怎樣呢?她到底還是放不下。


    仙枍呆坐在桌前,半天沒想起來自己要說什麽。


    “你……想好了嗎?”仙枍愣了好一會兒,才擠出這麽一句話來。


    雲雙照突然笑了,雖然還是很淺,卻一下子讓仙枍找回了當初的感覺。


    “想?婚約早已定下,舉世皆知,已經沒有轉換的餘地了。”


    是了,朱雀大街都已經修到雲來了,讓三國如此大動幹戈,不知傾注了多少人力物力,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修出這條路,又怎麽可能還有轉換的餘地?


    仙枍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不必替我掛懷,”雲雙照似是看出她在想什麽,於是開解到,“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無論如何,都會走下去,而且也隻能我自己走。”


    “芙兒姐姐,那這榮華富貴,也是你所求的嗎?你這樣,變得不像我認識的那個你了。”


    仙枍握緊瓷杯的手指有些發白,鬆開了又握緊,就像她此刻的心情,起起伏伏,不知道哪裏才是正確的路途。


    “是嗎?”雲雙照晃了晃手裏的瓷杯。任杯中的水流旋轉,動作優美,好似一分一毫量過。


    她放下瓷杯,對仙枍說到:“可這是規矩,這世上有太多規矩了,我隻不過認真遵守罷了。如果所有人都遵守規矩,那這天下也不會有戰亂。人與人之間不守規矩,國與國之間也不守規矩,才釀成如今局麵。”


    仙枍覺得她說的話有道理,心裏卻仍然不怎麽信服。規矩嗎?可如果規矩本身就是錯的,也應該去遵守嗎?


    遵守規矩或許可以避免麻煩,但並不一定絕對正確。


    仙枍搖了搖頭,但她大致明白了雲雙照的想法:“趙家滅門時你冷眼相待,不是因為怨恨,而是你覺得他們有罪,他們該死。可這世上又有誰無罪?趙芙,你就問心無愧嗎?”


    她叫了她趙芙,而不是雲雙照。


    雲雙照眼睫輕顫,最後閉上了眼睛,因為她知道,自己也並不是那麽無辜。可是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做的一切,都符合規則。


    “我問心無愧。”雲雙照這麽說著,若是真有什麽虧欠,大概也就是對蕭煙了。


    “你覺得天道是什麽?”仙枍突然問到。


    “天道,”雲雙照重複了一遍,“方圓之外。”


    方圓之外,不就是規矩嗎?但仙枍覺得,天道不全是規矩。


    仙枍放下瓷杯,覺得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每個人的選擇都不同,或許她們之前能走到一起,但幾年過去了,不管是她還是雲雙照,都會有所改變,或許最初隻是偏了一點點,最後便離原來那條路相去甚遠了。


    仙枍不能說雲雙照的說法就不對,她隻是不能認同而已。既然如此,不如分開。


    “我該走了。”這個時候還是來了。


    雲雙照也沒有挽留,她本就通透,不至於不懂仙枍的話。所以她隻是說:“一路順風。”


    不論離開此地之後,你會去往何處,我都祝願你一路順風。


    仙枍站起來,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雲雙照,便抬手招呼凰厥,重又走進了陰影裏,然後,便離開了這座宮殿,這座皇宮,這座皇城。


    雲雙照看著對方離開,然後收回視線,她神色自然地將兩隻杯子裏的茶水倒回壺裏,明天自會有人更換新的,然後用帕子擦淨杯上的水漬,最後將杯子收好,帕子則直接放到一邊,明日自會有人清洗。


    這些宮婢總會替她找好理由,不會過問太多的。


    做好這一切,雲雙照起身回到榻邊坐下,然後睡下,至於其他的,不需要她去多想,自然會有人安排妥當。


    另一邊,仙枍帶著凰厥直接離開了徯國,又停在了那條小溪邊。


    一輪明月掛在夜空中,皎皎生輝。


    “凰厥,你說我接下來是去找懷朱,還是找冥王呢?”


    凰厥不太清楚懷朱是誰,但是關於冥王它卻是有所耳聞的,冥王神龍見首不見尾,怕是要找不少時間。


    所以凰厥隻是略微停頓了一會兒,便答到:“先去找懷朱。”


    仙枍一下子就明白了它的意思,笑了。之前她在天厥山上時忘了冥隳就是冥王,如今想起來,懷朱一個凡人去找冥王,也實在艱難。


    “好,那就先去懷奕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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