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的淚瞬間崩決而出……


    她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原本隻是她和寧震謙兩個人的遊戲,到了最後卻變成這般聲勢浩大“演習”…豐…


    這,是一支精銳的隊伍,每一個人都是太陽底下最可愛最具魄力最有魅力的男子!最重要的是,這是一支正規編製的軍隊,怎麽可以,像此時這樣,站在她的麵前,聽她的“指示”?她有什麽資格對他們發出指示盡?


    不……這不合適……


    她把目光求助地看向跟隨而來的寧晉平,如果說指示,這裏隻有他才有資格指示……


    然而,寧晉平卻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間仿佛還帶了鼓勵……


    她又把目光看向寧震謙,他卻昂首挺胸,站得筆直……


    她看向每一個如青鬆般挺立的男人,每一個都和他一樣,嚴肅、認真、一絲不苟。沒有一個人把這當成玩笑,沒有一個人對她這個小個子的女人心存不敬,莊嚴肅穆的氛圍,完全就和任何一次演習一模一樣……


    操場上集合了千人,卻安靜得連風拂過的聲音都能聽見。間或,蟲兒一聲清鳴,仿似,亦在為這樣的男人喝彩……


    看著這一張張英氣勃勃的臉,她內心奔湧著感動和激/情,狠狠一把,抹去那些懸在腮邊的淚,她清亮的聲音前所未有地高亢,“立正——”


    於是,月夜的s團操場,這隻聲名赫赫的精銳之師,在一個女人的指揮下,開始了一次特殊的演練,這,是他們建團史上從未有過的經曆,或許,從此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也許,她的指令並不專業;也許,她的女聲聽起來頗為滑稽。但是,他們是寧團一手帶出來的最精良的部隊,非但沒有一個人笑,反而,每個人都無比認真地執行著她的命令……


    這並不是一場正規的訓練或者演練,也許,隻是一次表演,也許,隻是一個儀式,他們,用心底最深的真誠在表達著對團長的不舍和對這個女人的敬意……


    “跑步走——”陶子發出指令,並且領頭開始跑圈。


    她的身後,跟著的是寧震謙,以及s團團領導,再後麵則是三個連的戰士。


    她的步伐不如他們的大,他們便自動調整著,配合她的步伐;她的速度沒有他們的快,他們亦調整了,配合她的速度。


    雖然如此,依然整齊得驚人,默契得驚人。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陶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該喊口號,更不知該喊什麽樣的口號,便依著從前上學時的記憶,胡亂喊。


    然,卻絲毫不影響戰士們的士氣,跟隨著她的,是震動山穀的口號聲,“一二三——四!”


    這聲音,是天地間最浩然的正氣之音,是她所聽過最特別的真摯“情話”,是她所見過最氣壯山河的“臨別贈言”,是她生平欣賞過的最動聽的歌謠……


    沒有華麗優美的辭藻,沒有傷感悲切的浮誇之詞,有的,隻是簡單重複的“一二三四——”,一遍又一遍……


    而陶子,卻在這樣簡單的重複裏從頭到尾都不曾停止過流淚……


    然,酒精的作用越到後來越強烈。漸漸的,她已經無法跑出直線,偏離了屬於她的跑道;漸漸的,她的步伐越來越慢,體育一向不好的她,怎能與軍人比體力?不覺已經到了她所能及的極限,要知道,八百米測驗,她從來都幾乎是連滾帶爬跑完……


    “嫂子,停下來吧!”方馳州輕道。


    “不!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沒有戰勝不了的敵人!”陶子的腦袋已經陷入迷糊狀態,卻不忘大聲喊出以前大學軍訓時學來的口號。


    “嫂子!我們陪團長跑就行!你站旁邊指揮!”方馳州又輕聲道。


    “不!掉皮掉肉不掉隊!流血流汗不流淚!”


