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被其他歌女以同情以活該以失敗以憐憫注視著的任露露一下子爆發了,就像是休眠的火山,當她真正爆發時,也是有無窮的岩漿和濃煙。 “這就是你說的今晚有事,,這就是你說的今晚沒法來找我,,這就是你今晚的事情——跟她,跟這個女人在廝混,”一連串爆如雷雨的話脫口而出,含著悲憤到了極點的情緒,含著憤怒到了極點的情緒,含著心碎到了極點的情緒,“我那麽相信你,我等你等了整整一晚!可你卻這樣對我!可你卻這樣對我……”


    眼眶發紅的任露露狠狠搖著楚息的肩膀,扇了他一遍又一遍:“你說啊你說啊你說話啊……!”


    可是對方卻始終低著頭,沒有回答她一句。


    她瘋狂的搖著,搖著,好像這樣眼前的一切就不是真的,她搖著,搖著,好像這樣眼前的這個男的還是愛她的……


    她沒有大哭,甚至從頭至尾她都隻是在狠狠的壓抑著抽泣著,可是從她喉嚨裏流露出來的那一丁點兒細碎的哽咽卻泄露出更沉重的心情……


    因為猛烈搖晃,她發絲淩亂,因為刻意壓抑,她眼眶紅得像在滴血。


    在這一刻,不管是先前站在她這邊,還是站在白玫瑰那邊的歌女,都感到一種濃濃的悲傷,這種被心愛的戀人背叛,拋棄的感覺,她們懂,這種傷到心底最深處的傷,她們懂……


    有的歌女已經開始在嗚咽,有的在輕聲哭泣,有的上前兩步開始勸她,有的開始將她往回拉……


    在這一刻,盡管有些日本兵根本不懂中文,可是他們同樣感受到了這個女子的悲憤,這個女子的心碎,這個女子傷心欲絕的眼神,這個女子悲傷到了極點的聲音,這一切都狠狠衝擊著他們的情緒,衝擊著他們的聽覺……


    剛剛要執行的命令也因此緩衝了下來。


    這樣的愛恨情仇雖然他們聽不太懂,但是這個女人的悲憤如此的真實。


    他們甚至開始在想:會不會真的是弄錯了?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住。


    短暫的一秒卻有可能將所有事情改變。


    之前殺氣騰騰的日本兵此時回視著他們的軍官,用眼神詢問現在該怎麽辦?這一切好像不是裝出來的吧?


    日本軍官再一次猶豫了。再一次陷入思考之中。


    而就在這一瞬間,原本嫵媚動人的白玫瑰,和眼眶發紅的任露露,兩人視線在空中瞬間交匯——誰也沒有發現,在她們或得意或傷心的情緒波動下是極其冷靜的一瞥。


    這一瞥,就仿佛一個接頭的暗號!


    僅僅隻是電光火石之間,在趕在日本軍官再次下令之前,隻見白玫瑰仰頭一笑,一聲嬌叱:“真好笑!他今晚有事就是跟我之間有事不行嗎?”白玫瑰嬌媚的歪著頭,黑色的卷發襯得她更加婀娜美豔,“你以為你在哪?你這是在百樂門,百樂門的規矩還要我教你嗎?男女之間的那點事還要我教你嗎?”


    “要是真不懂?”白玫瑰眼神輕蔑的看著任露露,伸出手冷漠的羞辱般的拍了拍對方的臉,“姐姐,我、教、你。”


    任露露側身而立,猛的望向白玫瑰。


    她穿著黑色旗袍,不像白玫瑰那樣露出囂張的雪膚,她隻塗了一層淡淡的口紅,不像白玫瑰那樣紅得鮮豔欲滴。


    但是這一眼。


    ——雪亮如匕,仇恨如刃!


    在漆黑的眉毛和漆黑的旗袍映襯下,卻像一朵午夜時分綻放的妖花,生生多出一股令人膽顫驚心,無比妖狠的味道!生生多出一股令人慌不擇路,無比淩人的氣勢!


