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走了,把公寓留給陶子住。


    而住在苗苗公寓裏的她,再一次地感到了一無所有,甚至就像一隻寄居的蟹,居然連個窩都沒有。


    想著那些和他牽手在部隊操場裏散步的日子,想起他總在月上梢頭的時候說“媳婦,咱回家”的日子,心中涼涼的,家這個詞,於她來說,永遠是那麽遙遠嗎?


    仍然感謝嚴莊,在這樣的時候給她一道這樣的選擇題。這是嚴莊的風格,理性,果斷,堅決,一針見血,雖然此時把問題交給她來選,於她而言看似有些殘酷了,但卻是對她最好的一種方式,也是極尊重她的表現豐。


    她相信嚴莊是真心喜愛自己的,也相信嚴莊給出的選擇是絕對真誠的,如果她願意留在寧家,嚴莊一定會如她所承諾的那樣,盡她全部的力量來保護她,可是,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啊……


    所以,還是感謝嚴莊會在此時放她離開,在嚴莊眼裏,寧家已經如同一潭泥沼,而放了她,則是送給了她海闊天空,也許,短時內是痛苦的,但,長痛不如短痛吧……


    或者,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慢慢抹平那些傷口,終有一天會不再有痛。


    世人總把那種混泥土壘起來的空間叫做“家”,可是,在她眼裏,那隻是房子而已,家,對她來說,是回歸時滿屋的菜香,是寒冷的時候有人在身旁,是天黑時有人把燈打亮。


    所以,終她之前的人生,她從沒想過要擁有一處自己的房子,她憧憬的是,遇到一個合適的人,和他共有一處空間,不一定要很大,也不需要豪華,然後,他們共同經營這個叫做“家”的地方,用歲月和時光一點一滴地作為房子的裝飾,多年以後,它將會成為世界上最華麗的豪宅,因為它的裝修叫做幸福……


    然而,在她二十六歲之前,這個合適的人卻始終無法躍入她的眼,直到“寧震謙”這個名字跳入她耳朵,她眼前才豁然開朗了……


    她也是來償還的嗎?


    用一年的時光,來還他曾經的嗬護?而今還完,各奔東西,再不相欠?


    她想,今後的人生裏,傷痛固然是可以抹平的,然,卻再找不到那樣一個人,會讓她用寫紙條貼滿整個家,會讓她有心境再去畫一幅樹哥哥和小鵪鶉的畫……


    她再也打造不出用溫暖來裝飾的房子,所以,無需再執拗房子和家的區別,她該考慮買套房子才是……


    可是買在哪裏呢?北京嗎?她所熟悉的城市,隻有北京……


    當然,其實她完全不必考慮這些問題,因為嚴莊必然事事考慮周全,隻是,煢煢獨立,她想抓住一點點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


    思緒紛亂中,她寫完了一個章節,回頭看一遍,卻極不滿意,又盡數刪去,揉了揉眉心,這樣的狀態,是寫不出好的文字來的……


    手機在桌上叮咚一響,短信來了。


    她毫不猶豫拿起來翻看,來信人是駱東勤。


    還沒看信息之前她就笑了笑,自然不會是某個人,因為某人從來不發短信,曾經問過他,他給的回答是……手機鍵盤太小,他手指粗,麻煩……


    再度失笑,這真是個很好的理由呢,某人還說,明明打電話可以說清的事,幹嘛要費時費勁發信息?可是,拜托,她也從來沒聽到他在電話裏說過什麽有建樹的話好嗎?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居然在這樣的時候還能想起這些好笑的事來,可是,可是……那些日子,真的很快樂啊,就好像全身的細胞都鮮活起來了一樣……


    駱東勤則和他大不一相同了,有耐心發短信的男人定然是細膩的,較之某人而言……


    她打開信息閱讀,看見了如下內容:囡囡,半小時後我來接你,你在寧家?


    她眉頭微蹙,這是駱東勤說話的口氣嗎?駱東勤一直都是溫文爾雅極具風度的,即便喝個飲料,也會充分考慮到女士的意見,所有的提議都是疑問句,從不會用這樣簡潔命令式的祈使句,這分明是某人說話的方式嘛……


    不過,還是給了回複:什麽事?


    在哪?下一個信息更簡短了……


    許是她被駱東勤這樣迫切的語氣給怔住了,不由自主地就輸入了苗苗家的地址。


    好!半小時!等我!


    又是一個語氣堅決的短信,好像,她等著他來接是理所當然的事……


    發生了什麽事?


