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越山驛往前,就是越州地界,韓氏在此經營百年,根基深厚。


    越州方圓五百裏,子民四十餘萬,名義上由帝國任命節度使,掌管一州軍政大權,駐節平梁城。但實際越州大政全都出自越焯城之韓府,全州官紳士民均唯韓憲馬首是瞻。由是在軒轅大陸三十六州之中,越州十分奇特,因它有一明一暗兩座府治,明為平梁,暗為越焯。


    至越焯城的官道十分寬闊,可容八馬齊驅,由韓家出資修築。


    韓家隊伍浩浩蕩蕩從越山驛出發,隊列前頭設六麵開道大旗,杆頭綴有象牙玉雕,下有五彩折羽,顯得華貴而不失威儀。開道旗後是韓纓姬帶來的一百騎士,人人重甲具裝,威武無比,韓筱卿則率一眾手下拖後護衛。


    隊列中有一輛六匹馬拉的四輪馬車,說是迎接貴賓,其實就是囚車。車前車後各有四名重甲騎士,將車中之人看管得嚴嚴實實。


    紀瀛寒落得自在舒坦,在車上四仰八叉地躺著。


    對紀瀛寒此行的目的,老徐以為他是舍己救人,韓筱卿覺得他是放不下昔日大俠的麵子,韓纓姬認為他是貪財。其實都錯得離譜。


    紀瀛寒之心,仍在解幻境之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羊皮書中一頁泛黃的薄薄紙片,不厭其煩地查看起來。


    山川起伏、江海奔騰,黃帝精妙的畫筆從左到右依次繪出渝、興、寧三國輪廓,軒轅大陸三十六州之地盡呈於上。大興帝國最北為鄺州,與北胡接壤,越州便在鄺州以南。


    越州府治越焯城所在之處繪有紅圈,察遍全圖,獨一無二。


    紀瀛寒大膽猜測黃帝元神可能在此,也許就是韓氏家主韓憲。如今麻煩在於,這顆旄牛獸珠究竟有何功用,引得韓家和不明勢力競相爭奪,還有如果韓憲真是黃帝元神,必定武藝精絕,如何才能敵得過呢?


    為保旄牛獸珠周全,韓纓姬飛檄各地守軍,挑選精銳沿途巡護,一路風平浪靜,水波不興。


    到越焯城時已是夜晚,紀瀛寒睡得香甜誤了入城,直到車夫催促時才驀然驚醒。掀簾探頭向外望去,韓氏姐弟和大隊人馬都不見蹤影,隻留下孤零零的馬車停在一座小院門口。


    下車細看,院落閑窗重簾、黑影沉沉,破敗而壓抑。


    車夫急著回韓府複命領賞,喚了幾聲馬老聾子,不見反應便徑自駕車離去。紀瀛寒追上去大聲問道:“等等,別走,你就不怕我逃跑麽?”車夫的聲音遠遠傳來,帶著蔑視與自信:“你就等著馬老聾子開門吧,進了咱越焯城,連隻鳥都插翅難飛,何況是人?”


    四周黑燈瞎火,隻有道路盡頭似有忽明忽閃搖蕩的風燈,腳下的路以青石砌築,偶有苔蘚,城中剛下過雨,稍不留意便會滑倒在地。


    紀瀛寒回到小院外,學著車夫扯著嗓子喊道:“老馬!老馬!”他不好叫人聾子,等了片刻隻得將門上的大鐵環扣得震天響。馬老聾子看來並非全聾,不一會就開門罵罵咧咧地出來了:“弄這麽大聲響幹嘛,我又不是聾子。”


    這老頭身材幹瘦,比紀瀛寒矮上半頭,臉龐曬得黢黑,眼窩深陷,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老馬顯然知道有客人來,張口就責備道:“不是說傍晚就到,這都什麽點了,害我老頭子等到現在!人一老,睡眠不好,我老頭子要是睡不著,別怪我晚上吵吵!”


    這就想通為何把他安置在這僻靜之處了。


    沒等紀瀛寒解釋,老馬連珠炮似地繼續罵道:“肯定又是韓筱卿那不爭氣的小子在路上大講排場是不是,越山驛到這裏一路快馬飛馳,大半天時間就到,非得弄那些虛浮張揚的玩意兒!”


    大隱隱於市,此人不簡單,連韓家嫡公子都敢罵,而且說起韓筱卿小時的醜事,罵得唾沫橫飛。


    紀瀛寒初來乍到不敢大意,見老馬激動得身形一歪,趕緊上前攙扶,恭敬問道:“前輩說得對,敢問您老如何稱呼?”老馬對他謙恭的態度十分滿意,借力往他身上一靠,倚老賣老地道:“老夫馬朝義,今年六十有六,看你年紀比老夫小上一半,以後就叫我馬大爺吧。”


    馬朝義邁步向前,紀瀛寒小心在旁伺候,一路忍俊不禁,這位馬大爺實在有點意思。


    馬朝義喋喋不休,為紀瀛寒介紹這座老宅的來曆:“你莫小瞧這地方又破又爛,這裏就是韓家老宅,一百多年前,韓氏先太爺就是從這裏白手起家,成就起今日的大業。”


    看老宅的規模架構,當年韓家最多算是殷實之家。百年變遷,宅子早已草木荒淒,全無生機。


    紀瀛寒黯然辛酸,忍不住問道:“韓家如今富可敵國,為何不將自家老宅好好修葺一番?”


    馬朝義聞言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望著紀瀛寒,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隨處可見的碎木,兩指一搓,木屑紛紛揚揚,灑落一地。


    “你看這塵屑,像不像門閥的命運,變幻莫測?”


    這老鬼不聾不啞,不知究竟是什麽身份。


    “這多年來,家中確有不少子弟,甚至長老提議修葺老宅,但都被家主一一否決。家主還頒下訓令,韓氏子弟每年必須到此居住三日,即使是韓筱卿也不能得免。”


    韓憲此舉,就是要讓韓氏子弟牢記祖先創業之艱。


    紀瀛寒好奇問道:“韓大小姐也要來嗎?”馬朝義搖頭答道:“自然不用,韓家祖業傳男不傳女,就不必讓大小姐來受這份罪了。”提起韓纓姬,馬朝義讚不絕口,卻又深感惋惜,“小姐若是男兒身,家主可就大大省心了,韓筱卿那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資質比小姐差得太多。”


    看來韓憲家教極嚴,要是知道韓筱卿在外胡鬧,肯定嚴懲不貸。難怪在越山驛時韓筱卿畏懼成那樣,怕的就是韓纓姬在父親麵前告發他。


    “行了,我到了,你自己找地歇息去吧。”


    紀瀛寒愣在原地,這飯還沒吃呢。


    “馬大爺,這裏可有吃的?”


    馬朝義這會又聾了,全然聽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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