    任露露手一揚,一把打翻白玫瑰之前拿著的黃金長煙鬥!煙鬥裏的煙絲和煙灰啪嗒落在白俄羅斯手工編織的地毯上,立刻茲茲燒出一個黑乎乎的小洞。


    白玫瑰反手就是一巴掌,眼睛裏卻是一片慌亂。


    任露露先是一愣,接著眼中燃燒起更加幽深的怒火,她雙臂用力往旁邊白色歐式梳妝台上一掃,上麵的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立刻揮向白玫瑰!下一秒,所有的胭脂水粉香水眉黛全部哐啷哐啷砸在了白玫瑰臉上……


    粉餅從盒子裏掉出來撞在白玫瑰頭上,騰起一陣陣的白色粉霧,沒有蓋好的胭脂滾落在她的身上……


    “啊——”白玫瑰尖叫連連,拚命抹著自己的臉,她的臉上身上頭發上沾滿了粉末,一直以嫵媚狀態示人的她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麽狼狽的一天,像個馬戲團裏被眾人圍觀嘲笑的小醜。


    整個場麵又一下子無比混亂起來!


    白玫瑰的跟班立刻湧上去,紛紛幫她擦掉頭發上的粉末,七手八腳的扯著她的頭發拍打著她的臉,被圍得像馬窩蜂中的她們隻聽見白玫瑰不斷在呼喊“輕點輕點”“你這是在趁機報複老娘麽”,而站在任露露這邊的歌女頂著之前鼻青臉腫的臉,一邊叉腰哈哈高笑,一邊故意尖酸諷刺道“活該”“真是醜死了!”“你白玫瑰也有今天!”


    三個女人一台戲。


    現在是十幾個水火不容的歌女一起登台,整個場麵簡直就是一場可怕的災難!高跟鞋踩在原本就滿地器皿碎片的地上,發出更加焦躁刺耳的聲音,合著兩邊不斷咒罵的尖銳女聲,幾乎要把所有男人們的耳膜刺破,整個房子都快被她們掀翻了天!不知道誰又動了手,一邊馬上喊道“打人!她們故意打人!”“就是打你這個小賤人怎樣!”“馬的,姐妹們上!”雙方再次拉扯在一起相互推擠著揪起對方的頭發抓對方的臉……


    一群日本兵你看我我看你,隻覺得眼前混亂嘈雜的場麵簡直堪比戰場。


    大概所有男人都不想再見到這群平日溫柔軟語,真麵目卻是如此鬼哭狼嚎的歌女了。此時不知誰喊了一聲“他們到底是抓刺客還是看我們打架啊?都不勸一下,平時還想讓我們陪酒真他娘的見鬼!”


    領頭的日本軍官臉上頓時抽搐了一下,高喊一聲:“走!”


    日本士兵穿著黑色高筒軍靴的腳一蹬,整整齊齊背起步槍,飛快撤出了百樂門……


    我們和導演一起看完整個回放。


    這場戲拍得一氣嗬成,極其精彩,極有張力,看得我們幾乎目不轉睛,一動不動。在場的人都被這劇情勾住了心,最後一條放完,所有參與表演的演員和工作人員竟然像謝幕一樣都不自覺的鼓了掌!整個布景房掌聲雷動長久響起!


    我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臉上一直帶著笑容和自豪,持續的鼓掌,巴掌拍得啪啪響。無論旁邊的楚息說什麽,都一個勁兒的直點頭,就算我有時根本沒聽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


    一回頭就看到了陸瑜,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他居然就站在了我後邊。


    難怪楚息剛剛跟我說話的時候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唔,雖然這好像跟我後麵的陸瑜沒什麽關係?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今天的拍戲長達十一二個小時,拍戲的時候我全身心都投入在戲裏,完全沒有關注其他事情。


    “你不會一直都在吧?”我有些驚訝。


    單純在旁邊看我們一拍就這麽長時間,走位,反複ng什麽的,其實很枯燥吧。


    “不行麽?”陸瑜卻挑了挑眉峰反問。


    陸瑜修長的身體映在溶溶月色之中,英俊的臉一半在陰影之中,一半在月光之下。夜風輕拂著他的發絲,我覺得他的一雙眼睛格外的亮。


    反問就是承認。


    難、難道是因為我才待這麽長時間麽?


