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曾想過記憶中那個胖乎乎的小女娃會長成妙齡少女,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都還是別人眼裏倔強的小蠻妞,是他麵前淚汪汪的愛哭鬼,皮膚白白,臉蛋圓圓,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紮著兩條羊角辮兒,才到他腰部那麽高,若不和他在泥地裏滾大樹上爬的時候,就像個粉粉嫩嫩的瓷娃娃……


    她十二歲那年夏天一別,再沒見過她,便以為那是永別了,心中著實還懷想了一陣,尤其那年和芊琪回鄉下,本打算把芊琪介紹給她認識,卻沒見到她,內心更是存了遺憾。


    從此,他腦海裏的她便定格成她十二歲的模樣,怎麽也長不高,永遠都是那個跟著他上樹跟著他下河的瓷娃娃囡囡,是蹦蹦跳跳的孩子,是一塊糖就哄住的小傻妞,打死他,也不會想到,她會成為自己的枕邊人…豐…


    被母親逼婚,回京相親盡。


    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有一種熟悉感。他曾在那一瞬短暫思考過,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他分明是不認識她的……


    後來便注意到她的發型和打扮,雖然身高長相都和芊琪相差許多,但遠遠看去,忽略那張臉,也就如一個縮小版的芊琪,而且她的眼睛很亮很亮,和芊琪一樣……


    他不知道是否是這個原因,當時就認可了,如果一定要結婚,就她吧,隨意……


    所以,他不過見了一次,就征詢她的意見,覺得他是否合適,如果合適就結婚。


    對於相親,他一貫的看法是,介紹人把陌生的一男一女拉到市場上來賣,比較彼此的自身條件家庭背景,不一定門當戶對,隻要雙方覺得過得去,對方有那麽一點值得付出婚姻這麽大的價錢,就可將就買回家去。


    比如,她也隻見過他一次,居然就同意了他結婚的提議。


    這稍稍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本以為女孩子會矜持一些,他至少還得付出那麽一丁點努力。


    那麽,她看中自己的什麽呢?


    他絕不相信一見鍾情,而且當時他的形象絕沒有美好到讓女人一見鍾情的地步,剛從雲貴高原回來,黑得跟炭一樣,臉上曬脫了皮,還一臉倦意,衣服也是隨便套了件便裝,連母親都在他身後著急,說他打扮成這樣如果能被人家姑娘相中,她嚴字倒著寫。


    結果呢?自是不能真讓母親的姓倒著寫,但是確確實實地一相就中了,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性,不說全部吧,這姑娘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中他家的家世。


    話說,像他這樣的,還真有人願意嫁,之前不是沒遇到過,家世擺在那裏嘛……


    從前對這種女子很不屑,可是這一回卻很慶幸,他真的寧可他的妻子要嫁的是他的家世,那麽,他不會對自己無法付出的愛有所虧欠,他能幹的母親可以搬一座金山給人姑娘,如果,她要的是這個的話。


    如他一直所想的,他也可以跟她相敬如賓,如果她願意,可以生一個孩子,他會盡到丈夫的義務,隻是,不會去愛而已。


    這樣一種生活,他稱之為麻木。


    直到那一天,這個傻女人瘋子般地出現在軍營,他才知道,原來一切都和他預想的差太遠……


    衛生所裏,守在這個滿身泥濘昏睡不醒對他而言算得上陌生的女人身邊,他震動之餘,也大為驚奇,是什麽力量使她有這麽大的勇氣跑到這裏來找他?而且還被她找到了?從她這一副狼狽的樣子來看,肯定是不順利的,可這就更讓他震驚了,她一個女人需要多勇敢多堅強才能走到這一步?