    你這還叫不流淚?從開始到現在就沒停過哭……方馳州想笑,她都哪裏學來的?還一套一套的?可是卻怎麽也笑不出來,隻感歎,團長有這樣的妻子,這一輩子,足夠了……


    可是,她真的已經不行了!臉色蒼白不說,好像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完全閉著眼在瞎跑……


    “立——定——”忽的,團長熟悉的聲音響起。


    三連的戰士都及時


    停了下來,然而,那個跑暈了的女人,卻還在暈暈乎乎往前跑,嘴裏嚷嚷著,“不行!有了困難我們要克服苦難你!沒有苦難我們要創造困難!不能輕易打退堂鼓!訓練多流一滴汗!戰場少流一滴血……”


    而後,她便感覺腰上一緊,被一雙胳膊給纏住了……


    早已醉意萌發的她,此時有些思維混亂了,在這雙胳膊中掙紮,“因為我們準!因為我們狠!因為我們不怕死!因為我們敢去死!死都不怕!還怕跑步嗎?!放開我!”


    她已經完全不知道這句口號是哪裏來的了,反正是特種兵的口號,隨便拈來用……


    寧震謙抱著她,回身,目光在全體官兵臉上掠過,所有的凝重沉痛,所有的深情厚誼,都化作了四個字,“謝謝。解散。”


    仍然沒有過多的言語,甚至語氣都是那麽平淡,但是,有些感情,卻在這簡單的對視間已然傳了出去……


    來時有序,去時井然,頃刻間,方才還熱血澎湃的操場,又恢複了寧靜。


    臨行前,方馳州和老餘等人隻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便將操場又留給了他和陶子……


    懷中的人依然不安分地在掙紮著,嘴裏嘟嘟囔囔說著亂七八糟的話,他輕輕拂開她臉上的亂發,汗水和淚水已經將她的臉汙得狼狽不堪,而她的小嘴,還在喋喋不休地抗/議……


    眼裏浮現層層溫柔,他低下頭來,輕輕吻住她的唇,堵住她那些還沒說完的話……


    而後,輕聲道,“苦難已經克服了,任務已經完成了,敵人已經戰勝了……囡囡,我們該回去了……”


    她有著淺淺的意識,“唔”了一聲,“嗯?是嗎?那我們回去……我想睡覺了……”口號聲好像都消失了呢,真的結束了呀?她的確是好累,眼睛也睜不開了……


    “囡囡,謝謝你。”不善言辭的他,把她橫抱起來之前,說了這輩子最肉麻的兩個字,這,也是他今晚第二次說這兩個字,對戰友,對她……


    陶子已經穩穩在他懷中了,聽了他的話,微微一笑,抱緊了他,靠向他懷抱更深處……


    她從來就不要他的感謝,可是,今晚,她感到自己到達了她人生的頂峰,她和他的靈魂,從沒有像今天這麽靠近,就好像,她像現在這般,輕輕往他懷裏擠一擠,便擠入他的身體裏麵,和他合二為一了一樣……


    寧震謙抱著她往宿舍走去,經過寧晉平和嚴莊身邊時停了停,想說什麽,卻隻叫出“爸,媽”兩個字……


    嚴莊早已和陶子一樣被之前的情景感動得泣不成聲,寧晉平,則看了眼他懷中的陶子,點頭,“她,是我們寧家的驕傲!”


    寧震謙聽了,那股在他胸口堵了一晚上的暖流膨脹到極限。


    他亦點點頭,“你們早點回招待所休息。”


    寧晉平揮揮手,示意他先走。


    於是,空曠的操場,便隻剩下嚴莊和寧晉平了。


    “兒子在這裏八年沒來錯!你也看見了?兒子是值得我們驕傲的!”寧晉平當著兒子的麵隻讚揚了陶子,背地裏,才和媳婦表明自己對兒子的滿意。


    嚴莊微笑著,兒子當然是她的驕傲!兒媳婦也是她的驕傲!而最值得她驕傲的,是身邊這個別扭黑臉的男人!她不由把手伸進他的手心裏,他,卻和三十前一樣,觸電般地竟然甩開了,還拿眼橫她,“成何體統!被戰士看見了怎麽辦?”


    她撲哧笑出聲來,這個男人啊,真是讓她哭笑不得……哭哭笑笑之間,竟然就這麽過了幾十年了呢……


    寧晉平凝視著月光下她的笑顏,不禁癡了,幾十年過去了,昔日唇紅齒白的青澀姑娘,不知何時已有了歲月的痕跡,可是,在他眼裏,笑容卻還跟從前一樣……


    凝了眸,仿佛又看見很多年以前,那個紮著長長麻花辮的姑娘,調皮地笑著,想著各種主意捉弄他,吸引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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