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歌也是這時候才明白過來,妖君之前說的那句聽不懂他的琴是什麽意思了,不是聽不懂琴聲的技法,而是聽不出他曲中之意。也就是,聽不懂他的心意。


    孟朝歌想完,又自嘲地笑了笑,她這大抵是自作多情了吧,妖君又怎麽會在意她聽不聽得懂他的心意。再說了,妖君可是一界之主,他的心意,又哪裏是她能聽得懂的。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孟朝歌依舊認為自己很平凡,哪怕她想要站在妖君那樣的高度,但卻仍然認識不到自己現在所處的地位,也一直沒有看清過自己的能力。


    孟朝歌甚至沒想過,自己自生於此世起,便早已事事不平凡了。


    孟朝歌接著一遍又一遍地練習這曲《祭心》,除了增長了熟練度以外卻是再沒有別的長進了,到後來熟練度也不漲了。孟朝歌索性停了彈奏,也走出尋蕪宮去尋找些別的靈感。


    宮殿之外山巒連綿起伏,花草樹木皆是葳蕤,鶯歌婉轉,飛燕掠空,甚至還有幾隻蹦蹦跳跳的兔子。而頭頂一片碧空如洗,柔雲如絮,日光傾瀉下來,照亮塵世萬裏。


    孟朝歌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本想過去看看那幾隻兔子,卻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那隻蚌精,頓時歇了心思。比起蚌來,兔子應該更容易修煉成精吧?對於這些精怪,她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也不知道妖君往哪裏去了,孟朝歌又怕自己走丟了找不到回來的路,於是隻好沿著當初上山的那條小徑走走。妖君給她的這身衣裳好看是好看,但卻有些過分長了,這種曳地的衣裙她並不是很習慣,而且在這條小徑上走並不方便,於是她隻好雙手提起裙擺來走路。


    本來她是想把衣擺打結係起來的,結果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布料,太過柔軟順滑,剛係上就散開來了。孟朝歌無奈地提著裙擺,偶爾路過有樹枝的地方還要仔細避讓,生怕把妖君給她的衣裳弄壞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是看了許多風景,孟朝歌終於還是回到了那片杏林。


    杏林還是那副樣子,雪白的花瓣堆滿地麵,枝頭紅霞片片,偶爾有風從地麵穿過,將落地的白色花瓣吹起,與低矮枝頭綴著的粉紅色花朵交織在一起,就好比過去與未來重疊,令人迷醉。


    “嗯?怎麽尋來這裏了?”


    孟朝歌循聲看去,正見妖君半靠著樹幹,坐在一棵古樹的枝椏上。幸好枝椏裏地麵還沒有那麽遠,孟朝歌抬頭還能看見妖君的身影。


    “曲子學會了,便出來走走。”


    妖君倒沒什麽反應,隻是從枝頭躍下來,輕輕落在一棵不太高大的杏樹下,雖然動作不大,卻還是震起了一地落花。他席地而坐,依舊是靠著的姿勢,倚在那棵杏樹的樹幹上,微微掀開眼簾看向孟朝歌,道:“你學得倒是快,本君當年學這曲子時,用的時間怕是比你還久些。”


    孟朝歌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走過去,在妖君旁邊的空地上盤腿坐下來。


    “隻是能彈奏出來而已,裏麵的意思我還是不怎麽懂。”孟朝歌虛心地說道。


    妖君不以為意:“該懂的時候便懂了。”


    靜默無言了片刻,孟朝歌隨手撚起幾片杏花花瓣,用指尖輕輕揉搓著,卻一直控製著力道沒有把它磨破。


    “之前我在鏡池裏麵看見了一個認識的人,池麵映出了兩段我不知道的事情。這是為什麽?”頓了頓,孟朝歌怕自己沒說明白,又繼續道,“為什麽鏡池要給我看這些?”


    “因為這些是你想知道的,且又不會影響到世間大局。怎麽,看到了誰?”


    孟朝歌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左右妖君也不認識雲雙照,說了又有什麽意思呢?於是回答道:“沒誰,一個認識的朋友而已。”


    妖君微微抬頭看了她一眼,道:“不願說便罷了,本君可不會強人所難。”


    說著,他又闔上了眼簾,真是說睡就睡,說醒就醒啊。孟朝歌不知怎麽的,看著對方的樣子竟覺得有些愧疚。指下一個用力,便不小心掐破了一片花瓣。


    正當孟朝歌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妖君又開了口。


    他望著對麵的杏樹,問道:“為何本君讓這尋蕪山無夜,卻得不到心悅之人一眼流連?”


    孟朝歌不知道這話是妖君的自言自語,還是在問她。想了想還是出聲回答道:“誰會喜歡一直是白天啊。”


    妖君卻是愣了一下,道:“她與本君說,願這世間永晝。”


    “如果不是身在黑夜裏,又怎麽會向往白晝?既然已經沒有黑夜了,白晝也就沒有多大意思了啊。”孟朝歌理所當然地回答,心裏卻想著,原來碰到喜歡的人,連妖君都是會犯傻的啊。不過那個被一介妖君所喜歡的人,真是好運氣啊。


    “原來是這樣嗎?”妖君第一次失神這麽久,久到他自己也覺得不妥了,才清醒過來。


    他輕笑一聲,換了個話題:“知道這山為什麽喚作‘尋蕪’嗎?”


    孟朝歌搖搖頭,她怎麽可能知道。


    “因為這是本君見過的最荒蕪的一座山,因為隻有在這座山上才能尋到本君。”


    不待孟朝歌想明白這山上哪裏荒蕪了,妖君便喚了一句:“朝歌——”


    這一聲把孟朝歌的驚醒,這還是妖君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在他如同天籟一般的聲音下,就連靈魂也為此而顫栗。


    “朝歌,記住了,本君名喚榛蕪。”頓了頓,他又道:“你們人界有句詩,念作‘飄零迷哭處,天地日榛蕪。’,寫出來大抵就是那個‘榛蕪’了罷。”


    孟朝歌其實還聽不懂這個名字的含義,但她也知道跟荒蕪扯上關係的名字,估計意思也不會太好。卻也隻能說了句:“記住了。”


    轉念一想又問道:“不是說名字是弱點嗎?怎麽能告訴我?”


    還不待孟朝歌問完,榛蕪便囅然而笑,這一笑比日之光芒更耀眼,比月之清輝更柔和,當真是笑比河清。這一笑之下,整座山便真的是荒蕪了。


    孟朝歌看得出來,這次妖君是真的開懷,她雖不知道原因,卻也忍不住跟著心情愉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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