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板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王磊卻完全嚇傻了,他也算見過世麵的人,可這麽恐怖的事情,他隻是聽到過傳言,沒想到今天卻真的見到了!他呆呆地望著宋老板上下翻飛的嘴唇,腦子裏卻一片空白,根本沒聽到宋老板在說什麽!


    宋老板以為他客氣,熱情地說:“王經理,快嚐嚐,這可是絕對的美味啊,除了我們這些有錢人,一般人是吃不到的!”


    宋老板邊說邊把盆子往王磊麵前移了移,與此同時,那股奇異的香氣更加濃烈地鑽進王磊的鼻子,嬰兒小小的頭正好對著王磊。王磊覺得嬰兒的眼晴正死死盯著他,那雙眼晴裏充滿了仇恨和邪惡!


    王磊忽然想起什麽,驚慌地問:“照你這樣說,這個是生下來的活嬰,如果是流產或墮胎的死嬰,也可以做嬰兒湯嗎?”


    宋老板老道地說:“那當然,死胎更好辦了,包給產婆或醫生幾百塊紅包就行了。”


    聽到這裏,我立刻全身發抖,大腦一片空白:第一個被我流掉的孩子,他(她)被誰吃了?我不敢再想下去,恐怖地用後緊緊捂住肚子。


    王磊並沒有意識到我的變化,尤在憤憤地說:“聽說活嬰都是女嬰,一胎政策真是害死人。中國人喜歡好進補的習性,己經到了天譴的地步了!不但酒店如此,聽說有些福利院也收買被拐賣嬰兒,讓外國人收養中國嬰兒牟利,什麽世道!”


    我感覺自己都要崩潰了,猛地雙手抱頭,狂躁地喊道:“別說了,我求你別再說了!”


    他以為我是受了驚嚇,趕緊閉了嘴,緊緊地把我摟進懷裏,安慰道:“別怕,我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


    一路上,我都失魂落魄的,直到吃過晚飯,我才恢複正常,弱弱地問王磊:“我們什麽時候結婚?”


    他便坐在沙發上,一句話都不說,臉上沒有一刻即將為人父為人夫的喜悅,隻是一根接一根拚命地抽煙。很快,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


    我不滿地說:“既然想留下這個孩子,你不知道抽煙對胎兒不好嗎?”


    他這才掐滅煙頭,望了望我,歎了一口氣:“生孩子必須結婚證、上戶口,是嗎?”


    我點點頭:“當然,否則連學都沒法上。但結婚、上戶口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嗎?”


    他拚命抽了一口煙,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說:“我無法給你一個法律意義上的婚姻,無法給我的孩子合法的戶口!因為我的戶口被凍結了,現在根本連身份證都沒有!”


    我吃驚地瞪大眼晴,好半天才說:“不,這不可能!如果沒有戶口,你還一直想出國?如果沒有身份證,你是怎麽進現在的公司?”


    他苦笑道:“我當然想出國,如果我有戶口,我現在早就在國外了。我之所以能進櫻之和現在的公司,是因為我的身份證及所有證件,其實都是我一個同學的!事實上,我也不叫王磊,我的名字叫林卓生。”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男人,這個我深愛的男人,這個和我同居了一年的男人,竟然連名字都是假的!


    我終於明白了,怪不得上次櫻之廠罷工,他明明非常支持,卻始終不敢走上台去,甚至於在罷工中,他明明沒有過激行為,卻偏偏逃得比任何人都逃得快。後來於慧問起,我還為他辯護,現在才知,他就是害怕一旦進入警方視線,假身份證的事就會敗露;怪不得他對結婚從來都不置可否,不是說時機不成熟,就是用出國來敷衍我,最可恨的是,我竟然一次次相信了他的話!


    如果說我能理解他做假證有難言的苦衷,那麽我不能原諒的是,他竟然瞞了我整整一年。一想起來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和我同床共枕的男人,一直在騙我,我就感到不寒而栗!


    想到這裏,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憤怒,顫抖著嘴唇,一字一頓地說:“為什麽要騙我,你為什麽要騙我?”


    他立刻跪了下來,把頭埋在我的膝蓋,內疚地說:“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我怕一旦說出真相,你就會離開我。”


    我慍怒道:“你太小看人了!我愛的是你這個人,無論你叫王磊還是林卓生,但你為什麽要騙我!”


    他仰起臉,無限哀傷地說:“並不是我有意要騙你,是因為,倘若有人知道我叫林卓生,就有人叫我以命抵手!”


    我渾身的血液差點凝固,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不是在說夢話吧?”


    他低聲說:“我也希望這是一場夢,但夢醒了,我的哥哥,卻再不會複活了。”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哽咽起來,緩緩向我講述了七年前發生的一件事。


    王磊,不,林卓生,出生於湖北某大城市的一個工人家庭,哥哥林越生比他大三歲。爸爸媽媽都是一家大型國營礦機廠的工人,哥哥技校畢業後也進了礦機廠,雖然爸爸患有腎結石,但廠裏可以報銷大部分醫藥費,所以生活雖然拮據,但還算過得去。


    礦機廠原先效益特別好,據說十年不工作都有飯吃。可自1995年以後,效益逐漸下滑。令人奇怪的是,工廠的效益越來越差了,幹部們的腰包卻越來越多,有人買了房子,有人買了車。工人們卻還住在老地方,有的一家幾口擠在破舊的屋子子。倘若他爸爸媽媽不是雙職工,恐怕也不會分到那30平方的房子。


    幾乎是一夜之間,礦機廠和很多國營工廠一樣,不再屬於國家了。廠長還是原來的廠長,但工人卻不再是工人了。他家裏雖然在城市,但親戚朋友隻並沒有出人投地的人,所以爸爸媽媽幾乎是同時下崗,領到了薄薄的一疊買斷工齡的錢。


    這讓爸爸媽媽都很鬱悶。在他們年輕時,最流行的口號是“一生交給黨安排,黨叫幹啥就幹啥。”那時候,工人階級雖是所謂的領導階級,但並不實際參與國家管理。他們和同時代的人一樣,從進入工廠的大門開始,就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個人的理想都被國家利益和集體利益所淹沒。在不停的勞動競賽、義務勞動各種運動中,他們早就變成了勞動的工具,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去提高自己的文化知道,他們失去了青春和理想,他們己將自己的未來與工廠捆在了一起。


    而當他們年老體弱、年齡偏大時,工廠卻將他們拋棄了,但離開工廠,他們一無所有!數十年代工資政策讓他們的錢除了維持簡單的一日三餐幾乎沒有節餘,他們幾乎被逼上了絕境。


    按國家有關規定,工齡超過30年的工人,企業改製時將養老保險一次性付清。但他們除了一萬多元下崗補償金之外,連一分錢失業保險金都沒有!並且,沒下崗前,由本人負提8%的養老保險和2%的醫療保險共900餘元。但在下崗後,卻要負提28%的養老保險和6%的醫療保險,把己經不存在的企業那一部分都要由個人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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