    而此時,她卻開始囈語,嘴裏不斷地念著“爺爺……糖糖哥……”


    糖糖哥……


    很輕微的三個字,幾不可聞,卻如夏日驚雷,驚天動地地震著他的耳膜,震著他胸腔,震著他腦門,無論耳邊,心內,還是腦子裏,都隻剩嗡嗡一片回聲……


    於是,她毫不猶豫答應他結婚的要求,她千山萬水曆經辛苦奔了他而來,這份勇氣,這份灑脫,這些疑問,都有了答案……


    因為,這麽些年過去,她變化太大,而他的樣貌,除了變得更高大,幾乎沒什麽改變……


    她第一眼想必就認出他是她的糖糖哥……


    她說過要努力念書,考上北京的大學,每天和糖糖哥在一起。


    從前隻當是兒時稚語,卻不曾想,她居然默不出聲的,用了十年的時間把它變成了現實……


    這份


    感情,如果他不懂得有多深厚,他就是白癡了……


    這樣的她,讓他害怕……


    因為,和他結婚的女子,注定一世孤單寂寞,如果彼此沒有感情,還能湊合著過,他甚至想過,隻要完成結婚生子的任務,哪怕他的妻子最後不堪寂寞紅杏出牆,他也願意成全她的幸福,隨時放她離開,但是,這個人,怎麽可以是囡囡?


    若將他們倆放在婚姻的天平上,是極其不對等的,並非門第家世的差距,而是情感,她對他滿腔熱忱情深似海,他能給她什麽?


    婚姻裏,有了愛,就會有傷害……


    誰愛,誰便會受傷……


    他怎麽能讓囡囡受傷?


    所以,他的妻子,可以是任何一個陌生的女人,卻獨獨不能是囡囡啊……


    他打來熱水,用幹淨毛巾把她髒乎乎的臉擦幹淨,那一瞬間,仿似又找到了小時候的感覺,她總是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每次回家前,他就用河水給她洗臉洗手,還給她重新編羊角辮,讓她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地回家,免得爺爺擔心。


    泥汙洗去,露出她瓷白的皮膚,和巴掌大的小臉。


    眼前的女子,纖細瘦小,怎麽也看不出是當年那個圓滾滾胖乎乎的囡囡了,從前又圓又肥的下巴怎麽可以變得這麽尖削?


    她的眼睛緊閉著,他忽然就想起來,幼時的她就有著一雙格外晶亮的眼睛,難怪相親那天第一眼就覺得她眼睛很亮很亮,當時隻道是像芊琪,現在才明白,原來不是……


    輕輕地扒開她的發絲,六歲那年縫了針的地方就沒再長頭發,如今,清晰的一道疤……


    那道疤痕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迅速鬆手,仿佛那是一道燙手的傷,觸到就痛不堪言似的……


    倒是一邊的醫生提醒他,“趕緊給她換套衣服吧,這衣服髒得跟什麽似的,床單被子也全髒了,她怎麽舒服?我們可不敢動手給她換……”


    這個團地處偏僻,條件極其艱苦,一般不會有女兵願意來,也沒安排女兵來,所以衛生所裏醫生護士全是男的。


    所謂的全,也不過一個醫生兩個護士,還是因為給他們特別的照顧才配備的,他們的級別還沒到可以駐醫院。


    所以,麵對這個女病人,一直擺弄男人的他們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等團長親自來……


    他也意識到這個問題,點點頭,示意他們出去。


    要他去脫她的衣服?


    這個,有點難……


    回北京的時候,意外地見過她的身體,那時除了雄性激素瘋狂分泌以外,沒什麽別的其它感覺。


    可是,現在知道她是囡囡了,而且還是長大了的囡囡,具有女性特征的囡囡,他的手,就伸不下去……


    這讓他有種罪惡感,褻瀆自己妹妹的罪惡感……


    而且,還是幼女……


    在他的心裏,已經有了定勢,她就是個圓圓胖胖的孩子……


    天人交戰許久之後,終不能眼睜睜看著她一身汙泥地躺在病床上,快速地給她脫衣換衣,隻是,他越想快,反而越出亂,那一身衣服解了許久才解掉,當她成年女性才有的玲瓏有致的身體如雪一般橫陳在他眼前,他幾乎聽見自己血液沸騰的聲音……


    給她穿衣的過程中,手指觸到膩滑的肌膚,都如著了火一般,燃得他熱血澎湃。


    強烈的羞恥感逼迫他把這悸動壓下去,她是小囡囡!是他的小朋友!怎麽可以對她有這種念頭!