    前些日子我內心還有點抱怨他怎麽不探班,結果現在他一來就待到這麽晚……


    我的臉有點紅紅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站在我身後的陸瑜好像越靠越近,近得我都能感覺到他的體溫,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把我摟住。


    “也不是不行……就是……”就是看著他那張越來越近的俊臉,那雙越來越近的迷人眼睛,我的心越跳越快,脫口就冒出,“就是中午吃的是盒飯。你不是最討厭這麽簡單的料理麽。”


    哦,天,我這在說什麽啊……


    我最近是怎麽了!我可是連tim都誇讚以聰明伶俐見長的小天後啊!怎麽現在一靠近陸瑜就好像在說胡話變得又呆又二了……


    陸瑜也跟著一愣,大概完全沒有想到我居然會這麽說,不過他好像完全不覺得這問題好跳脫,反而露出一抹性感的微笑接過我的話題:“你這是在關心我?”


    “怎麽會!”誰、誰要關心他。


    我連忙瞥過臉,臉上有點發燙,肯定是今天拍戲拍糊塗了,感覺好怪。但是過不了幾秒,我又忍不住回過頭。結果視線正撞上陸瑜的視線,被他逮了個正著。


    陸瑜的眼神似笑非笑像是有魔法一樣,深邃蠱惑得讓我幾乎移不開眼睛。


    我呼吸急促起來,胸口也微微發熱。


    我有點招架不住,急忙之中隨便扯了個理由:“怎麽不鼓掌?”


    基本上在場的人都在鼓掌,都在讚賞我們今天拍得好,可陸瑜則一股子少爺做派,黑色狹長的眼睛眯著,雙臂慵慵懶懶的環繞著。


    我故意表現得正義嚴肅,雙手更故意抬高,在他耳邊拍得啪啪響。


    不知道陸瑜是否看破我的小心思,不但沒有動,反而還繼續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我裝作生氣瞪了他一眼,暗示他:快拍,你沒看到我們演得多精彩麽?


    大概是,我的鼓掌示範動作太完美了,眼中蘊含的深刻威脅也太有震懾力了,陸瑜終於被我的誠意感動,放下原本環臂的雙手,漫不經心的將雙掌合了一下兩下……雖然簡直跟沒吃飯一樣,一點力道都沒,但是起碼有行動比沒行動好吧。


    我佯裝認可般的點點頭,重新轉過身來,偷偷的長籲了一口氣。


    一旁的楚息看了陸瑜一眼,又看了看我,悄聲道:“看樣子陸總監還是挺聽你的話。”


    楚息頓了頓,接著說:“陸總監可不比品優娛樂的總裁黃錦立。他一向獨來獨往,脾氣無常。別說為這種事鼓掌,就是探班,都少之又少……”


    這邊導演又回放了一遍,開始一一點評。


    導演肯親自如此細致的指導,對於所有演員都是個難得的機會,大家圍得更緊了,誰到不想錯過。


    “楚息這個動作不錯。”導演指了指顯示器,屏幕裏正放到日本兵刺刀挑開簾幔,他一邊假裝跟白玫瑰廝混,一邊敏銳的趁機估量了一下情勢,動中帶靜,有勇有謀。


    楚息帥氣的比了個v的手勢,大夥會意的笑了笑。


    肯努力,時下正當紅,容貌和性格又都不錯的帥氣偶像,誰會不喜歡?