    她心中莫名地有點慌張……


    無論怎樣,她還是先換好了衣服,剛收拾好,駱東勤的信息又到了:還有五分鍾就可以到!


    她無言,這是有多迫切?


    既然隻差五分鍾,她索性下樓去等吧……


    剛走出樓道,一輛黑色的車就停在了她的麵前,可是,這不是駱東勤的車啊!這分明是寧家的車!


    她腦袋堵住了,有一瞬沒轉過彎來。看著從車上下來的那個憔悴的男子,她甚至要懷疑,是不是他用駱東勤的號發的信息?可是,這不可能啊……


    “囡囡!”看見她的身影,他欣喜而焦灼,繞過車,急速走到她麵前。


    她站定,望著他,沒有動,有些事,總是要說明白的……


    “總算見到了……”他猛然把她抱入懷裏,長籲一口氣,透著滿足和欣慰,仿似完成人生一最重要儀式一般……


    熟悉的氣息滿滿的將她包圍,如疾風卷著落葉,讓她身不由己地隨著翻飛……


    隻是,在公眾場合極少抱她的他,在操場散步時需要她坑蒙拐騙才肯和她牽手的他,此時這麽用力地抱著她,不怕影響不好了嗎?而且,今日的他,還穿著軍裝?該是剛從部隊回來吧……


    他的肩章磕疼了她的臉,她受著,忍著,痛著,享受著……


    即便分離,也不會停止愛他,所以,這一刻的擁抱,她不拒絕。


    孩子的出現,芊琪的回來,都是不曾預料到的意外,或者,這個意外是必然,但是,在他和她兩個人的時光裏,他給了她想要的幸福和寵愛,他說過,和芊琪沒有關係,她信。所以,怨不起來,恨不起來,更不想去比較他給誰的愛多,也不再去想他心裏的天平哪一頭更重,離別在即,愛過,便是珍惜……


    “囡囡……囡囡……”他的手在她的短發中穿梭,喃喃叫著她的名字,卻說不出別的言語,好似,這一抱便是一世。


    她閉上眼,還是有淚沾濕了睫毛,悄悄擦在他衣服上。


    “囡囡……我們回家了好嗎?你很久沒有回家了……”他終於鬆開了懷抱,捧起她的臉,發現她額頭印著的他肩章的印記,頗覺心疼,用大拇指給她輕輕地按著。


    家……


    那還是她的家嗎?


    又或者,哪一個才是她的家?


    垂下頭來,不忍看他深邃黑瞳裏的痛楚和他瘦削下來的臉。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莫忘對嗎?我會照顧他的,我家裏人會照顧他,不會麻煩到你,你還像從前那樣過,做你愛做的事情,其它的都交給我!”他固然知道憑空出來一個孩子對她是多大的傷害,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承諾未來,他希望,未來的她,還會像從前那樣生動活潑笑逐顏開……


    她卻隻是垂著眸,如果可以,她真想像從前那樣過,可是,誰來告訴她,怎樣回到從前?眼前這紛繁雜亂的局麵,如何回到從前?


    “囡囡,我們還可以有小囡,我會對小囡好,對你好,不會改變,不對,是會比從前更好,囡囡,不要走,回家……”他一直以來都在努力地對她好,雖然不知道怎樣才是好,可是他會盡他最大的努力。


    “姓寧的!放開她!”忽的一個聲音傳來,而後,陶子手腕被人一拉,從寧震謙手裏脫離出去。


    是駱東勤。


    此時,駱東勤竟然牢牢地摟住了她的腰,他們之間什麽時候這麽親密了?她腦子有一瞬短路,驚詫地愣著,隻覺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堅決而有力。


    寧震謙眼看自己老婆非但從自己手裏被人搶走,還被人摟在懷裏,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一貫有些排斥的駱東勤,怎堪忍受?當即跨上前一步,拉住了陶子的胳膊,雙目要噴出火來,瞪著駱東勤,“放開我老婆!”


    駱東勤這一回卻絲毫不退讓,反將陶子摟得更緊,冷然而對,“你沒有資格!”


    “我沒有資格?你有資格?”寧震謙覺得既可笑又憤慨,“好像她的名字寫在我的結婚證上!”


    “很快就會抹掉了!”駱東勤冷笑,將陶子往自己這邊一拉。


    陶子的胳膊被寧震謙拽著,疼得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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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震謙眸子裏閃過一絲冷然和惶恐,而後,沉著聲音對陶子說,“囡囡!告訴他!軍嫂十不準第十條是什麽!”