    如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他終於把她的衣服換好,拾起她的髒衣服就逃跑了,這樣的相對,他真的不習慣……


    哪知,在給她洗衣服的過程中,內衣褲絲薄的手感,再一次讓他血脈膨脹,那豔麗的顏色,無限的遐想,他真的差點流鼻血了……


    理智和衝動在激烈交戰,最終,理智戰勝了衝動,他選擇了逃避……


    他不知道該怎樣去麵對她,怎樣麵對曾經嗬護的小娃娃突然變成自己妻子,並且必將受到傷害的事實……


    或許,他可以對她溫柔,疼惜,可那不是愛,就如同當年他疼著一個六歲的娃娃一樣,他怎麽也無法想象自己餓狼似的撲向一個六歲的娃娃,在她身上發/泄男人的欲


    /望……


    可是,這欲/望偏偏又是如此強烈……


    所以,他冷漠,他逃避,不是他加班的時間他也去加班,隻是因為不知道,那些個躁動的夜晚,他該如何度過……


    然而,看著她因自己的態度而神傷,心中又內疚,也會心疼,心疼的時候,便會忍不住對她溫柔,會告訴她,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他是她的依靠,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這,似乎是不會更改的。


    她的眼淚,是他無處可逃的責任,似乎在她六歲那年就綁定了,他答應過她,會保護她一輩子,如今,爺爺不在了,她隻有他,他怎麽能推卸這責任?


    可是,可是,可是……


    讓他怎麽麵對她含情脈脈的眼神?讓他怎麽坦然接受她的親吻?


    他做不到!


    他想著,他是一個不能再給與愛情的男人,若就這樣順了她的意,要了她,是否等於害了她一輩子?若能保得她完整,那麽,或許以後她遇上真正疼愛她的男人,她還能有一份完璧的清白……


    於是,又將她推開……


    這樣反反複複的接近她推開她,越是不想傷她,卻越是傷了她……


    他徹底彷徨了……


    慰問演出上一曲《兵哥哥》,唱得他心裏火一般燃燒,她的舉手投足,一眉一眼,都飽含了如火深情,他感受著自己內心隨著她燃燒的熱度,卻隻能用僵硬的臉來壓抑……


    而他沒想到她會如此大膽,當晚居然直接誘上了他……


    他本就在蓬勃的欲/望和理智的壓製之間煎熬,怎耐得住她這般挑釁?


    熱血沸騰的頂峰,終於沒能控製住,將她變成了自己的女人……


    事後,他用香煙來冷靜自己的情緒,對於一身吻痕的她倍感歉疚,他到底還是碰了這個自己發誓不碰的女人……


    他是禽/獸……


    他畜生不如……


    那一瞬,他無比後悔。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來過,如果早點讓他知道她就是囡囡,他仍然會擔起保護她的職責,隻不過,絕不會娶她,而會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好好地疼,好好為她尋覓一位屬於她的如意郎君,送上豐厚的嫁妝,讓她風光大嫁……