    “這裏,以後力度可以再大一點。這次還行。”導演在半空做了一個從刀鞘中抽武士刀的動作,頗帶淩厲之氣。他向其中一個飾演日本兵的演員示意了一下,對方馬上感激得快要鞠躬了。


    導演一個個分析,從劇情到每個人物性格,從每個演員的動作到每個演員的眼神,一邊點評一邊給我們講戲。


    當屏幕裏放到白玫瑰在歌女們打過群架後一片淩亂之中優雅嫵媚的一笑時,導演不由的讚道:“雨儀演得不錯。”


    大家也跟著看了唐雨儀一眼,有點另眼相看的味道。


    隨著劇情越往後走,導演盯著屏幕的眼神更加認真,唐雨儀飾演的白玫瑰時而露出嬌豔的笑容,時而朝我飾演的任露露囂張的挑釁,時而又想方設法讓日本軍官放過楚息,幾個鏡頭切換白玫瑰臉部的表情眼神變了又變,到了白玫瑰突然擋在楚息麵前迎向刺刀拿命去堵一把時,導演瞬間扭頭望向唐雨儀,臉上浮現出一抹濃濃的欣賞:“非常細膩!雨儀有個相當突出的優勢,整個臉相當有‘戲’——輕而易舉的就能帶人入戲!”


    此時的唐雨儀已經卸好了妝,不再像電影裏麵那種咄咄逼人的造型,反而長發披肩,顯得非常的恬靜溫柔。聽到導演毫不掩飾的誇讚後,唐雨儀謙虛的笑道:“都是導演導得好,我才能發揮出這樣的演技。”


    導演繼續稱讚:“你的功底很好。”


    這麽多演員裏,到現在為止隻有唐雨儀獲得的導演如此之高的評價!


    周圍的演員、工作人員也紛紛稱讚起她來:“我就說怎麽一跟雨儀對戲,我就特別有感覺呢!”“是啊是啊,雨儀姐人很好,平時還有教過我……”。


    唐雨儀在這些稱讚的視線和話語中更加謙虛溫柔了。


    導演繼續看片,就在其他人還在小聲誇讚唐雨儀的演技人品時,他突然大聲一喊:“停——”在整個攝影棚中極其響亮。


    所有的聲音一下靜了下來。


    從頭到現在,導演都是一邊看顯示屏一邊點評的,從來沒有如此大張旗鼓的叫停!


    在場的人都一愣,不清楚是喜是憂,不清楚導演想到了麽。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從唐雨儀身上回到了監視器的屏幕上,而暫停的屏幕上是:唐雨儀冷漠拍了拍我的臉後,我恥辱而狠戾回視她的鏡頭。


    這個表情攝影師用了特寫。


    鏡頭一步一步往上推,直到我的一雙眼睛——也正是導演現在凝視不動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觀察導演的臉色,揣摩著導演的心思,他這樣沒有誇讚演技,反而破天荒的叫停到底是什麽意思?就連跟他合作多年的副導演等人也頻頻將目光投向他,但是他隻是摸下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屏幕,仿若沉思。


    我當下就有些慌張:怎麽這樣看我?難道我演得很有問題?


    不是科班出身一直讓我很沒底氣。


    我一直很擔心因為我的演技拖累了整個電影。


    我回想了一下當時表演的心境:我跟白玫瑰秘而不宣。在看似劍拔弩張之中,我們都知道是在逢場作戲,是在幫楚息逃出日本人的逮捕,但是那一刻,她的手冷冷拍在我臉上的那種恥辱,那種挑釁,讓我想起了蕭蕭……


    我代入當時跟蕭蕭激烈對峙的心情,狠狠瞥了她一眼!


    就像是吐著紅色芯子的毒蛇vs翹起尾後針的蠍子!就算我們是當著外人演戲,也有真實的情緒在裏麵。我所想表現的,一層是女人和女人之間尊嚴、地位、驕傲的較量;一層是當一個女人的戀人被另外一個女人搶走時,她的不甘她的傷心她幾乎燃燒起來的妖戾!


    不過我從沒想到,回頭再看這個靜止的慢鏡頭時,我的眼睛裏——仿佛有把妖豔的狠戾的火在裏麵熊熊燃燒!


    導演問身邊的人:“你感覺什麽?”


    對方有點不知所措,而其他人楚息,唐雨儀等,包括我,都有點著急的想知道他的答案,導演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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