    軍嫂十不準……


    她苦笑,她可以一條一條倒背如流,每一條都包含著一個故事,或搞笑,或溫暖,或霸道,也曾有過淚水,可是,點點滴滴都那麽生動,都是她會一生珍藏的回憶,隻是,此時此刻,她真的無法再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背出:不能離婚……


    她咬住唇,悲哀的眼神凝視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寧震謙仍然牢牢抓著她一隻胳膊,目光緊緊地盯著她,黑沉的臉仿似胸有成竹般等著她說話,然,沒有人看見,他放在背後的那隻手,早已緊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甚至微微發抖,那是緊張和害怕的表現……


    “囡囡!說!”他皺著眉,強硬地命令,一如他在軍隊發號施令……


    她淒然而笑,“對不起,首長……”


    她隻到他習慣了用長官命令小兵似的口吻來和她說話,什麽時候都不會改,卻不知,此時的他,之所以強硬,正是因為害怕,越害怕,越偽裝自己很強大……


    一句“對不起”,徹底擊碎了寧震謙的硬殼,他恍恍惚惚地看著她,她真的不再是從前那個他說一,她絕不說二的囡囡了,再也不會乖乖在他懷裏撒著嬌答應著“是,首長”的囡囡了……


    這是否代表,囡囡將不再屬於他了呢?


    他覺得心裏深處某個地方裂開了一道縫,疼痛車裂開來……


    恍惚間,握著她胳膊的手不由自主亦鬆了鬆,她輕輕一掙,便掙脫了。


    “寧震謙,我今天沒有時間,我們之間的事以後找個機會再說。”她不動聲色的扭動了一下胳膊,緩解剛才的疼痛。


    他仍是恍恍惚惚的看著她,仿佛沒有聽見她剛才的話一樣,直到駱東勤摟著她的腰走遠,才才覺得眼前這一幕是如此的紮眼,刺得他眼睛泛酸,終於醒悟過來:囡囡要離開他了……


    “囡囡——”他追上去一陣大喊。


    然,她卻隻稍稍回頭,便坐進了駱東勤的車裏。


    他飛速上車,追著駱東勤的車而去,車一發動,音響裏自動開始播放歌曲——you/belong/to/me。從不聽歌的他,這兩天養成了這個習慣,隻有在聽著這歌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囡囡仍然在他左右,眼神嫵媚嬌柔地對他唱著i/belong/to/you,一邊笑得滾在他懷裏一邊還要教他唱歌……


    曾經覺得被逼著唱歌是一件很為難的事,可是現在,他多麽希望她還會在身邊,威脅恐嚇地逼他學唱歌,卻又調皮地笑他跑調跑到雲南……


    很多人說,隻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可是,他一直都很珍惜,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珍愛,為什麽他也會失去?


    心中翻江倒海般的痛,車速卻一直保持,始終緊緊跟著駱東勤,然,行至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亮,駱東勤的車在黃燈的最後一秒通過,他的,卻無可奈何地停在了線內,看著路邊的交警,再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軍裝,十二萬分地後悔沒還製服就出來了,狠狠的一拳垂在方向盤上,心,沉入無邊的黑暗,眼前全是駱東勤摟著她的畫麵,那是他的囡囡,是他一個人的囡囡……


    耳邊回響著她的聲音,好似剛才她說過,我們之間的事以後找個機會再說?他心中狂喜,泯滅的希望之火重新點燃,以後對嗎?還有以後是嗎?


    陶子在後視鏡裏看到他一直緊追的車終於被截住,暗暗舒了一口氣,他的車技她是知道的,如果不是車流量太大,駱東勤早被追上了……


    其實,他和她的人生,是否也是如此呢?她陪他一段,在紅燈亮起的時候,她繼續前行,而他,必須停留在他的責任裏了……


    駱東勤今天的表情一直很沉,若不是麵容白皙,倒有幾分寧震謙黑臉的味道了,陶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會讓他如此,但明顯他今天是有話和她說的。


    車,停在了一家餐廳門口,駱東勤早定了包間,領著她進去。


    菜上來以後,駱東勤先招呼她吃,待吃得差不多了,才問她,“囡囡,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她不懂駱東勤所指何事。


    “別瞞我了,寧震謙的前女友不是帶孩子回來了嗎?你打算怎麽辦?”他沉靜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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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抿了口茶,沉默不語,這,是她和寧家的事,並不需要向外人匯報。


    他並沒有逼問,稍作沉吟後,卻突然轉換了話題,“囡囡,你聽過我的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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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晚了…………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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