    可是,他卻上了自己的“妹妹”……


    這個事實讓他幾天都無法正視她,可是,也正是這份有點畸形的關係,讓他愈加亢奮,每每看到她,都會有衝動洶湧澎湃,不可抑製……


    在逃避與不忍中掙紮,在芊琪的影子不斷湧現中掙紮,他和她之間的相處,愈加怪異……


    塌方那日,她不見蹤影,他憂心如焚,天黑時,才見到一身淋濕的她傻兮兮地跑過來,當時,他就恨不得抽她一頓讓她長記性,可她,卻把那盆花捧了出來,用的還是芊琪的碗……


    本就火冒三丈的他沒能控製自己的脾氣,把想抽她一頓的衝動抽在了那盆花上,碗落地,碎的,是他的心……


    那個碗,寫有芊琪的名字,但是不是她的,是他自己的,隻不過,芊琪曾經喜歡在他的東西上寫她的名字,她說是記號,也是紀念,隻是後來,真的成了紀念了……


    他承認,芊琪,是他心裏過不去的溝……


    他想,那一晚,她又傷了……


    自是,沒想到,加班回來後,卻見到了她畫的那副漫畫,樹哥哥和小鵪鶉……


    他懂。


    這小妮子的心思細膩著,雖然什麽都不說,卻什麽都明白,那兩棵樹是指他和芊琪,小鵪鶉是指胖胖的她……


    當他看到最後一幅圖裏,小鵪鶉在一片野花中死去,臨終還念著來生要變成一棵樹和他站起一起,心裏仿佛有一隻小手在狠命地揉著,揉得他的心又酸又軟,如海綿一般,仿佛要滴出水來……


    於是,他寫了一句話:永遠在一起……


    是的,前者已矣,不管曾經種種,不管他心裏還愛著誰,隻有他和她,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有很多理由,不一定是愛,不一定……


    <


    /p>


    比如,她是他的責任,一輩子……


    ——————————————————————————————————————


    陶子並沒有像寧震謙所說的那樣,第二日睡了整整一天,反而起得很早,明天就要離開,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好……


    比如,他的房間,她要好好重新打掃一遍。


    雖然,這一切都有專人做,可她做的,就是不一樣,她希望,在她回去以後,能在這個房間裏留一些她的氣息,讓他偶爾能想起自己……


    還有,他們的床……


    昨晚過於激烈的運動,床單什麽的都髒了,他是個愛整潔的人,她得洗!總不能這樣的床單也讓小海來洗吧?


    至於鋪床這件事,雖然她還達不到他的程度,可是已經大有進步,她疊的豆腐塊也能勉強看得過去了……


    她不擅長做家事,所以做得很慢,一直到下午,才把自己羅列的事情做得七七八八。


    那一晚,她沒做晚飯。


    若按常理,這是她在部隊陪他的最後一晚,文藝女青年應該會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點上幾支蠟燭,開瓶酒,管它二鍋頭還是紅酒,總之是要附庸風雅一回,道道別情。


    可是她沒有。


    因為,她怕自己會哭。


    臨走的最後一晚,她一定不能哭……


    所以,當他回宿舍來時,麵對空空的餐桌,有些驚訝。


    她卻仰起向日葵般的笑臉,“我好累,偷懶了,沒做飯,我們去食堂吃好嗎?”


    她何曾偷懶?她忙碌了整整一天……


    食堂那麽多人,那麽熱鬧,她是沒有機會哭出來的……


    他木著臉,點點頭。


    和他一前一後地走進食堂,士兵們見了,問候首長好的同時,也格外興奮,紛紛問候嫂子好。


    她笑逐顏開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和士兵們打招呼。


    不知誰傳出去的消息,大家都知道她要回去了,膽兒大的,就來他們這桌給她敬酒。


    寧震謙皺著眉喝了一聲,“還有沒有紀律?吃飯是這麽鬧騰的?”


    她已經學了乖了,在他發貨訓部下的時候決不能插嘴,不然會更糟糕,於是隻能抱歉地看著這些兄弟們。


    最後,還是方馳州給說了情,“老寧,算了吧,還在正月裏,大夥兒也是真心實意給嫂子敬酒,你要怕嫂子喝醉了,你就受了吧!咱們一年到頭也難得幾回樂嗬!來,嫂子,我先來,代表全團官兵,除老寧之外,敬你一杯!謝謝你看得起我們這些大老粗!謝謝你給我們的春節帶來了快樂!”


    還真是很多快樂……


    陶子偷眼瞧了寧震謙,知道他不好當眾駁方馳州的臉,何況方馳州現在還處於敏感期,所以,他倒是悶不出聲,表示默許了。


    “那……我還是不喝酒……就以茶代酒好了!”她是不能喝酒的,她要嚴於律己,一來是因為她的胃病,二來,真的不知道這段時間這麽昏天昏地毫無顧忌會不會已經懷孕了。


    “行!嫂子就喝茶!我們喝酒!”方馳州很爽快地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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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了,本來說睡一下12點起來發的,結果不小心睡到了現在,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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