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第一次遇見蘇千秋時,他才七歲。當時司南隱隱覺得,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女孩。


    他把這想法告訴了母親,那個衣著華貴的女人先是一愣,而後展現出一種成年人才有的不屑,她笑了笑,然後親昵的摸了摸他的頭,說你才七歲,你的一輩子還長著呢。然後頓了頓補充道,兒子你以後會遇見很多很多的姑娘,會有無數個更漂亮與最漂亮。不過,人漂不漂亮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和我們家門當戶對。


    小小的司南沒聽懂後麵那句,但他似懂非懂的明白了母親的態度。母親對蘇千秋,有著與生俱來的不喜歡,而他,恰恰相反。


    而後,每逢蘇千秋出現在母親麵前,母親總要不著痕跡的微微皺眉,她看待蘇千秋,就好比路邊一顆無人問津的小石頭好不了多少。


    再後來,司南學會了察言觀色。為了成為那個“別人家的”好孩子,老師心尖尖上的好學生,他總是習以為常的試探成年人的喜好,隨後給自己戴上微笑的假麵,每一句話都思前想後,無懈可擊。


    那時候,前一個鋼琴老師剛因為家庭原因辭職,司南那不差錢的母親立馬幫他找來了下一位接力的蘇姓老師。


    蘇老師的第一堂課,穿了一身洗的有點發白的棉質旗袍。旗袍原本的做工很是精致,但因為洗的多了,便隱約透露出一種落魄的味道。


    和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和司南年紀相仿的小女孩。


    女孩不像同年紀那些總是怕生的躲在父母身後的小客人,她落落大方的站在蘇老師身邊,眸光流轉,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阿姨好,我叫蘇千秋。”


    聲音清脆的像春天裏的風鈴。


    司南看著眼前這個肌膚勝雪的同齡女孩,不知出於何故,耳根一紅,連說話都開始不利索起來:“你……你好,我叫司南。”


    司南的母親,也就是後來在富太圈裏叫人聞風喪膽的司太太,輕輕頷首表示知道了,然後示意司南家的管家範叔把蘇千秋帶去工人房。她心裏終究是不願意和家庭教師的女兒有什麽來往的。


    司南後來才知道,蘇千秋的母親曾經是當地愛音樂團的首席鋼琴家,後來因為交通事故傷過手指,樂團不近人情的一次性補償了三個月工資後,一刀兩斷的解除了合同。


    蘇千秋的父親在那場事故中被撞成了植物人,躺在醫院苟延殘喘了兩年,上天也不忍心看他繼續受苦,終於把他收了去。


    那場交通事故蘇父被認定擔負全責,當時總抱著一線希望蘇父能醒過來,對方車上四個人重傷,為了取得對方和解,蘇家賠了好大一筆錢,再加上蘇父兩年來的醫療費,好端端的一個家就這麽垮了。


    丟了工作的蘇母,手指不複舊時的靈活,往日樂團的首席鋼琴家,最後隻能低聲下氣應聘家庭音樂教師的職位,靠著不甚豐厚的薪水,一邊還債一邊和小女兒相依為命。


    知道這些之後,司南在蘇老師身上那種如泉水般寧靜的氣質之外,又嚐到了一點清苦的味道,愈發的覺得她和自己走強勢路線母親真是兩個極端。


    第一次被帶到司家大宅,蘇千秋隻覺得被富麗堂皇的裝飾亮瞎了狗眼。


    司南家不是那種小打小鬧,門前修個魚池挖塊菜地的聯排別墅,而是占地一千多平米,有十幾個房間外加室內室外遊泳池,地下酒窖以及私人放映廳的真正豪宅。司南家還養了一條名為“奶油”的阿拉斯加犬,不但找了專職保姆伺候它的起居飲食,又因為狗狗怕熱,還特意在它的犬屋裝了空調24小時待命。


    蘇千秋第一眼看到草坪上別墅一樣的豪華犬屋,瞬間覺得有點鬱悶,怎麽連條狗住的地方都比她家要大。


    再然後她就被管家範叔帶去了工人房。


    司南家的大宅雖然隻有四層樓,但依然裝了電梯,而且是兩部——一部主人專用,另一部則給保姆和工人使用。


    去工人房的路上,範叔碎碎叨叨的把大宅子裏的注意事項事無巨細的吩咐了一遍,一句話總結,就是做下人的要有下人的自覺,萬萬不可隨便出現在司南他們一家人麵前,以免汙了主子們的心情。最後補充說司太太同意蘇老師上課時帶著千秋,純粹是因為這是千秋她媽強烈,再三提出的唯一要求,為了保證蘇老師的教學質量,隻得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但既然來了,一切要按大宅子裏的要求來做,要不然出了問題,蘇千秋到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蘇千秋作為買一送一的贈品,又耗著耐心聽了範叔一匹布那麽長的豪宅注意事項,小小的心靈第一次有了些恍然大悟般的清明,原來人和人,看起來一樣,實際上真的不一樣。


    再後來,每周三天,蘇千秋做著她母親的小跟屁蟲,雷打不動的出現在司家大宅。


    司南家學鋼琴,沒有一絲一毫的功利心態,純粹抱著修身養性的目的。他們要的,隻是音樂中沉澱下來的那種名為“氣質”的東西,因此不像平常人家的孩子,彈不好父母就紅著望子成龍的眼睛喊打喊殺。


    按照他家放養式的學琴理念,司南也就經常由著自己的心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愛學就學,不想學就找些隨隨便便的理由,強行忽悠了蘇母。


    畢竟隻是個七歲的孩子,坐不住也很正常。每到這時蘇母隻是寬容的笑笑,讓司南愛幹嘛就幹嘛去。


    至於司南愛幹嘛?


    那就是找蘇千秋玩。


    和家庭教師的女兒玩這種事,司太太雖然沒有明令禁止,但從她要千秋呆在她眼不見為淨的地方來看,司南知道母親是不讚成的。


    因此司南每次不想學琴,總是在母親外出的時候。


    司太太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都花在國外,和她那堆富太朋友們,去法國的老佛爺,倫敦的哈羅德一擲千金的買買買,再去瑞士做幾次延緩衰老的頂級美容。美國她們看不上,覺得少了歐洲幾千年的文化積澱,美國就整一土鱉。


    因此司南與其說是司太太養大的,不如說是管家範叔帶大的。


    其實最開始司南並沒有不想學琴,直到某個風和日麗的周末,他苦逼的在琴房裏練著指法,透過琴房的落地玻璃,看見蘇千秋在落滿陽光的大草地上,被他家的奶油逗笑的花枝亂顫。


    奶油那時還是一條才幾個月大的小狗,但以阿拉斯加這種犬種的體積來看,所謂小狗,也比平時中華田園犬(土狗)的體積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見奶油一個餓虎撲食的假動作,就把蘇千秋晃倒在地,然後親昵的湊上前去,迫不及待的用濕漉漉的舌頭啪嗒啪嗒的舔著她的臉,尾巴開心的快要甩上天。


    司南突然想起每次蘇千秋來的時候,奶油都早早把頭擠過他家門口那圈灌木叢一趴就趴半天,整一個望眼欲穿的狗樣;再想到每次蘇千秋走的時候,奶油都要千裏送君到路口,回來一副垂頭喪氣悶悶不樂的小媳婦作態。


    司南心道,不好,我家的狗要被蘇千秋給拐走了。


    小孩子就是這樣,平時不愛吃的東西,不愛玩的玩具,一旦出現了另一個競爭者想要,哪怕是搶得頭破血流,也堅決不肯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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